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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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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赫连乐吾的默许之后,金风细雨楼开始大张旗鼓地操办起戚少商的婚事。仅是嫁衣就遍邀京城中最好的十名针黹师傅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连夜赶工而出。只见那嫁衣明珠缀领、铺翠圈金,以四季时令而分各绣有千般花卉,绣履上缀满了南海明珠,腰间流苏瓤带更以赤金绞丝而成,云华流转,芳菲无穷。息红泪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下白色素服,披上大红嫁衣,身形如裹在一片虹霞中,微一转身,衣袂随风而动,翩若惊鸿,遍身国色天香徐徐绽开,优雅沉静,仪态万方。侍女们看了连声赞叹,“夫人真是美若天仙,难怪楼主待你如珠如宝呢!这身嫁衣如此精致,便是皇后娘娘的凤冠霞帔也不过如此了。”
“是啊,是啊!楼主邀请了江湖中所有头面人物前来观礼,听说朝中有不少大官要员也要来,婚礼操办的如此华贵盛大,足够大家津津乐道好多年呢!”
息红泪却殊无笑意,冷冷地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妙曼身姿不吭声。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红泪,你的美无人能比!”戚少商由衷地赞了一句,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
息红泪回身望着他,忽然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戚少商深深地看着她,郑重地道:“我想好了。红泪,你呢?”
息红泪低下头,右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十日后。”戚少商显然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周旋太久,换了一副比较轻松的语气道,“对了,老八也来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让他等到了!”
“是啊,终于让他等到了!”想到这个憨头憨脑却又忠心耿耿的好兄弟,息红泪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他人呢?”
“去操办聘礼了,比我这个新郎官认真多了。”戚少商笑着摇摇头。或许,这场婚礼真正高兴的也只有老八吧,因为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称红泪为“大嫂”。
“军报!紧急军报!”
三日一送的军报一到石府,石府中所有人已经有默契地在前厅上等候,除了石明轩、素问,云吹笛、燕无衣、洪武还有跟着顾惜朝一起回来的三百亲卫中的卫队队长张进福也已经等在那里。石明轩一把夺过那风尘仆仆的传令士兵呈上的军报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将军,如何?”洪武急道。
“童贯,好一个童贯!呵呵……”石明轩长笑两声,痛苦地扶着头往后倒去。
“爹!”
“将军!”洪武站得离石明轩最近,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素问,扶将军回去!”顾惜朝赶紧道,接着又回头吩咐洪武,“洪叔叔,你帮素问一把,安顿好了将军就去找大夫。”
“不用……”石明轩摇摇手,示意洪武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老夫还没这么不经事!”他的脸色虽然仍很灰败,但显然这口气已经喘过来了,微抬了手把军报朝顾惜朝的方向递去,“惜朝,你过来,且看看这军报。看看童贯是怎么带地兵!”
顾惜朝接过军报,一边看一边全身发颤,冷汗淋漓,“太师童贯领15万大军以巡边为名向燕京进发,遭辽将耶律大石所部袭击,大败而归。居庸关……居庸关,已失!”
素问闻之顿时哭倒于地,“广霆……”
“居庸关是天下第一雄关,易守难攻,童贯,童贯……我们石头军死了这么多人,连广霆也……”顾惜朝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下去。
云吹笛走过来拍拍顾惜朝的肩,又从他手中抽走军报看了一遍,皱着眉忽然提醒道,“惜朝,这事不对啊!我们石头军奉命驻守居庸关,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耶律大石把居庸关又夺了回去?”
顾惜朝转头看向云吹笛,眼中的惊恐再也掩饰不住,“只有一个可能,石头军,亦损失惨重!”话音一落,他便往后院冲去,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战甲。只见他定了定神,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洪叔叔,你照顾将军和素问,一定要遣人去请大夫回来给他们把把脉。他们出了事,我们谁都不能跟广霆交代!张进福,你马上回卫队去,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可轻举妄动,我不在的时候听石将军吩咐!四哥,你们几个跟我走!”
“顾先锋,你是打算……”石明轩勉力撑着桌面站起身。
“闯宫!”顾惜朝决然道,“我不可能再无止尽地等下去!皇帝等得起,我石头军众兄弟等不起!”
“好!”石明轩用力一拍几案,厉声道,“顾先锋,你且放手施为!有什么祸事,本将替你担着!”
张进福举步上前,悍然道:“顾先锋,我这就去召集弟兄们,与你同去!皇帝若是不答应,哼!先把皇宫移平了再说!”张进福如此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三百亲卫,是顾惜朝一手带出来的心血,比铁风队耗费了更多的时日。都是精挑细选的百战之士,手底下都有无数人命,战阵上的配合默契如一,攻守如一。一但拉上战线,收割人命远比收割稻谷更轻松,当者辟易。数百亲卫抵挡万余敌众在这个年代不是神话。亲卫队在攻打西夏时首次露面,当时石头军为争夺横山的一个小隘口的控制权死伤千余人,敌军势猛,苦战两个时辰后军卒力有不殆,危急时刻顾惜朝亲率百人亲卫冲入战阵,前后半个时辰不到就重新夺回战场优势,百名亲卫仅一人重伤。
已换了战甲出来的龙四等三人拍着张进福的肩安抚道:“闯宫,不是逼宫!亲卫队这些年声名不张不是因为你们比不上铁风队,而是因为这是犯忌讳的事!今天你们若是跟去了,明日我们都得改行当响马,聚啸山林!”
一边说着话,顾惜朝等四人已经冲了出去,拉马,认蹬,翻身而上,四人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就在人跃起的一瞬间,马已经慢跑起来。待身躯坐直时,马已经驰出很远。几个动作一蹴而就,干净利落,前后没有丝毫延滞,宛若人马一体。
张进福还想说话,那四人早已绝尘而去。
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穆鸠平挑着两大坛酒走在路上不断翻看着杨无邪罗列给他的礼单。他看得实在是太专注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原本人流极多的大路上现今只剩下他一个还走在路当中,更没有听到飞奔而至的马蹄声。所以,当龙四一路高喊着,“紧急军情,都让开!”冲到穆鸠平面前时,已经晚了。
顾惜朝用力一拽缰绳,坐下的快马嘶叫着抬起两条前腿直立了起来。穆鸠平连退几步,站立不稳一跤跌在了地上,两个大酒坛都摔得粉碎。穆鸠平心疼那两坛好酒,气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顾惜朝控制住坐骑,不答话,分明是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姿态,眼神却穿越了他的身躯,落向远方的虚无。
燕无衣知道穆鸠平是个麻烦货色赶紧策马上前,看了顾惜朝一眼,还是决定息事宁人,从怀里摸出一锭元宝扔给穆鸠平,“赔你的酒!”
穆鸠平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锭元宝却是拎起长枪往地上用力一顿,对顾惜朝命令道:“给八爷我道歉!”
顾惜朝这才把目光落回到他身上,仿佛才发现穆鸠平的存在。他轻轻地皱了皱眉,低声道:“让开!”
穆鸠平提起长枪摆出了进攻的架势,“顾惜朝!滚下来给八爷我道歉!”
“你聋了?我们早说了紧急军情,让你让开。你自己没听到,能怪我们?”见穆鸠平不分青红直接对上了顾惜朝,燕无衣瞪了穆鸠平一眼怒道,“银子都赔你了,还不让开?信不信我治你一条……”
燕无衣的话还没说完,顾惜朝手里的马鞭已经先扫了出去,缠住穆鸠平的长枪,用力一扯,那把长枪就直飞了出去。“让开!”顾惜朝不耐烦地重复。
“啊!”穆鸠平不退反进,高喊一声竟直冲了上来。
穆鸠平手提长枪顾惜朝尚且不将他放在眼里,更何况赤手空拳?手中的马鞭再度击出,缠住穆鸠平的左脚,用力往后摔去。腾身而起的穆鸠平根本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巨大的身形从顾惜朝的头顶飞过,直冲向前。眼看着就要摔个“五体投地”,出来寻他的戚少商从人群中冲出,双手一抄,稳稳地接住了穆鸠平。
“大当家!”穆鸠平人还没站稳,就用力揪住了戚少商的衣襟,想让戚少商为他教训顾惜朝的要求在急迫的声音中表露无疑。
“你在这等着!”戚少商随口吩咐了穆鸠平一句,足尖一点,整个人向前飞去,几个起落便赶上了顾惜朝,他用力一按顾惜朝的肩头,凌空翻身挡在顾惜朝的面前。“为什么要动手?”
“让开!”顾惜朝眼神冰冷,语音毫无抑扬顿挫。这样的语气,从来都是发怒的先兆。
戚少商眼神一凝,冷冷地道:“顾先锋好大的官威!”
顾惜朝剑眉轻挑,冷漠中又带了三分讥诮,“戚楼主可是要帮自己的弟兄教训我这狗官?”
龙四驱马上前,厉声道:“戚少商,军情紧急,挡路者死!你难道不懂?”
“军情?什么军情?”戚少商怒瞪了尴尬站在他身后的穆鸠平一眼,快步上前拉住顾惜朝坐骑的缰绳问道,“你甲胄在身,是要去哪?”
顾惜朝沉默着看了戚少商半天,知道他在不得到让他满意的答案之前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他离开,俯下身把揣在怀里的军报递给他,低声道:“居庸关已失,石头军大半年的努力已化为乌有!”语音虽已极力压抑,但字里行间的怒火仍在炙热燃烧。
戚少商猛然一惊,看向顾惜朝的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才无奈迸出一句:“你打算怎么做?”
顾惜朝收回那份军报,仰头望天,淡淡道:“若是,若是惜朝的打算一如既往,今时今日大当家可还会出手拦阻?”话音一落,如针般的眼神又直刺戚少商面颊,漆黑幽深,复杂难懂。
戚少商当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注视着他,忽而一笑,那不是自傲漠视一切的淡笑,也不是深郁忧伤的苦笑,冲静如云彩间不意流泻的阳光,清明如暮雨洗过的碧空。“我与你同去!”
顾惜朝忽然忆起了曾经见过戚少商这样的笑意,那是在旗亭酒肆外,他说“我没把你当兄弟,我把你当知音。”时年轻俊朗的容颜上流露出的灿笑。
顾惜朝伸手给他,大变在即,他的面上却浮现出欣然而闲淡的笑意,“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