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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庆庚十七年,天下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这一年十月,京城的叶子刚落时,在一个暖光照亮了彩色的琉璃瓦的黄昏,一辆奢华显贵的马车穿过明亮的朱雀大街,停在皇宫外。

      从车上下来一人,一声黑色官服庄严肃杀,从肩膀到下摆,绣着一只金色狴犴,那人乌纱帽戴的端端正正,个子不高身材娇小但腰板挺得笔直,周身气势不弱,进了宫门直奔东宫而去。

      此时太子正在正殿中背着手焦急地来回踱步,见了来人大喜过望,赶忙亲自走上前去迎她。

      “少卿你可来了!真是叫本宫好等!”

      程如心一见太子,先是弯身行礼,然而礼还没行完就被太子打断。

      “免礼免礼,此事万分紧急,少卿快随本宫来!”

      说着,带着程如心进了正殿,反手把门“砰”地一关,将一众宫女侍卫隔绝在外。

      “殿下,不知唤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殿门关闭,程如心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太子的书桌,不紧不慢地开口。

      太子关了门又去关窗,直到把整间正殿封闭的严严实实,这才抹了一把汗,犹犹豫豫地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宫是信任少卿才叫你来此,还望少卿先答应本宫,今日在此所说的话,少卿要全部保密,一个字也泄露不得!”

      程如心闻言,正色道:“殿下若有要事托付,臣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绝不会和其他人多说一个字。”

      太子拍拍心口,面色欣慰了不少,“少卿果然是本宫的左膀右臂,看来孤今日叫少卿前来是叫对了。”

      程如心眉头又皱紧了几分,“殿下,到底是何事,竟能让殿下如此忌惮。”

      太子“嗨呀”一声,背着手来回踱步,边走边说,“就是……就是前几日父皇命孤去岭南治理兵乱,不是赐了本宫可号令千军的虎符吗,但孤昨日赴太后万寿宴,结果不小心喝多了,晚上回来神志不清,又摔了不少东西,第二天起来也全都不记得了……”

      “殿下。”程如心打断他,“既然事情紧迫,那就请您长话短说,臣也好及时为殿下分忧解难。”

      太子怂着一张脸,最终像是决定破罐子破摔一样,手心拍着手背,哎呀一声道:“那虎符……那虎符叫本宫给弄丢了!”

      …

      京城外护城河,此时正聚集着乌泱泱一大堆人,纷纷探头探脑地朝着河水里看。

      河道里,几个金吾卫正一起打捞着什么,他们找来一张大网,四个人撑着,一起往岸上扯。等那“东西”全出了水,围观百姓这才看清了个样子,全都吓得退出去好大一截。

      那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一个已经浸泡发白的尸体!

      “这、这是谁呀!怎么会死在河里?”

      “他身上穿着金吾卫的衣服,这莫非是个金吾卫?”

      “应该是了,难怪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啧啧啧,这年头,连金吾卫都能淹死在河里。”

      众人七嘴八舌地小声讨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全城人都知道了护城河里捞出了具金吾卫尸体。

      …

      程如心这日刚进大理寺的门,就听同僚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她留心听了几句,大概听出是在说几日前从河里捞出的金吾卫,心里了然。

      那件事她也有所耳闻,说来,这案子正好交给大理寺查办,已经过了五日,不知道他们查出来什么了。突然死了个金吾卫可不是小事,查不好皇帝必然要怪罪。

      而且程如心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这突然死亡的金吾卫,恐怕和东宫丢失的虎符有关。

      她思索着,走到位置上坐下,刚坐稳,一名寺正便过来禀报,正是她正惦记的这件事。

      “我们和金吾卫交涉过,他们说几日前的确有一个人突然失踪了,至今还没找到,但因为死者容貌已经不可辨认,无法确认死者就是他们要找人。”寺正面容肃然,手里拿着一沓纸。

      程如心听了点点头,“其他的呢?”

      寺正把纸在桌子上铺开,“我们又去调查了京城及周边其他各处近日有没有失踪的案件发生,最终查出,在河乡县里有一个与死者年龄相仿的县民在十日前离奇死亡,后来经我们调查发现,他的尸体下葬时并不在棺内,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盗走了。”

      程如心挑出一张口供仔细看了看,看完沉吟道:“让仵作再检验一遍尸体,主要照着其他县民的描述,比对死者身上是否有相应特征。”

      寺正严肃道:“已经在验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得到结果。”

      他这边话音刚落,门外便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一直跑到程如心眼前,喘息大气说:“少卿,仵作说了,死者确认是河乡县县民!”

      寺正一听,变了脸色,转而看向程如心,“少卿,这……”

      程如心皱眉思索,手不自主捏紧了手中的纸,沉声道:“此案从此移交给本官查办,你们不必再插手了。”

      …

      程如心从大理寺回家时,天已经快黑了,她刚一进门,还没等梳理头绪,忽然见墙头站着两只麻雀。

      那两只麻雀看起来十分通人性,被程如心盯着也只是歪了下头叽喳两声,完全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程如心揉了揉眼睛,面色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精神去了后院。

      开了后门,小巷子里有一个人正靠着墙角,见她出来,抬手朝她扔来一个小竹筒。

      程如心接住,熟练地拔出木栓,把里面的小纸条拉出来细细读了一遍,记得差不多后,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当着那人的面把纸条点燃。

      “告诉殿下,让他放心。”她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

      说完,不再管那个人,反身回了院子。

      第二天,程如心穿着一身便装坐着马车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巷子里,被管家领着进了一朱漆的大门。

      走过九转的回廊,入眼是一片小水塘,水塘对面的亭子里,隐约可见坐着一个人,看姿势应该是在独自下棋解闷。

      管家把程如心领进院子,恭敬地对程如心道:“贵客请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喊我家主人。”

      程如心点点头,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候,她等了半晌,迟迟不见管家带人回来,正想看看这尚书府的布置,一抬头,却见亭子里的人正在看自己。

      她这时才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觉这女子生的真是好看,明明长的一副柔柔弱弱的面孔,穿着一身水青色衣裙,可细看下好像又带着股凌厉气。

      此人似乎没有表面那么温婉。

      那女人见程如心发现了自己在看她,也不觉得尴尬,而是伸手招了招,似乎在喊程如心过去。

      程如心疑惑地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问。

      对于这个上来不先报自己大名反而问别人叫什么名字的女子,程如心提不起多少好感,反问道:“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笑了,伸出半截细白的手臂支着头说:“你可以叫我姝澜,你呢?”

      “程如心。”

      “大理寺少卿?”女子似乎有些惊讶。

      程如心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这倒是稀奇,程少卿来刘尚书府不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公务。”

      “什么公务?不如与我说说,也好给我解解闷。”

      少有人敢拿大理寺的公务解闷,程如心只觉得此人莫名,凉声道:“涉及大理寺私密,不便与人多说,姑娘见谅。”

      “不用一口一句姑娘的,叫我姝澜就行。”女子眼角弯弯地笑着。

      程如心不想和她套近乎,几句话下来,除了这张脸,这个人各种方面给她的感觉都很差。

      “让少卿久等了。”

      管家这时候突然带了个华服男子过来,男子见程如心和女子一起在亭子里,先是有些茫然,而后回过神笑道:“这位我们家远来的亲戚,好久不见了,特地来走动的,所以不知京城里近期发生的事,少卿有什么话还是问我便好。”

      不是本地的人?

      程如心听完留心观察了女子几眼,没看出什么异样,干脆不去离她,打算和男子谈正事,“我来此为了刘胜一事,不知大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胜,就是那名失踪的金吾卫。

      刘大少爷却面露难色,“这……家父与门生此时正在正堂议事,家中杂人众多,隔墙有耳多有不便,不知能否就在此处商议?”

      程如心迟疑了一下,看了坐在旁边的姝澜一眼。

      姝澜却好像没察觉到此时气氛,自顾自地专心喂鱼。

      刘大少爷连忙说:“姝澜姑娘不是外人,少卿有话直说便是,定不会叫其他人听了去。”

      听他这么说,程如心犹豫了一下,可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许多事情由不得她,最后还是不得不坐了下来,“那我便直问了,可否请大公子告诉我,刘胜消失前,曾去了哪些地方?”

      刘大少爷认真思考了一下,“刘胜虽然是我刘府的人,但毕竟是外家,我们对他了解的不多。但据我所知,刘胜失踪前从未有过异状,他平日里喜欢去的地方除了福安酒楼,也就是城北广阳寺了,刘胜一心向佛,常常给广阳寺捐赠香油钱,他失踪前两天,应该是去过广阳寺的。”

      广阳寺?

      程如心默念了一遍,又问:“他失踪前,可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刘大少爷摇头,“刘胜平时性格孤僻,和家里人也极少交谈,他消失地毫无预兆,这是我们也没有料到的。我想广阳寺的宽恒或许会知道一些线索,少卿不如前去查子查。”

      看来在刘尚书府是得不单什么线索了,程如心敛眸,点了点头,“多谢大公子相助,那我现在便赶往广阳寺。”

      “请大公子放心,大理寺定会尽快查明此案,将刘胜平安带回来。”

      刘大少爷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巧了,我也正要去广阳寺,程少卿,看来我们顺路,不如一道过去?”安静了许久的姝澜突然插话,她把手中剩下的鱼食全部扔进水塘,拍了拍手站起身。

      程如心皱起眉,看着她人畜无害的脸,本想拒绝,刘大少爷却抢先道:“姝澜姑娘与刘胜曾是旧识,若是和姝澜姑娘一起,说不定姝澜姑娘可以帮程少卿找到更多线索,不如少卿就与姝澜姑娘一同前去吧。”

      程如心本想严词拒绝的,可听到姝澜和刘胜是旧识,犹豫了一下。

      姝澜见她迟疑了,朝她微微一笑,又问了一遍,“程少卿,意下如何?”

      程如心想了想,左右权衡一番,觉得也并非不可,勉强答应了。

      …

      广阳寺的宽恒住持,听说程如心来查案,亲自接待了她们。

      “刘校尉的确常来广阳寺诵经静修,以往每个月,都要来此住上几日。”宽恒说着,带着程如心推开一扇厢房的门。

      “这是刘校尉来此常住的房间,二位可自行查找。”

      “多谢住持。”

      程如心和姝澜走进去,见其中收拾得整齐,便问:“这房间何时还有人住过?”

      宽恒答道:“四日前,曾有位女香客在此居住过。”

      “女香客?可是认得的人?”

      宽恒摇摇头,“并不认得。”

      程如心目光从门口扫视到房内。厢房地方不大,一眼就能看全,她想了想,从门口开始一寸寸翻找。

      姝澜就站在她身边看着,没有要动作的意思,程如心寻到她附近,让她避开身,姝澜懒洋洋地问:“用我帮忙吗?”

      “不用。”程如心专心盯着手里的东西,“你待在那里不要动就够了。”

      “真是不识好人心。”

      程如心没理会她的抱怨,继续翻找,一路找到了床铺。

      刚掀开被褥,一张薄薄的纸片从中掉了出来,飞落在地。

      程如心一惊,弯腰捡起,就见上面写着三个字“二星楼”。

      “咦?你捡到什么了?”

      姝澜好奇地走过来,程如心把纸片往袖中一藏,没让她看见半个字。

      “线索罢了。”

      “让我看一眼都不行?”

      程如心瞥她一眼,冷冷道:“此案现在未查清,就连你也在怀疑范围之内,别再试图干扰我了。”

      姝澜却不介意程如心怎么看她,反问:“大理寺的人,都像你这么查案吗?”

      “不是。”

      程如心不咸不淡地回她一句,迈步向外走。

      “程少卿可查出了什么?”宽恒住持见她出来,问。

      “的确有些线索,有劳住持帮忙了。”

      宽恒说了句阿弥陀额,“能帮到少卿就好,还望少卿早日将刘校尉找回来,也好让我等安心。”

      “我自当尽力。”

      出了广阳寺,姝澜还慢悠悠地跟在程如心身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该回去了。”程如心站在寺院门口看她,“我接下来也要回大理寺,与你不顺路,就在此分别吧。”

      “那真是遗憾。”姝澜背着手打量寺庙,“我还想与少卿一起多待些时候呢。”

      程如心不想和她多废话,她今日得了纸条,还有其他事要做,没空和她在这里耽搁。

      “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姝澜回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姝澜看着她的背影,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轻笑一声,转而上了路边停靠的马车。

      程如心没有像她说的一样回到大理寺,而是直接回了家。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纸片扔进炉灶里,看着它化成灰烬,又转而去书房写了一封信。

      巷子里照常站着一个人,程如心把信交给他,什么也没说又转身回了院子。

      夜间沐浴时,她想起了姝澜,把这个名字反复咀嚼多遍,却也记不起在哪里听见过,干脆不再想,闭上眼睛梳理思绪。

      次日,程如心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些物品,准备了辆马车前往河乡县。

      谁知,刚到县门口,就见一个人站在县门边,见她下了马车,朝她微微一笑。

      程如心蹙眉,对于这个阴魂不散的人越发抵触,便想不理她直接进去,却在和姝澜擦肩时被拉住了手腕。

      “少卿急什么?身后有恶鬼追你不成?”

      程如心当下就想抽回手,谁知手一抽竟然没抽动,手腕被姝澜牢牢的握着,要不是程如心亲身体会,怕是想不到这个看似温婉可人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松手。”程如心冷冷吐出两个字。

      “我只是想和少卿一同查案而已,少卿怎么对我如此不耐烦?”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我和刘胜是旧识啊。”姝澜眼神十分无辜,“他失踪了,我心里担忧,想亲自把他找回来,不行吗?”

      “妨碍大理寺办案,单是这一点我就能定你的罪。”

      姝澜却丝毫不惧,“定我的罪?少卿就算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也得给刘尚书几分薄面吧?”

      “你!”

      程如心被她气的一肚子火,可奈何无处发作,猛的一甩袖,用了些力气抽出手,率先进了县门。

      姝澜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我记得昨日少卿曾在广阳寺厢房中找出一张纸条来,少卿能给我看一看吗?”

      “不能。”

      “为什么?那少卿告诉我纸上都写了什么也好。”

      “无可奉告。”

      “大理寺对寻常百姓都是这种态度吗?”

      程如心停住脚步,转身瞪她一眼,“不,是只针对某些人。”

      姝澜却笑了,“那我还真是荣幸。”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县里,程如心虽有意甩开她,但姝澜盯的太紧,几乎是一步不错地跟在她身后,这让她极其头疼。

      当她们在县里绕到第三圈时,姝澜望着头顶的太阳,抱怨道:“少卿不查案,光在这县里转圈有何用意?”

      “要是读不懂那纸片上的线索,不如把纸片给我,说不定还能看出什么眉目来。”

      程如心站在树荫下休息,看她一眼,不冷不热道:“别再打纸片的主意了,我不会给你的。”

      “少卿到底是不想给,还是拿不出?”姝澜忽然幽幽问了一句。

      程如心心头一紧,不动声色道:“自然是不愿意给你看。”

      “那就好。”姝澜转过了头,望向她们对面的酒楼,“我还当少卿把纸片给丢了呢。”

      “没丢就好。”

      程如心盯着她的侧脸,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浮起思量,她张了张嘴,但又顿住,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太阳又向西移了一点,路上已经没有那么热了,但程如心还是站在树荫下没有要走的意思。

      姝澜看了一会儿路上的行人,收回目光,“少卿,不如我们去对面酒楼里坐坐如何?”

      对面酒楼牌匾写着三个大字“二星楼”。

      程如心就是不想带着姝澜一起去所谓的二星楼找线索,所以才带着她逛了三圈县内,但现在看来,这个人她是甩不掉了。

      程如心不太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姝澜微微一笑,两人并肩进了二星楼大门。

      有人把她们引到桌边坐下,程如心点了壶茶,趁着小二倒茶的功夫问:“近来县里,可有什么趣事?”

      小二答:“趣事没有,但说到怪事那可太多了。”

      “哦?”程如心状似不经意地问:“说来听听。”

      “远的不说,就我们酒楼,前几日有一个姓吴的跑堂的,就不知怎么死在家里了!”

      “死了?”程如心喝茶的手一顿,从杯中抬眼看他,“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听说是被仇家找上了门,生生被砍了十多刀,到现在凶手都没找到!”

      姝澜幽幽插嘴:“这么大仇啊。”

      “是呀!”小二说起来还有些后怕,“也不知是惹上了什么惹不得的人物。”

      程如心喝了口茶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其他的呢?”

      “其他的啊。”小二想了半天,“其他就没有什么了,再就是县里死人尸体被偷了一事,这事闹的大,二位可能听说过。”

      “三日前,是谁在酒馆当值?”程如心突然问。

      “是刚才说的,死了的吴三,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程如心说完,摆了几枚铜钱在桌上,“好奇罢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小二一头雾水地走了,姝澜坐在程如心对面坐着,杯里的茶一口没动,手不停摆弄着杯盖,“少卿打听出什么线索了?”

      程如心吹开浮沫,淡淡道:“吴三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刘胜的人,但死无对证,现在又无从下手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女人好像自然而然地把她自己和程如心归为了一队,这让程如心有些反感,“我要回大理寺了,至于你想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但是别再跟着我了。”

      姝澜放下手中破旧的杯盖,看着程如心说:“少卿真是不近人情。”

      程如心快被她惹到没有脾气,正想着喝早茶趁早赶这个人走,突然听见外面街上突然传来喧嚣声。

      程如心朝窗外看去,就见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地结伴朝着西边走去。

      “快去瞧瞧,衙门里又升堂了。”

      “今天又是什么事啊?”

      “听说是抓了个贼!反正去了就知道了,快走!”

      路人的交谈一字不落地进了程如心的耳朵,她皱起眉,看着人群奔向的方向,若有所思。

      “好像有点意思,不如少卿再大方地陪我些时候,跟我一起去衙门瞧瞧?”姝澜瞥了眼窗外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程如心的表情。

      程如心有些头疼,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本不想理会姝澜,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干脆“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姝澜嘴角勾起,跟着她一同起身朝外走。

      两人慢悠悠走到衙门时,衙门外已经围了一大帮的人,她们只好站在外侧,通过人群的缝隙勉强去看里面的情景。

      依稀可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跪在正中间,两侧是差役,中间坐着知县,这会儿正拿惊堂木“啪”地拍了声桌子。

      周围肃静下来,知县在主座上一条条念犯人的罪状,程如心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注意力全在堂下跪着的犯人身上。

      犯人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依稀可以看见他背上露出来的文身。

      程如心眉头皱紧,忽然听姝澜问:“少卿认识?”

      “不认识。”程如心不假思索地答道,移开视线,面上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

      她看向姝澜问:“现在看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姝澜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又朝衙门里看了几眼,这才退出来,唉声叹气:“既然少卿不感兴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那便走吧。”

      两人结伴逆着人流走出衙门,刚要离开,就听里面知县大喊一句:“把他给我关入大牢!三日后问斩!”

      姝澜又回头看了一眼,程如心却好像没听见一半,背对着衙门自顾自走了。

      到了县门外,程如心的马车还在原地等候,她就要直接上车,却又听姝澜说:“少卿可否载我一程?”

      程如心问:“你的马车呢?”

      “来的时候不想麻烦刘家人,所以就租了辆车过来。”她说完,表情真诚地问程如心:“所以少卿今日如果不载我回去,恐怕我就只能等明日和进城的商队一起回去了。”

      “少卿于心何忍?”

      程如心于心太忍了,她恨不得当下就把人扔在这里,自己走的远远的。

      结果她刚要上车,就听姝澜又说:“哦对,我走前和大少爷说是与程少卿一同出门查案,若是我迟迟没回去,说不定大少爷会去少卿府上打听我的下落。”

      程如心听完,抓着车厢壁的手骨节乍现,看样子就要把木框抓出一个手印。

      姝澜却好像没看见一样,依然冲她微笑。

      “少卿,可以吗?”

      最后,程如心不得不认命,将人送回了刘尚书府。一番折腾的结果就是,等她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

      程如心看了眼时间,来不及耽搁,迅速换上另一身轻便的衣服,从马厩里牵出她极少骑出去的骏马,快马加鞭赶回河乡县。

      再次回到河乡县时,黑夜已经完全笼罩了整座县城,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甚至连一盏灯也没有,安静的可怕。

      这样的夜晚,谁也不认为会发生什么,所以当知县刚沉入美梦中便被人从床上揪起来时,他的脑子还是懵的。

      “打开牢门,我要见你今天审的那个犯人。”

      知县还没消化过来眼前黑衣蒙面的人在说什么,一个令牌突然扔在了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瞧,见上面刻着一个“楚”字,吓得大惊失色。

      “下官、下官这就去开!”

      他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分辨来人是谁,胡乱地套上衣服,抓起钥匙便往牢里赶。

      程如心跟在他身后,一直来到一间独立的牢房外,看见里面侧卧着的、半死不活的刘胜,朝知县摆了摆手。

      知县胆战心惊地退走了,程如心打开牢门,把刘胜从地上叫醒,见刘胜一睁眼便神色警惕地看着她,再次拿出了令牌。

      “奉楚王之命,我前来接应你。东西呢?”

      刘胜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但程如心把令牌扔给他让他检查,在确定是真的后,他险些激动地流出泪来。

      “我被人发现了,他们追杀了我两天,我怕东西落入他们手里,便埋在了城南废弃破庙外左数第三棵树下。”

      程如心默默记下位置,就听刘胜又说:“他们盯得太紧,我情急之下便躲进了县衙,但他们如果知道我没死定然还会来杀我,你快走,此地不能久留!”

      “我死了不要紧,但你一定要把东西安全交到二殿下手里,不能我们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听他说有人追杀,程如心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又跟刘胜确认了一遍,就要抓紧离开,可临走前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认识姝澜吗?”

      “谁?”刘胜面露茫然,“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程如心心道果然,手怒然攥紧,转头看了眼刘胜,说了句保重,快步走出了大牢。

      夜渐深,清冷的月光照在程如心身上,显得她在深沉的黑夜中格外渺小。

      街上有打更人路过,嘴里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路过,却没有发现程如心。

      破庙在城外,离县衙有些距离,程如心赶到时,浑身都跑出了一层薄汗。她顾不得休息,按照刘胜说的找出埋藏着虎符的那棵树,见树下土没有挖掘过的痕迹,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从腰边解下小刀徒手挖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半小小的虎符还有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程如心没想到,刘胜不仅偷了虎符,竟然还连带着一同偷了圣旨。她又想起被太子叫去东宫的那天,太子只说他弄丢了虎符,心里对太子越发鄙夷。

      但这和她无关了,只要她拿到虎符,日后太子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东西到手,担心追杀刘胜的人追来,程如心匆忙埋起土就要走,谁知刚走出没几步,便见到远处几名身影接近。

      还是慢了一步。

      程如心咬牙盯着成包围之势向她接近的杀手,瞥了眼身后的破庙,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杀手们见她要跑,纷纷亮出了手中的武器,快步追了上去。

      这庙废弃前曾也是个香火鼎盛的地方,里面弯弯绕绕不少,房屋楼阁更是错落有致。

      程如心七拐八拐后,随便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眼睛透过木板的缝隙观察外面。

      外面的杀手似乎增多了,各处都有人在搜寻她的下落,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被找出来。

      不行,东西绝不能落入他们手里。

      程如心心里思量着破局的办法,一低头,看见手里的圣旨,以及这满庙的破烂木板,忽然心生一计。

      她盯着外面人的动静,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火焰先是吞没了圣旨的一角,继而范围扩大到整张,程如心随手把它扔到佛像边的半旧的垂帘之上,火势霎时爬高蔓延。

      浓烟滚滚从殿里飘出,杀手们迅速冲进去查看,就见里面已经被火焰覆盖,火舌肆虐间木梁轰然倒塌。

      “别让她死了!三殿下要活的!”浓烟中,有人大喊一声。

      其余人立刻顶着火势进去搜寻,可这时的程如心已经趁乱从窗户翻出,跑进了后方的山林。

      嗓子被烟呛了好几口,她难受地咳嗽几声,转头看向被火焰吞没的寺庙,面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正准备从小路离开,忽然见眼前站着一个人。

      “少卿,别来无恙啊。”

      姝澜背着手站在她面前,眼睛如月光般明亮,嘴角仍然带笑,可怎么看都让程如心心寒。

      程如心手里握着虎符,冷冷问:“你到底是谁?不对,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姝澜面色不改,“这你不必知道,你只要明白,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这就够了。”

      程如心眯起眼,“你是卫王的人?”

      姝澜没有说话,只是笑意更深了些,“我也没想到,身为太子得力心腹的程少卿,竟然是楚王的眼线。”

      “说实话,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在认真查案。”姝澜说着,突然摇摇头叹了口气,“谁知你原来是在帮刘胜销毁痕迹。”

      “你倒是聪明。”程如心面无表情地说,顺便解下了腰间的小刀握在手里。

      “放心,我改主意了,不是来抢你东西的。”姝澜看了眼她手里的刀,语气不急不缓地道,“我只是来和你道个别,希望下次见面时,少卿对我的态度能好一些。”

      “莫名其妙。”程如心皱眉,“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再见你第二次。”

      “少卿,这可由不得你。”姝澜柔声道,“记着我说过的话,放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她说完,侧身让开了山路,“少卿,请吧。”

      程如心狐疑地看着她,又见她真的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不再和她纠缠,飞快下了山,找到骏马赶回了京城。

      …

      又过了五日。

      东宫内,太子急得来回踱步,“少卿!怎么办?今天父皇又问我为何迟迟不出发前往岭南,我、我已经找不到借口推辞了!”

      “还是没有虎符的下落吗?”

      程如心立在远处,面露遗憾之色,摇摇头,“臣无能,没能将虎符找回,请殿下降罪。”

      “还什么降罪不降罪的,快去接着找啊!”太子急得满头大汗,就要再说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声音尖细的高呼。

      “皇上驾到——”

      “完了。”太子一听这声音,眼里顿时失了光彩,焦急道:“父皇怎么会突然过来?他是不是知道了?我……少卿、我怎么办!”

      程如心低着头,没有说话,任凭太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程如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视线稍稍上移,看见门外缓缓走近的龙袍,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一个月后,太子因遗失虎符被废一事,闹得满城皆知。

      接着又过了半个月,大理寺少卿程如心追回虎符有功,擢升大理寺卿一职,引得众人纷纷前去程府道喜。

      等一切风波都平静下来,已经又是两个月之后了。

      这日,程如心被太后召进宫,拉着手说了好些体己话,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太子一事。

      “先太子被废后,其余皇子皇女必定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到时候又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你可千万不得莽撞行事,莫要再站错了队。”

      程如心点头称是,“太后放心,如心心里明白。”

      “程家这几个孩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万一你出了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你死去的母亲交代。”

      “我会小心行事的,况且我已经成年了,有些事情知道该怎么做,太后不必再像从前那样谨慎着我了。”

      太后拍拍程如心的手,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看着窗外的快要落光的树,“哎呀”一声,“陛下前几日召卫王入京,算算时日,也该到了。”

      “到时候我引你与卫王多熟络熟络,也好给自己留出一条退路。”

      程如心知道太后是好心,浅笑着答应。

      “好了,你刚升迁,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忙,就不用陪我老太婆了,记得以后常来看看我就好。”

      程如心闻言站起身,行了一礼,“那如心便先行告退,日后再来看太后。”

      “好,去吧去吧。”

      临走前,还给她拿了几块蜜饯。

      出了延宁宫,程如心正要回大理寺,迎面见一小太监快步走来,见了她眼睛一亮,“程大人,正好,陛下正叫您过去呢。”

      “叫我?”

      程如心跟在小太监身后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试探着问陛下找她什么事。

      小太监边快步走边道:“小的也不知,但卫王殿下刚刚回宫,现下也正在御书房里。”

      程如心心里凛然,心知卫王不好对付,忍不住猜测陛下叫她们一起过去有何用意。

      但路再远也总有走完的时候,御书房近在眼前,小太监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说:“程大人,请。”

      程如心整好官袍,迈步进去,第一眼看见的是高坐主位的皇上,第二眼看的便是立在丹陛之下,一身紫袍玉带的女子。

      听见声音,女子回过头,见了程如心,朝她微微一笑。

      再次看见那张并不陌生的脸,和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时,程如心只觉得心中如万马奔腾。

      棋差一着。

      只差一着。

      她强忍住心里的情绪,上前朗声道:“臣程如心,参见陛下,见过卫王殿下。”

      “爱卿平身。”皇上似乎心情大好,招呼道:“寺卿还没见过姝澜吧?正好,今日见一面,日后也好一同共事。”

      “寺卿之名如雷贯耳,小王远在封地都有所耳闻。”卫王自然而然地接道,“今日一见才知,寺卿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看来传闻所言非虚。”

      程如心勉强牵起一抹笑意,“卫王殿下谬赞了。”

      “好了,客气的话你们私下慢慢说,今日朕叫你们来,是有要事托付。”皇上正色道,“严州谢氏伏法后,谢氏余党死而不僵,至今仍然没有平息,再这样下去,朕内心难安。”

      “所以,朕要派寺卿和卫王一同,持朕的圣旨,前往严州彻查谢氏余党一案,你二人意下如何呀?”

      卫王率先开口,“儿臣义不容辞,必定不负父皇期望,与寺卿一道,严惩逆贼。”

      皇上很是满意,转而问程如心,“寺卿怎么想?”

      程如心就算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大义凛然道:“臣愿意担此重任!”

      “好!那就如此定下了!”皇上龙颜大悦,“那朕命你二人三日后便出发前往严州,不得耽搁。”

      “儿臣遵旨。”

      “臣遵旨。”

      直到出了御书房,程如心才勉强接受了她要和卫王一起去严州的事实。

      “本王说过什么来着?有些事,可由不得少卿。”卫王在她身后,满面笑意,“少卿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跟本王走这一趟了。”

      “不然,若是被父皇知道,其实你早就拿到了虎符,却私藏了一个月,少卿觉得,父皇会怎么想?”

      面对卫王的威胁,程如心不冷不淡道:“若是陛下知道,三殿下曾私自入京,并且入京第一件事不是进宫面圣,而是去了刘尚书府,殿下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卫王却不在意她的态度,轻声道:“所以少卿,我们从现在开始可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别做傻事,毕竟你我谁也不愿意掉脑袋。”

      程如心看她一眼,“这话我送给殿下更合适。”

      “少卿果然是有趣的人,难怪会被楚王看中。”卫王走上前,拍了拍程如心的肩,“本王对你可是大有期待,希望日后,少卿可以与本王相处愉快。”

      说完,与程如心擦肩而过,上了宫门外的马车。

      程如心看着马车离去,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意。

      如果不出所料,她与这个女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相处愉快。

      抱着悲观的心态,程如心转身前往大理寺。

      她还是应该先想想,在这女人身边要如何明哲保身的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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