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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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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一半的水忽然洒了一地。
我忍住没有大叫出声,可是心底却有着说不清的蠢蠢欲动几乎要把我逼疯。我想要大叫,想要跳起来,想要推开窗子让冷风吹得自己直打寒战。想要做很多很多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做得放纵的事情。
可却不是因为开心。
暗恋最好的部分,其实不是他忽然站在面前,对自己说喜欢的时刻。
而是明明知道得不到,却一次次自虐一样小心翼翼尝试着接近的过程。
既想要他发现自己的心意,又忐忑着如果败露也许就是这段感情散场的时候。
折腾到筋疲力尽,却浑然不觉得辛苦。
暗恋着的人,有最大的勇气和最坚强的愿望。
只是,如果在自己构建的幻想里生活了太久。
阳光破云而出的时刻,反而会因为承受不了一瞬间的光明而本能地遮住眼睛。
虽然已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一些,可是开口时,我仍是觉得连牙齿都在打颤:“我能知道原因么?”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他平静地蹲下身来,捉住我正拾起刚刚摔在地上那只玻璃杯碎片的手放在身前,又自己动手把大一些的碎片捡起来放在手心里:“垃圾桶在哪里?有扫帚么?”
我一动不动。只盯着他的眼睛,恨不得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未来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在问你原因。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说那样的话?”
南城手里的动作瞬间一顿,开口时却仍是一副无关紧要的语气:“那样不好么?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开心的时候,不需要一个人笑着笑着忽然就再也笑不出来。难过的时候,也不需要一个人欢天喜地跑去看新上映的电影,然后哭得几包纸巾都不够用。”
我已经完全怔在原地。南城却仍在不急不缓地说着:“与其把感情藏在角落里多少年都不见天日,不如来我身边。爱也可以爱得理直气壮。那样不好么?”
不知何时,南城的目光已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他把手里的碎玻璃搁在一旁的茶几上,忽然往前走了几步,眼神里灼灼的光芒逼得我不由自主地便向后退了几步,结果却被他一伸手扯进怀里。
离得太近,他身上清淡的香味沿着神经的曲线一路蔓延燃烧,我的思绪竟是瞬间一片空白:“……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南城忽然打断我,声音温柔得像沾了晨露的新绿:“应心。抬头。看着我。别害怕。”
如果他的声音里有魔法,那我便是那个痴了一般只能跟着他指挥动作的木偶。双手不知何时攥紧了他胸口的衣料,却仍是不能感觉到安心。不知用了多大勇气抬头看他一眼,却在对上他眼神里的坚定时又一次垂下眼帘,浑身像浸在冰冷的水里一般不停颤抖。
南城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双臂把我圈在怀里:“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只是有些事情我暂时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你。我承认,我并不是刚刚才认识你。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不要急,不要害怕。应心,”他忽然退开一步,双手撑在我的肩膀上,无限认真地看进我的眼睛里,“我愿意等你。你曾经等了他多少年,我也可以再等你多少年。只是你要答应我,等到你的眼里没有他的那一天,请你一定一定,要第一个看到我。”
这样的话语,甜蜜得像带了迷魂香,明知那里有着勾魂摄魄的精怪,却仍是让人忍不住要带着顶礼膜拜的心情彻彻底底地沦陷其中。
可是,不包括我。
南城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翻脸就翻脸,一时怔在原地吃惊地看着我。
我收起所有表情,脸上的,眼底的,还有心里的。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凿出的冰屑:“你走。趁着我还没有开始恨你。消失在我眼前。带着你可笑的怜悯还有你所谓的保护,离我越远越好。我不管你认识我多久,可是你不该利用那件事接近我。因为你不会想知道如今的我到底有多恨他,不,是多恨那时的沈应心。”
我发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眼睛酸涩得厉害,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你又能知道多少?你知道那时的我到底多傻么?你知道那时的我有多让人厌恶么?那时侯的沈应心,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依靠。她是该死!她为什么不去死!”
眼泪终于能落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湿湿的晕开一圈,像是陈年的墨迹,怎么都擦不掉。我用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继续歇斯底里一般哭喊,我只是觉得累,累得连再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再没有矜持,再没有骄傲,我只是希望他快点离开。
“应心……”南城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惊痛,撞在耳膜上疼得我几乎想要失声痛哭。
可我唯一能做得只是无限软弱地瘫软在地上重复喃呢着:“你走……你走……”
我抱紧膝盖坐在床边,像是这些年里无数个不能成眠的夜里曾做过的那样,靠着蜷缩起来的姿势,支撑着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南城最终还是离开了。虽然我知道他在走之前站在我面前许久,也许是希望我可以再抬头看一眼,亦或是其它什么。可是我已无心分辨。
遇到南城之前,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犯下的那些罪孽,甚至得意忘形到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重新得到祝福。
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最甜蜜,却最残忍的一种方式将这伪装的安宁打破。我以为这一颗心早已经千疮百孔,再疼又能疼到哪里去。可是他却偏偏要这样温柔地让我知道,那折磨其实是永无止境的酷刑。最残忍的部分,才刚刚拉开帷幕。
颤抖地扶着床沿站起身,腿麻得厉害,像是有无数的麦芒刺在脚心。我定在原地不能动弹,目光却忽然扫到刚才南城放在茶几上的那些碎玻璃片,那上面……有血迹。
心像被谁来来回回地蹂躏过,眼泪忽然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南城……南城……
你又何苦……
南城……
对不起……
可对不起,是我能给你唯一的回应。
而我也终于在这个夜里,又一次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个,让曾经年少的我暗恋得义无反顾,甚至连家都可以不要的男生……如今,该是男人了吧。
却也是他,在我十九岁那年,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打碎了我做了整整四年的梦。
同一天夜里,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告诉我,父亲不在了。然后她说,她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便是生下我。
那一夜的天翻地覆让十九岁的沈应心一夜长大,从此告别了本该是冒着粉红泡泡的少女年华,蜕变成如今这个只能萧瑟无助地蜷缩在自己世界里的沈应心。
只是,这样凋敝的世界里,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尽量避免在公司遇到南城。为了躲他,我每天比别人提前半个多小时到办公室,比别人晚半个小时离开。
虽然辛苦,可是比起见到他来说,却已经让我轻松很多。
我清楚地知道着,其实在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自己全都输给他。
那样优秀的他。温柔的他。俊朗的他。却是我永远无法奢望的珍贵。
我已经再也没有资格那样恣意地挥霍感情。
十月。
贝少在机场给我一个电话,简单地通知了我一声,她要搭一个小时后的飞机去东京看KAT-TUN的演唱会。
我含蓄地表达了一下对于她这种不仗义行为的强烈谴责,并以身相挟要她一定给我带盘限量CD回来。
贝少答应得很爽快。
这孩子一向败家,高中时候一起去逛音像店,贝少一眼瞟到架子上穿着黑色风衣,颧骨很高的英俊男人,二话不说便伸出魔爪收入囊中。我当时凑上去看了看,发现是马克西姆 The Piano Player 世界首演的VCD。不禁崇拜道:“贝贝这是谁啊?你认识的歌手可真多。”彼时贝少尚不叫贝少,但是已经非常有少爷的气度,她挥挥手道:“谁说我认识了。我不认识。可是这男人太帅了,太符合我审美了。不买不行。”
我眼尖地看到店主收钱的手忽然抽了一下。
多少年过去了,某次我帮贝少整理CD架的时候忽然又看到这张古老的碟片。马克西姆仍旧帅得惊心动魄,只可惜了贝少到最后都没能把外面那层包装纸拆掉。
倒是我在那次之后,却渐渐爱上了这个男人指尖下流畅的乐章。
扯远了。总之,我即将有一周时间和贝少失去联络。想到这里,总是有些令人难过的。
我和贝少之间的感情一直有些诡异。
表面看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但实际上,我觉得自己一直是贝少的丫鬟。
然而,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贝少于我,却充当着一个守护者,甚至是母亲的角色。
由此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贝少没了我生活质量会下降,可我没了贝少却基本生活不下去。
贝少离开的第二天,我便又一次被宋杰召唤进了他的办公室。
不过这次是好事,他要我14号去H市参加一个大型的全国电气协会研讨会。我立刻答应下来,倒不是有多向往这所谓的研讨会,而是我实在已经撑到了极限。
即使已经尽全力想要躲开,可是毕竟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看到南城,他眼里流转的情绪都让我觉得筋疲力竭。我知道上次我给他的伤害已经足够他花上一段时间去复原,所以我不愿意更不忍心再继续伤害他。
只是感情里的伤害,往往并非来自他人。最懂怎么伤害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我已无力自保,更无力拉他出这泥潭。我只能寄希望于时间和距离的伟大力量。
如果我能离他远一点,也许能让他快一点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