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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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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情形非常清晰。
她穿着红色的小裙子,头上梳着双髻,被红丝带挽成两个小小的、鼓鼓的包。
手上戴着母妃赏赐的玉镯,脖子上挂着金如意锁。
她的手被人紧紧拉着,拉她的人是一名十二三岁,皮肤雪白,容貌美丽的少女。
她的姐姐颂音公主司情。
她被颂音公主偷带出宫,参加裴国公府小公子的周岁宴。
司情拉着她的手,大模大样地进入裴国公府,遇到门房拦人,司情便掏出宫里的对牌,声音清脆地道:“我们来为小公子贺喜。”
门房一看是宫里的对牌,再瞧司情和司岚的打扮,登时脸色巨变,赶紧带二人去见裴国公。
好一番鸡飞狗跳。
裴国公又好气又好笑,没有直接赶人走,而是留着两位公主,派了人去宫里通知皇后。
周岁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到了抓周的环节。
司岚和司情好奇地站在那张铺着红布的圆桌边,打量上面摆放的东西。笔墨纸砚,剑戟钩叉,还有账本,玉佩等等。
司情凑到她耳边,“没看过抓周吧?”
司岚点点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待会儿就能看到啦。”司情小声说,“听老一辈的嬷嬷说,抓周能看出孩子的秉性,孩子抓了什么,以后就有相关的才华。”
又指了指桌边的裴国公夫人怀里的奶娃娃,“这就是裴国公的小公子。裴国公年纪不小,之前生了三个都是女儿,如今才得个儿子,宝贝着呢!”
“这孩子,千呼万唤始出来,以后定然要做世子,继承爵位。他这出身,比宫里好些公主皇子都要尊贵呢。”
司岚喜欢和司情一起玩儿的缘故,是因为她觉得司情早熟聪明,小小年纪就懂得很多东西。
司岚忍不住盯着夫人怀里的奶娃娃瞧,奶娃娃眼睛黑溜溜的如葡萄,两只小手又胖又白,脸蛋圆圆得像个包子。
奶娃娃好奇地打量着她,似乎对新出现的小女孩十分感兴趣。然后瞧着瞧着,奶娃娃就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吮吸。
司岚忽然想起裴柏衍有个小小的习惯,他喜欢在大拇指上套个玉扳指,一有心事就不断地摩挲着玉扳指。
如今再看他小时候,嗯……和吸大拇指有异曲同工之妙。
房间里很热闹,裴国公家族兴旺,子孙多,旁支多,吵吵闹闹的让孩子赶紧抓周。
裴国公夫人便将奶娃娃放在铺着红布的桌上,柔声道:“小裴,该抓周啦。”
奶娃娃坐在桌上,天气比较热,连裤子都没穿,只穿了一件小红肚兜,脖子上挂着黄金长命锁,光着屁股爬来爬去。
在众人的怂恿下,奶娃娃终于开始抓桌上的东西。他抓一样扔一样,性子十分霸道,弄得桌面一团糟。
期盼他抓文房四宝的裴国公,看他掀掉所有的笔墨纸砚,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
奶娃娃扔掉了所有东西,一样没留。
众人面面相觑,这该怎么算?
最后奶娃娃没得玩了,小脑袋转了转,撅着小屁股朝司岚方向爬过来。
司岚个子矮,又好奇,被司情抱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坐着。头上两个鼓鼓的发包,脸蛋白嫩细腻,眼睛又大又亮,非常可爱。
奶娃娃啪啪啪爬到她身边,抬头瞧了一会儿,一把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众人吃了一惊,又十分迷惑。
小公子抓周……抓了公主?
司岚吓了一跳,赶紧收手。
司岚一收手,奶娃娃嚎啕大哭,十分霸道地伸手继续拉司岚袖子。
司岚怕他哭,赶紧又把手伸过去。
奶娃娃拉着她的袖子抽抽噎噎。
“他这是喜欢漂亮衣服?”裴国公夫人纳闷地问,“还是喜欢漂亮公主?”
司岚茫然抬头,奶娃娃继续扯她的袖子,雪白的手臂露出,显出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子。
奶娃娃看到镯子,好奇地拉玉镯子。
“原来是想要玉镯呀?”裴国公夫人松了口气。
裴国公拿过一只毛笔递给奶娃娃,试图挽回他的注意力,“儿子,别拉姐姐了,玩这个,这个好玩,以后考状元!”
龙大将军拿出一把宝剑递给奶娃娃,诱哄道:“乖外甥,选宝剑,以后和舅舅一起打匈奴蛮子!”
裴国公夫人急了,“我儿子才不去打战!”
奶娃娃一巴掌将毛笔和宝剑拍开,继续拉着司岚的衣袖玩玉镯。
司岚年纪小,被拉了许久有点怕,渐渐哭了。
司情赶紧从她手里拔下玉镯子,递给奶娃娃玩,抱着司岚哄:“别哭啊!待会儿等他玩累了,就把玉镯子要回来……”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裴小公子看中的是司岚手腕上的镯子,就连司岚也这么认为。
当她再度梦到,看到了其中的细节,发现裴柏衍那光屁股的奶娃娃,一开始就冲着她去的。他想抓她的手,因为太小了,手掌小而肥,抓不住,才改为抓袖子。
不让他抓,他还要哭。
后面被他扯得露出玉镯子,他才好奇地抓玉镯。
裴国公自我安慰,裴柏衍以后会是个好的玉商,再不济也是个玉匠,却没想到裴柏衍喜欢在女人堆里混。
现在司岚晓得了,大家都弄错了裴柏衍的抓周。
裴柏衍抓的根本不是玉镯,而是她。
她是一个女人,所以裴柏衍长大后才喜欢女人堆里混。
*
吃完饭睡觉,司岚又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隐约间,司岚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有了对比,她才真切感觉到白日和晚上的区别。
晚上做梦的时候,画面凌乱,混混沌沌,她能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白日经历的一切,她却感觉特别真实,无法断定是梦境。
睡了一觉清醒,司岚睁开眼睛,依旧是金丝菊帷帐,不由眨眨眼,开始疑惑于是否处于梦境之中。
若是梦境,未免也太长,太过真实。
若不是梦……
司岚盯着头上的金丝菊帷帐,锦被下的身躯微微颤抖。
若不是梦,她现在能说能动,能跑能跳,多好!
她从床上拥被坐起,琉璃早就起了,守在一边,见她起了便凑过来伺候。
司岚盯着她鲜嫩的脸蛋看了半晌,哑着嗓子道:“琉璃。”
“哎,公主。”
“今儿是什么年月?”
琉璃扶着她起身,小心地为她穿上绣鞋,边穿边说:“如今是元景二十三年呀,前段时间陛下过生辰,您回宫去了一趟,让尚衣局制了几身衣裳……”
顿了顿,琉璃穿好鞋子,告状道:“公主,昨日您忽然泼了柳如茵汤水睡过去,柳如茵非要拿您衣服换上,顺便还把您的红狐披风拿走了。那披风您一次都没穿过呢,白白便宜了柳姨娘。奴婢当时不想给的,驸马爷发话要给,奴婢不得已才给出去。”
元景二十三年?
尚衣局做衣裳?
司岚终于有了点印象,她记得元景二十三年,父皇生辰没多久,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柳如茵尽心伺候两日,她被感动了,赏赐她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一件她喜欢的红狐大氅。后面柳如茵的兄弟到京城做生意,柳如茵求到她面前,加上周远宁要求,她为了讨好周远宁,特意将柳如茵的兄弟介绍给认识的皇商,从此柳家兄弟平步青云,混入权贵之圈。
原来是那个时候的事啊。
可印象中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没有昏迷,没有惊动太后请巫师,裴柏衍也没来看她。她只是得了小小的风寒,无伤大雅,柳如茵非要到跟前伺候,她感念于心,才对她缓和了脸色。
司岚穿好衣服,坐到紫檀木梳妆台前。
望着镜中娇美的面容,司岚心想:太真实了。
她难以再认为目前经历的是梦。
昨日她就怀疑是否在梦中,经过一晚梦境对比,再次看到镜中娇美的脸,她脑中充斥着一个大胆的,不可思议的猜测——她回到了元景二十三年!
耳边忽然响起她刚醒来,浑浑噩噩推门时,巫师说的那句话——“殿下,您已经醒了”。
司岚拿起香木梳的手微微颤抖。
还有!
她之前做梦回溯时间的时候,从出嫁到四岁,每个梦境里都听到铜铃的声音。如今,巫师离开后,她一次都没听过!
所以,她现在所处的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她真的回到了元景二十三年。
手颤抖得厉害,手里的香木梳落到梳妆台上,咄的一声。
“公主?”帮她搬首饰盒的琉璃,赶紧捡起桌上的木梳道,“让奴婢为您梳头吧。”
柔顺如瀑的黑发,乌压压地垂在肩头,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更加雪白。
琉璃拿着精美的香木梳,细致地为她梳发。
司岚望着镜中娇美鲜嫩的自己,眼眶慢慢变红。
明明很高兴的,想要笑,不知为何却哭了。
晶莹的泪水,啪嗒啪嗒地从眼眶里冒出,划过白嫩的脸颊。
琉璃吃惊道:“公主,您怎么哭了?”
见司岚不答,琉璃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不该多嘴!驸马爷昨夜歇在柳姨娘那儿,公主肯定伤心,奴婢居然多嘴把柳姨娘抢走披风的事儿拿出来说,都是奴婢不好……”
她说着伸手给了自己一耳光,“都怪你多嘴!”
司岚笑着抹掉眼泪,伸手拦住她,摇头,“不关你的事。”
“公主?”
“我不是因为周远宁和柳如茵伤心。”她声音柔柔的,双眸含着泪,却隐隐散发着明亮的光彩,整个人一扫病弱时的苍白,神采奕奕。
琉璃惊讶,自从公主嫁人后,眸子里便少了光彩,终日忧虑痛苦,很难看到她如此明亮清醒的目光。
她觉得公主似乎不一样了。
“琉璃,我想出去转转。”司岚说。
她要做最后的确认,确认目前所处的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元景二十三年大雪,那段时间她从未出过门,听说有人在西城门表演火树银花,最后被请入宫中。
她从未看过火树银花,梦境里绝不可能出现,只要看到了火树银花,就可以做最后的确认。
瘫痪在床半年,她早就想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