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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话说完后,席星年颇有预见性的往一旁让了让,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皇帝猛地起身吐出了一口血。

      席星年及时的递上巾帕为老人擦拭血渍,心里格外同情殿外跪着的那位太子殿下。
      谢瀛有几分聪明,但又不是十分聪明。山南东道之所以酿成民变,说到底那是因天灾人祸,天灾该怪谁这不好说,至于人祸……太子大可以推托到别人头上去。虽说山南东道的官员的确是有治灾不力之过,可臣下的错难道也要算到君主的头上么?更何况太子还未登基,那些人甚至还不算他的臣。

      皇帝对太子是有偏爱的,这份偏爱就是太子最大的依仗。席星年忍不住想:如果他是太子,他要么是会在民变发生之后主动站出来处理此事,以求将功抵过;要么就是会在这时干脆利落的撇清自己和那些罪臣的关系。

      可谢瀛哪条路都没选,他在得知消息后只是慌慌张张的来到父亲的寝殿前谢罪,还是被发跣足的姿态——天子还未降罪,他就摆出了十足的认罪架势,这能不让皇帝生气么?

      “让太子滚!”盛怒之下的帝王发出了如同狮吼一般的咆哮。
      满殿的宫人皆惊慌的跪倒在地,席星年本该去传达皇帝的旨意,可这时他也跪了下来,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星年,你这是何意?”皇帝过去用惯了席星年,眼下虽然还未恢复他的差使,仍是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他,对于席星年的不配合,他颇感意外。

      “主命在上,星年这等做奴仆的不敢不从。可圣人不仅是星年的主人,更是九州四海的主宰,星年恳请您三思而行。”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越发恼怒。做君主的,最厌恶的不是庸才、蠢材,而是敢于违背自己命令的人。席星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抗旨,这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

      席星年却不慌不忙,“星年侍奉陛下良久,忠诚之心,天地可鉴——”这一句话使皇帝稍稍冷静了下来。病中的老人这时总算想起了席星年不久前曾为了他而触怒自己义父的事情。

      “你忠不忠诚朕不知道,朕只知道你是个刚直的倔脾气。”皇帝冷哼一声,语气稍稍好了些许,“有什么话,你说吧。看在你过去敢于在席承福那个逆贼面前护驾的份上。”

      席星年继续道:“星年忠于陛下,陛下所说的每一句话,星年必然视如圭臬。但人在恼怒之时,常会说出、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星年知道天子一言九鼎,故而恳请陛下慎重行事。”

      “你是要维护太子?”皇帝拧眉,“朕竟不知你何时与朕的储君有了交情。”
      “陛下说笑了,星年不是维护太子,而是维护陛下您。星年知道陛下一向对待子女慈蔼,纵然因一时之怒降罪于太子,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落了太子的脸面。太子是您最得意的孩子,太子若是因某事陷于难堪的境地,您事后兴许是会为太子惋叹。”

      皇帝盯着席星年的脸瞧了许久,始终未能从他澄澈的眼神中窥见半分诈伪,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身边伺候的人暂退,独留席星年一人,“那依你看,朕当如何处置太子?”

      席星年还记得柏琳云的叮嘱,眨了眨眼睫便要回答。然而他毕竟谨慎,清楚自己眼下只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卑微的仆从,皇帝肯听他说话,并不意味着皇帝能听进他的话,于是他略一思索,不紧不慢的说道:“臣不知陛下当如何处置太子,臣只知道昔年臣尚未离家之时,父亲无论有多偏爱臣,在大事上终究还是更倚仗臣的长兄。臣幼时颇不服气,自以为头脑聪慧更胜兄长,常与祖母哭闹,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取代了兄长去。”

      “那后来呢?”皇帝顺着他的话问道。
      “祖母怜惜我,便为我找来父亲说理。谁知父亲竟告诉祖母,说家中基业虽小,终需讲究一个礼法。长子虽然驽钝,但毕竟不是货真价实的蠢人,人生漫漫,有什么不足的多历练也就是了。而我年纪尚小,即便展露了几分聪慧劲头,也不知日后造化如何。若将家业予我而薄待我长兄,届时兄弟阋墙,家产败得只怕要更快些。他在小事上纵容我,是出于慈父之爱,他在大事上待我兄长严苛,亦是因为他对我兄长寄予厚望。”

      席星年最擅长的事是做戏,其次是撒谎。他出自相州,那是个胡风浓郁的地方,他那不通半点文墨的父亲从来只知吃酒、赌钱、找女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法不礼法——偏心他长兄倒是真的,但那也是因为长兄比他更为身强体健,能够陪他上阵厮杀。

      但故事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番质朴的言语触动到了皇帝。平日里朝臣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天子实在是听烦了,而席星年所支持的,也恰恰是皇帝内心真实的想法。

      虽然他时不时就要挑一挑谢瀛的毛病,近段时日来似乎对太子是失望透顶,可实际上他仍然是对自己这唯一的嫡子抱有期望的——这份期望或许是来源于他对发妻令狐氏的旧情、来源于嫡庶之分的礼法、来源于对谢瀛栽培二十年所付出的心血,但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太子的。
      **

      柏琳云在习艺馆内授课,从自己学生口中,得知了皇帝恢复席星年阁门使一职的消息。

      “要说那席中官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席承福那老阉奴死了,他竟也还能回到陛下跟前侍奉。”

      “嘘,收声。你敢叫席中尉老阉奴,若他还活着,你只怕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阉奴就是阉奴,我说的有错么?身为天子家奴,为君王分忧该尽心竭力,侍奉主子时当战战兢兢,似他这般飞扬跋扈的,简直于贼子无异。你还记得么?当日席阉奴带着兵马闯进太极殿内,威逼圣人授他虎符,那是何等的张狂……”

      “但那时席星年席中官好像是拦在了圣人面前,不惜触怒义父,舍身护驾。”

      “那也不怪陛下如今再度重用他。”

      “席中尉过去再跋扈,也是为国尽忠而死,不必对死者口出恶言。我倒觉得席星年不是好人,不孝之辈,焉能有忠义之心?”

      柏琳云懒懒地听着,不置一词,直到这些学生们讨论尽兴各自散了,独留她一人对着书卷出神。

      这时门又被推开,席星年步履轻盈的从屋内走入。少年人的脸上并无喜色,端着沉稳的架子,然而柏琳云知道他此刻是愉快的,从他的扬起的眉梢便可窥见他的心情。

      “夫子。”席星年先是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而后在她对面的席位上坐下,从袖中掏出了一物——是枚精巧厚实的印章,从前属于他,现在又被他重新拿了回来。

      “恭喜,官复原职。”柏琳云朝他举了举茶盏,以水代酒。

      “我得谢谢夫子。若非是您的锦囊妙计,我未必能这么快的复位。”席星年这话半是讨好半是认真。柏琳云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从未见过皇帝,可一个和皇帝未曾见面的女人,却精准的把握住了皇帝的心思。

      “留着你的道谢吧,我知道区区阁门使,还不至于填满你的胃口。”

      这时的席星年也懒得再同她装模作样,“若能有一番更大的造化,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眼下能恢复阁门使之职,我当然也是高兴的。”

      柏琳云拈起那枚小小的官印,对着光仔细的打量。席星年此刻的笑是出自真心实意,这让她感到些许……妒忌。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真正开心过了。可席星年竟然还是真么容易就能感到喜悦,仅仅只是因为一枚官印,因为一份小小的权力。

      “你今日在御前说的话很快就会传出去,仪王一党必然会对你记恨在心。而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们想要你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柏琳云轻飘飘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让席星年顿时敛去了所有表情。

      于是她反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慌呀,既然选择了谋求富贵,自然得担些危险,何况你也不是孤身一人。你帮了太子,那么他说不定也会感激你。”

      “夫子是让我借机投靠太子?”席星年疑惑的挑眉。
      “不,恰恰相反,我要你远离谢瀛。”柏琳云却这样说道。

      在席星年的注视下,她低头抿了口茶,将下半句话缓慢的说出口:“不久之后,有一桩大事要发生了。那才是你真正的机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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