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蝴蝶不当妖》昱生

4、第 4 章

　　人类多么残忍，竟然发明杀虫剂这种东西，蝴蝶有什么错，为什么被误伤的总是蝴蝶。

　　“我要弄死他！”愤怒使她涨红了脸，忍冬当场显形，伸着两只手就掐了过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最后被掐住脖子的居然是自己。她说什么来着，这怪力男就是一天敌。

　　“咳……咳咳……咳……”

　　瑞香在旁飘来飘去，急得打转：“别动妖术，千万别！”

　　竟然还有脖子主动送上虎口的？周凌挑了眉头。中午打扫地板时，发现，家里除了自己的脚印，还有一对小一的，带着花泥上了二楼。

　　他松开少女细长的脖子，神色不惊：“你是？”

　　忍冬一拳挥过去，又被对方以绝对的力量拽住手腕。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一只妖居然干不过一个人，除了无能狂怒还是无能狂怒。

　　“不服？”他挑眉。

　　“我……咳咳咳……”杀虫喷雾剂虽然伤不了她的根本，却委实是呛妖得很。她使劲儿挣脱对方的桎梏，退后倚靠在衣柜门上，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周凌上下打量着看凭白出现的小姑娘。十八九岁的模样，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浑似熟透了的樱桃，身穿复古式浅青色纱裙，头发高高竖起，耷拉了半束马尾下来，发髻上插着一根白玉嵌红珠的簪子。素净又不失俏皮的打扮。小姑娘一双被呛红的眼睛看起来单纯水灵，散发着无辜，如果不是发起飙来暴露了刁蛮模样，他几乎就要信了这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丫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

　　忍冬好歹是缓过来了，捂住着口鼻，生怕再被喷一脸杀虫剂：“会不会说话！小心我弄死你，人类！”

　　他抬抬下巴：“哦？我可真怕。”

　　“……”

　　对方根本没有在怕，甚至没有瞪下眼睛。忍冬重新整理过脸上的表情：“别把我逼急了！把你那个杀虫剂收起来，不然我动真格的。”

　　对方不仅不服，还胆敢把喷雾瓶怼她鼻子上。男人凝视着她，语气极度不友好：“说，在这个房间做了什么？”在这间屋子捣乱，无异于宣战。

　　小蝴蝶昂首挺胸，以五尺出头不能再高的身高，反击他的俯视：“也没做什么，就是看了几本日记！”

　　一秒的安静。

　　“嗞——”杀虫喷雾喷得有多猛，就说明了他有多愤怒。忍冬早有防备，一个扭身躲开了，虽没有被喷到，逸散在空气中的喷雾还是呛得她猛烈咳嗽。

　　“咳咳……不就几本日记嘛，行行行我不该偷看，你把你那喷雾放下，有话好好说。”嘴上是求和，行为却不软，轻盈地一个翻滚，她竟骑到周凌肩膀上，双腿并双臂那么一扣，死死锁住对方脖子，“不然的话，我真的会发飙哟！”

　　瑞香在旁看得心惊肉跳：“别……别冲动！”忍冬顾不上她，那个人类又看不见魂魄。她胆小怕事想拉架，生怕召来除妖师把小蝴蝶劈个外焦里嫩，可是她办不到啊。

　　周凌原地转了半圈，肩膀上那丫头把他夹得死死的。他终于怒了：“真当我拽不下来你？”

　　忍冬抱紧男人的头，呲着一对小虎牙：“好啊，看是你先把我拽下来，还是我先把你头拧下来！”

　　周凌正待发火，却一偏头看了穿衣镜……奇怪的叠罗汉方式。怎么说……怪一言难尽的。好男不跟女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杀虫剂喷多了，自己也熏得有点难受。

　　“不可理喻。你自便，我惹不起。但我警告你，这个房间不可以再进。非要还来挑衅的话，我会点驱虫药。”他把杀虫喷雾剂往桌上一搁，走人。

　　真是个大度又洒脱的男人。目送他说走就走的背影，瑞香松口气，可放心不过一秒，她的眼睛又瞪成铜铃：“喂，头头头！门门门——”

　　框……

　　“哐——”

　　骑在他肩膀的高度，具备最佳撞墙角度。也就是那一眨眼的工夫，忍冬感觉自己仿佛被迎面而来的棒槌招呼了，鼻子与后脑勺双双负伤……她仰在地上，年轻的身心受损严重，久久缓不过来。

　　很难说，这人不是故意的。

　　周凌肩头忽轻，诧异回头：“……”发生了什么意外？

　　地上，那不明来路的少女正痛苦地蠕动，过了片刻，忽然翻坐起来，张嘴爆发出凄惨的哭嚎。音量震耳，他赶紧捂住耳朵。

　　“太欺负妖了，我不过就是贪吃几朵花飞你家来……差点被你折断翅膀，被兜头淋水，被易拉罐砸，被杀虫喷雾剂喷……现在又被撞脑袋，怕不是还破相了，唔哇……”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委屈。

　　周凌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下。原来是只蝴蝶妖，昨晚差点捏死的那只？倒是神奇。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姑娘这一哭，倒成了他的不对。

　　目睹到男人表情的变化，瑞香默默对忍冬竖起一个大拇指。

　　“我又没害谁，小蝴蝶能有什么坏心眼。妹妹不在了你伤心，我爹娘全族死光光了，我也好伤心……不就看本日记吗，至于往死里弄我吗……人类都这么坏，妖界人界都容不下我，呜……”

　　泪如泉涌，夹带着撒泼卖惨，这谁顶得住。周凌杵在门口，眼底愠怒淡了。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瑞香为之竖起第二个大拇指。忍冬这张圆乎乎的脸，最是具备欺骗性，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可爱爱，撒起娇来令人毫无抵抗力，实则这丫头说谎成性，擅长做戏，哭腔总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次溜出妖界，还是骗了某个倒霉蛋的界石才出来的。

　　果然，周凌折返回来，在忍冬跟前蹲下，脸上颇有些为难：“我不知道你……我不是存心……”

　　回应他的，是少女更大的哭声：“我的命好惨啊，天地之大竟然没有我一个安身之所……”

　　“我没想……”

　　“呜哇……”这丫头哭得更大声。

　　周凌插不进去嘴，踟蹰片刻，把一包纸放到她面前，转身出了门。

　　脚步声越来越远，像是下了楼去。成功收获同情了么？哭红了眼睛的少女睁开一只眼睛，抱着抽纸偷偷地观察。

　　一场祸事终于被忍冬胡搅蛮缠糊弄过去，瑞香总算放稳了心里那块大石头，赶紧过来看看她脸上的伤。哎哟这撞得可不轻，还好没有流鼻血。

　　“你这丫头，在妖界惯来我行我素，来了人界还是那么不知轻重的话，早晚被除妖师打个灰飞烟灭。”

　　小蝴蝶抽纸擦泪：“我心里要是没数，还用得着演场哭戏。”纯碎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嘛。

　　“你这样骗取他的同情心，是不是不太厚道。”

　　“我骗他了么？同是天涯沦落人，孤单寂寞没人疼，我有哪句话是假的。”

　　瑞香撇嘴：“……‘小蝴蝶能有什么坏心眼’，你呀，明明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坏心眼儿！”

　　嘁，污蔑。忍冬不乐意听，撇下瑞香化身为蝶，飞出窗外透透气。那屋里还残留着杀虫喷雾的味道，呛得她头晕脑胀。屋外清风徐徐，空气清新，翩翩落在小院的花朵上后，小蝴蝶享受起今天的晚餐。

　　瑞香跟着飘出窗外，无语得很：“唉，这丫头……”

　　烈阳西下，小院中不耐热的花草经过一天的高温烘烤，恹恹的没有精神。待吃饱了，小蝴蝶化出人形，拔下头顶的点英簪，大方地撒出灵气铺洒在院中，耷拉下来的花草便都立时支棱起来。

　　当太阳最后小半张脸消失在山的背后，躲在花丛后准备睡觉的小蝴蝶，忽然被厨房里的蜜香唤醒了瞌睡。

　　透过厨房的窗户，能看到周凌正在灶台忙碌。餐桌上已摆了两道菜，分别是蜜汁蒸南瓜和桂花糯米藕，玻璃壶中泡着玫红色的水果花茶，正往外徐徐飘香。

　　最后一道菜，素炒西兰花出锅，周凌解了围裙，坐下吃饭。他已有月余茶饭不思，该好好补补的，可这第一顿饭，却是全素。

　　“这么能干啊。”刚端起碗，少女出现得无声无息，靠着冰箱同他说话，“做这么多，一个人吃得完么？”

　　周凌放下筷子，浅沟嘴角：“还敢来，不怕被喷哭了？”

　　“你做了两人份的饭菜，还企图用花蜜的香味引我过来。真是用心险恶啊，人类，想下毒弄死我么？”嘴上虽然这么说，忍冬还是拿了个空碗，拉开椅子坐下，不客气地夹了块南瓜。蜜汁满满的，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他笑了笑，不干架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若是架副眼镜在脸上，肯定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气质青年。

　　忍冬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才鼓着腮帮子，问了一个早该问的问题：“你不怕妖吗？”

　　“无牵无挂，自然无所畏惧。”他回答，“不是控诉我一只手差点把你翅膀捏断吗，想来妖也没什么可怕的。”

　　亏他好意思提！小蝴蝶也是有大本事的，吃素的妖怪就该被瞧不起么。忍冬咬住筷子，皮笑肉不笑：“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果然对这个世界看法不一般，佩服佩服。你请我吃饭，就是为了戳我肺管子的？”

　　周凌倒了一杯水果花茶，氤氲水汽暖了他身上淡淡的冷意：“是我言语不周，抱歉。”这一杯茶，他递到忍冬面前，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要向你要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