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记（新）》孓羽

34、环保袋

　　是夜，路敬祺送我回住处后，没有再返回季玫的别墅，自己在我卧室旁的小客厅对付了一宿，次日同我一起回首尔。

　　此时，余光不经意扫过前座的路敬祺，说句实话，我的心情颇为复杂。

　　昨晚在季玫家里见他好端端的，能动能走，我某颗好像一直悬空的心顿时有了着落，深感欣慰——毕竟，人心是肉做的，姓路的最近正犯灾星，一会儿遇袭，一会儿马踢，次次又那么凑巧让我撞上……

　　可，倘若要我对他说些关心、体己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有些东西似乎发生了或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而这一切源于所谓的午夜“抓奸”。由于季玫的敏感和尖锐，原本毫不相干的我与毫无顾忌的路敬祺之间模模糊糊、不明就里的参和进了些不明朗的因素，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然而，就在我不断揣摩那些因素的同时，路敬祺稳稳端起了架子，切换成最初的冰山形态，整张脸臭得跟我欠他家好多钱似的，嘁。

　　如此一来，两人本就不多的交流，彻底演变成无言僵局——外人看来，就是冷战。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婉拒掉路敬祺的相送，披着一身细雨，我大包小包的进了绣阁。

　　王太太正弓身盘点，见我进门，烦躁的神色立马被一脸微笑取代。我非常狗腿非常及时的奉上一早准备好的土特产和小礼物，先发制人的为此次出行叫苦连天，这才避免了王太太更多的好奇心。

　　偷偷擦了擦鬓角边虚无的汗滴，我暗自吐了口气：唉，明知撒谎不好，明知圆谎乃是高人的技术活，但开了头的事，怎么着也不能半途腰斩了吧？之前，迫于无奈，向王太太交代了自己获奖的事，扯出凌蓝说要和他们去外地开会，研讨设计案。王太太也就将信将疑，捱着合伙人的面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放我走。这一回来，听说我去的是济州岛，度假胜地，多少有点怨气，不过当初她也真切的瞧见凌蓝和路敬祺一块儿来接我的，倒不由得不信。

　　跟王太太敷衍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回家一趟，将行李放下，顺便把身上潮湿的外套换了。

　　“诶，等会儿下来就别上去了。”王太太在后边喊，“今儿二十八，在国内应该挺讲究的不是？出嫁的女儿得回娘家团年。”

　　我回头。

　　“娘家人在外头指的就是我们这号人，呐，晚上，先到我家团个年。”王太太声音不大，却是含笑的。

　　我一楞，莫名添了分暖意，也跟着笑：“团年倒不急在今天，三十的，我大概真的要去叨唠了。”

　　她抖着手里的礼品，冲我翻白眼：“这话见外了吧？”

　　我摆摆手，拉开店门上楼，心里头挺热乎：其实嘛，王太太虽在某些方面特拧人，骨子里还是友善和蔼的，是个好人。

　　沁凡在我去济州岛期间已经回国了，车煦野还在忙，适才听王太太讲，他拍广告应该挺顺利，经常看到L＆L公司的车来接——那辆丰田隔着半条街，就急急的按几下喇叭催促。

　　阴雨遽停，便让王太太早走，自己一个人挨到天色擦黑也锁了店门。

　　慢腾腾的拐到邻街便利店买了点新鲜蔬菜和面粉，打算晚上自己给自己打牙祭。付账出来，一抬眼就瞅见店外窄窄的屋檐下挤满了人——停几个钟头的细雨，这会儿哗啦啦来一阵滂沱，把我们这样一群不爱带雨具的甩手族全撂屋檐下了。

　　不过，记得进店时，有个金属架子上放着几把爱心伞，我透过落地窗往里头目光搜索，结果，不出意料的瞥到空架子。

　　站了片刻，估摸着这雨还得下一阵子。我裹紧衣服，返回到便利店的休息区，找了个一面靠墙一面是落地玻璃窗的角落坐下，气定神闲的掏出手机给我爸妈拨长途。

　　从筱艺那里得知我获奖的事那会儿，我爸妈不知有高兴，可惜当时我人在济州岛，他们联系不上我，如今兴头过了，二老唠叨了几句“万事小心，家里别惦记”什么的，就把电话递给了小草，对“团年”只字未提；小草更让我伤心，只记挂着网游、游戏机，叫嚷着要买什么买什么，我等他嚷嚷完刚想发火，他像扣了钟点似的，瓮声瓮气来一句：妈，我想你了。

　　妈，我想你了……

　　儿子这话，害的我眼泪差点掉下来，当场就想翻护照回国算了。好在还有理智这种东西：此时订机票实在不可能。

　　“咚咚”，我正低声跟小草嘀咕PSP应该去日本买的时候，玻璃窗外有人敲了敲。

　　我吓得猛一抬头。隔着厚重的玻璃，车煦野双手撑在窗外，那头能上广告的发湿嗒嗒贴额前，浅色的休闲外套十分醒目在肩膀部分留下一大块水渍，样子瞧着有些狼狈。

　　“郁文！”窗外的声音消失在一片雨声里，不过，如果我没猜错口型的话，他应该喊了我一声。

　　我笑了笑，指指耳边的电话。

　　他点点头，又抬手点了点便利店的大门，意思可能是叫我出去，或者他到门口等我。

　　我比划了个“OK”的手势。

　　“巧啊，你今天回来的？”这小子一定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像朵花似的，满头湿透凌乱的发跟他的笑颜一点不搭调。

　　“嗯。”我晃着手里的环保袋，“晚上来我家吃饭。”

　　“太好了，”他小狗一样甩了甩头发，继而顺手接过我的袋子，“我正准备买盒辛拉面当晚餐，现在省了。”

　　“是吗？”我望望天，“下这么大的雨，你不打伞就这么冲过一条街，为了来买一盒辛拉面？”

　　“啊？不是，”他抖抖衣服，轻笑着指指对面的巴士站，“刚下车，顺路。”

　　“哦，”我还在望天，“估计这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其实，想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冲我眨眨眼，有些调皮又有些性感，“看我变戏法。”

　　不禁被他孩子气可爱的表情所感染，我挑眉，“好。”

　　一分钟后，车煦野从便利店里出来，手里多了几个环保袋。

　　在我脚边蹲下来，我正诧异他的举动，他干脆一声不吭的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动作——一把抬起我的腿，将一只袋子仔细的套上靴子，在脚踝处绕两道，打结，整个靴面便被包裹进去。

　　“呃，住手……”被男人这么对待，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我骇然失声。

　　“别动，”他不理会我的后退，靠前一步，抬起我另一条腿，继续未完的工作，“马上就好。”

　　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颤，却没敢再墨迹。我此刻只能望地面，连抬头看车煦野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周围人的目光了——浑身的灼烧分明是来自周围人的火眼。

　　最后一只袋子非常诡异的被套在了我的头上，我的嘴角不禁哆嗦了几下，望着跟自己一样“花哨”的车煦野，硬是说不出话来。

　　起步，逃跑的速度。我的耳朵隔着环保袋、隔着雨声甚至还能听见身后有人低低嗤笑……

　　啊，幻听，肯定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