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记（新）》孓羽

38、本宅

　　跟眼前这位对了一会儿眼，我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未婚妻。
　　所以，当某人似笑非笑用一副看把戏的表情，丢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还挺郑重其事的嘛，不过是家庭聚会而已”时，我错愕半晌：他……怎知我要去王家搭伙？！
　　顺着疑惑下去，他随后的措辞便显得愈发诡异：晚上，请你尝尝地道的北方饺子。
　　一时间，我完全丈二和尚了：这才中午，怎么就跳到晚上了？
　　纠结着“家庭聚会”，我傻哈哈的磕巴：“你也去王太太家？”不能吧？多惊悚啊这事！
　　“什么王太太？”他挑眉，轻车熟路的自己换鞋入室，“除夕嘛，你都跟我仪式过了，也该去凌家本宅过年。”
　　“……”凌家还有个本宅？！

　　驱车前往江南区，清潭洞地段难得清静。
　　返乡习俗使得城市的街道在旧正期间兀自空敞。往日拥堵负荷的首尔，如今近午时分仍然冷冷清清。
　　我憋着一肚子腹诽，百无聊赖的倚靠在车座上，人不自觉恹恹起来。
　　并排的驾驶位上路敬祈一本正经的侧脸，越看越心烦。
　　说句本心话：着实不高兴顶着“倒插门女婿未婚妻”的头衔去凌家团年。
　　可我英雄气短——
　　那枚好几克拉的订婚钻戒忽然不翼而飞了！
　　明明每天老在眼皮底下滚的东西，真正要用的时候，就跟长了腿长了翅膀似的，上天入地，楞让你找不着！

　　一想到那钻戒，我忍不住恨恨透过观后镜瞪身边的男人。
　　路敬祺仿佛这时才察觉到气场不对，余光掠了掠我，淡色薄唇轻抿一线，尔后……微微翘起的弧度在我看来，完全是幸灾乐祸！
　　好吧，念在几克拉的份上，我忍。

　　尽管一路上我眼不见为净的试图装睡，可耳朵没办法堵住；身为合作搭档，路敬祺大概觉得有义务临时交代一下本宅的情况以备无患，难得唐僧了一回。
　　本宅原本是凌家老爷子在首尔时的住处。凌家老爷子回国前，不知何故，既没有将房子留给路敬祺父女，也没有留给刚刚回韩的凌蓝，反而交代由自己的妹妹凌云雅打理，于是，凌姑母一家子便名正言顺的住了进去。唯有逢年过节，两家人沿袭老爷子旧日的习惯，一起在本宅聚聚。

　　见惯了新潮小洋楼，见惯了仿唐韩式建筑，眼前连绵几里的青砖琉璃瓦围墙，蓦地一个拐弯，赫然出现一堵铜钉朱漆门，那视觉冲击确实无比震撼。
　　我仰视，惊讶地问路敬祺：“以前皇帝家的朱门九九八十一颗浮沤钉，凌家这门多少颗？”
　　路敬祺闻言瞥了我一眼，“要不要数清楚再进去？”
　　“好啊，”我把奚落当梯子，顺着往下爬，“你放我下车，我下车数的更清楚。”
　　路敬祺别有深意的轻笑，修长的指尖敲敲沾满水汽的车窗，“从这里走回你住处，大概要花上两个钟头。”
　　……唉，果然是遁逃不得。
　　“候门一入深似海。”我忧郁的望门兴叹。
　　路敬祺居然矜持的未加辩驳。

　　入宅内，放眼的简直是一座微型苏州园林。虽说现下是寒冷的冬季，但亭台楼阁间几分叠翠青盈，几分浅溪涓流，依旧赏心悦目，别具匠心。
　　我突发奇想到凌蓝一身素雅旗袍娉婷其间，该是如何一副和谐的美景。
　　“这宅子，若不是凌老爷子的脾性，便是随了凌社长的喜好。”
　　心念一动，我不禁喃喃。
　　越前一步领道的路敬祺身形顿了顿，不大声的吐出两字：“聪明。”
　　我愣怔，讷讷：“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路敬祺忽然转身，一把捞过我单薄的肩，牢牢搂紧，表情堪称霁愉的凑近，“或者，大智若愚？”
　　呃，还不如先前那两字。
　　推推他的肩膀，我不适的后倾撇开头，“放开我，还有，好好讲话。”
　　“郁小姐，我想我们是刚订婚的准夫妻，而不是仇敌。”路敬祺不但没撤回手，还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偶尔，门面还是要装的。”
　　鼻息间飘荡着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淡淡馨香，男人的怀抱霸道地贴着我的脊背，温温热热，不似外表那般冰冷可恶。
　　我还想抗拒，这时，就像路敬祺有预知一样，回廊尽头的格子门开了，凌蓝一袭梨黄缀暗花的旗袍，站门内向我们微笑。

　　“此情此景，大有入戏之感。”
　　我随即展颜，放松任由他搂着。
　　“记住，这不是戏。”
　　路敬祺的声音几乎是黏着我耳廓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