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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门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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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嘱咐了段正明这几日尽量服用流质食物后,巫行云又给他开了几剂清肠胃的药房,约定五日后回来手术便匆匆离去。
那王颐飞并未逗留太久,若是无涯子猜测不错,他大概只是来看一眼巫行云,以确定她对他们的大事是否会有阻碍。
转眼便是黄昏,微醺的余辉洒在悬世堂内显得有些落寞,无涯子了独坐于大堂,而丁春秋垂首立于一旁。
碧螺春,汤清味浓,一缕白烟带着茶香自杯中如女子般婀娜地飘散开去。
无涯子手捧着茶盏以杯盖轻轻撇着茶汤,接着浅抿一口。
“这毒功不可留,还是废了吧!”无涯子吹出一口热气,但是语气不轻不重竟十分亲切。他转头看向丁春秋,“对身子不好,也对性子不好。你看看你,比当年又怪僻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道,“为师也知道你筋骨奇佳天生便是练武的材料。但是为师始终认为,练武之人先须得武德,宅心仁厚包容大度者才能领会武学的至高奥妙。我将你从舅舅家领出之后,每日教你那些诗词歌赋,就是希望你能沾些先贤的儒雅淡薄之气。看起来,我这几年的确是对你疏忽了,我给行云寄去的信呢?你看见了,对吧?”无涯子看着丁春秋抿唇轻笑,让人分不清他的喜怒。
丁春秋的身子微微震了震,但是仍旧紧咬下唇缄默不语。
无涯子放下茶盏,单手撑着脑袋,斜睨着他思量片刻后,眼色无甚起伏,只是眼睫轻颤。
“你过来。”无涯子整了整衣领,朝丁春秋招手。
丁春秋猛然抬头,几乎是惊惶地摇头后退两步,接着他刷得跪了下去,低声道,“求师傅不要废徒儿功夫!”
“你要做什么?”巫行云站在门口,屋外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直直地到了无涯子跟前。
巫行云的那身飞扬的红衣衬着屋外连成一片的火烧云,仿佛化作一团火焰,落在眼里却烫得人心尖上酥酥麻麻的疼。
微微提气,巫行云身形一晃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在丁春秋身前站定,“你看你敢动他!”她伸手如同哄小孩一般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即使他已经显得比自己高一些了。
“行云……”无涯子皱眉低声唤了一声。他甩了甩衣袖,显得有些恼怒。
“你走吧!”巫行云对着丁春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行离去。
“不行!”无涯子反对,“他这门毒功不可留!”无涯子有些一拳挥到棉花上的那种软飘飘的无力感。
“快走!”巫行云推了推丁春秋的肩膀,接着她面向无涯子道,“这丁春秋我巫行云保定了。掌门人打算用身份来压我么?”
“你……”无涯子气结,一拍桌子坐了下来。而丁春秋则是悄悄拉了拉巫行云的衣袖,一双眼睛晶晶亮的,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灵动极了。
丁春秋前脚刚走,李秋水便捧着盛酒的托盘走了进来。巫行云一看两个正主都到了,便寻了个座位作为,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还不打算跟我说说你们这三年的猫腻么?”
以巫行云的身高来说,坐上那椅子脚刚刚好能够到地面,这样的坐姿显得有些滑稽,但是她的脸色却是郑重其事的,甚至带上几分不容小觑的威严。
李秋水望了无涯子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来开口。
“是这样的。”
无涯子起身,他略蹙着眉头语气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三年前,无涯子李秋水当年送李沧海嫁入姑苏慕容家之后,便开始暗地里调查李父当年离奇被害的真相,几经推测,最有嫌疑之人便是李沧海的公公——慕容广。
于是,他们找到了江南武林的第二大头目——王颐飞。一致的利益促使他们成为了盟友,此番,无涯子便与李秋水在这江南小镇开启了医馆,以便探听过多不为人知的陈年秘闻。
多番证实后发现,姑苏慕容家果然与契丹人暗中勾结,不仅如此他们甚至于大理西夏等边疆小国亦有来往。
慕容一族的当家慕容广,他一边在暗地里笼络着江南一众侠士才俊,一边又与敌国以书信相通。妄图达到覆灭大宋这一昭然若揭的秘密。
众所周知,江南历来通商,富庶程度实非别处可比。契丹人若是掌握了江南,他日长驱直入踏平大宋也可轻松不少。
当年,慕容广来找过李行舟,李行舟愤然拒之。
不久,便有人传言说李家与契丹人勾结,又不久竟从李家翻出了契丹人的信函。次栽赃的手法虽然不高明,但是一上升到名族大义的问题,便是人人都急红了眼。再加上慕容广暗中捣鬼,整件事顺水推舟,李行舟变这么不明不白地在自己寝室内自缢而死。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李家上下逃的逃死的死,竟只余下一双儿女。那便是李秋水和李沧海。
“既然查到了,为何不速速结果了那个慕容广了事?”巫行云蹙眉聆听着,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
“事情远没有没这么简单。”无涯子坐了下来,捧起桌上的茶盏却没有喝,只是反复地用杯盖撇着茶汤。
“我们还查到慕容广还与当朝一品右丞相傅子通有些关系。”李秋水插嘴。“如此一来,慕容广私通敌国很有可能便是那傅子通授意的。如此一来,大宋是岌岌可危啊!辽人铁骑着实可怕!”
“那又如何?”巫行云起身,她快步走到无涯子面前低声问道,“他就算是打算翻了天了又怎么了?你只管杀了他替李行舟报仇便是。怎么,你难道还想扳倒右丞相,为朝廷除去这个叛国的不安定因素?”
无涯子没有回答,仍旧看着杯中的青碧的茶汤不言不语。
“师兄的父亲乃是朝廷二品大员,却因为与那傅子通政见不合,被他设计陷害落得发配边疆流离失所的下场。”李秋水开口替无涯子回答,“师兄只不过是想替父报仇罢了。”
“无涯子,我问你,你入门当日师傅所说的逍遥派的门规第一条是什么?”巫行云也没有管李秋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无涯子那双眼梢上扬的的眼睛。直到那双眼睛窘迫地避开。
“不理俗世。”
“第二条呢?”
“不问世事。”
“第三条呢?”
“不管政事。”
“你也知道!”
巫行云伸手拍案,低头轻啐了一句。
李秋水凑了过来想要再说两句,却被巫行云几近是不耐烦地推开。
“那我再问问你,你现在在做什么?想当民族英雄?嗯?”巫行云见无涯子理亏更加变得咄咄逼人。
李秋水出声想要插话,巫行云回身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吓得她一时间忘了开口。
随即她又冲着无涯子开口道,“什么汉人辽人、大宋契丹的?我告诉你们,自打你们进了逍遥派开始,你们便不再是这俗世上的人,世间种种皆如过眼浮云再不入心。他们即使真的闹翻了天有于你们何干?再说了,堂堂的大宋幅员辽阔,国土广袤,国民更是多达数百万之众。契丹、大理这些个弹丸小国若真能凭着这几匹好马、几个勇夫便能长驱直入,踏平大宋的话……”巫行云说道这里冷笑了一声,才有满含着轻蔑地开口道,“那么……依我看,大宋这国亡得一点也不冤枉!”
此话一出,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过久,无涯子才起身朝着巫行云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他低声开口,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师姐教训的是,师弟先行告退了。”
师姐?
他有多久不曾称呼她为师姐了?
接着他走了,无涯子一走,李秋水也就跟着走了。空旷的厅堂里只剩下巫行云一个,她眨了眨眼睛,失意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满腔的憋闷却不知从何而来。刚才无涯子看她的那一眼竟带着些令她陌生,使她心疼的情绪。
细细想来,无涯子并没有错。他想替父报仇错了么?他想救国家于危难错了么?他想让人民免于战乱之苦错了么?
都没错。
那么……
也许是她错了?
她不该这么咄咄逼人的。她不该将早晨的怒气与此事混作一团的。她不该如此不通事理的。
不!
她才不错呢!
巫行云倔强地摇头,可是却忽然之间想起他们两人初初相遇时的情景,竟觉得心里有些疼痛。
失魂落魄一般,巫行云走到无涯子的门前。她伸手想要推门,却听见李秋水那柔媚酥软的声音隔着木门隐隐约约的透了出来。
师兄、师兄、师兄……
一声一声的,软软糯糯,直甜到人的心坎里。
巫行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李秋水的声音仿佛织成了一张网将她拢住,让她无处可逃。顷刻间那声音又化作利箭一根根射到她心底最脆弱自卑的地方。
是的,李秋水和无涯子太配了。
简直是天造地设!
李秋水可是在无涯子失落的时候安慰他,而巫行云却只会咄咄逼人,害得无涯子伤心难过。现在再回想起来,这么多年来,都只是巫行云不断地在欺负无涯子罢了。或许,他说喜欢她,不过是因为怕她?
不敢、也不能再往下想了,巫行云只能捂着耳朵跑开。
冲回房间,巫行云倚在门上重重地喘着粗气,抬头却见丁春秋笑意盈盈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