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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宫廷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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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观星台上,一袭蓝衣的江行正手拿算筹,聚精会神的伏案演算。案台的另一侧,司天监监正江淳则眉头深锁,一面望着满天星辰,一面在心中思忖。过了片刻,江行停住笔,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老师,摇了摇头。
江淳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天市中星稀而不明,早在意料之中。如今客星出,若再不及早防范,天下恐危矣。”江行抬头看着那颗忽明忽暗的小星,心下默然。自从半月前,师徒两人突然发现紫微垣附近出现一颗新星,他与老师便不断在推算,可是结果却孰不乐观。
“客星入紫宫,人主忧”,江行在心中默念道,旋即又想起这几日朝中景象,不由暗暗苦笑。
这几日朝中上下都在筹备天宁节,满朝文武,一派欢腾。武宣一朝,承袭前例,将武宣帝的生日定为节日,是为“天宁节”。天宁节当日,各国使节入朝同贺,敬献贺礼,晚上则要在宫中举行盛大的宴会,百官携眷入宫上寿,共庆皇帝万福。
自九月放榜以来,尚清似乎一下子就繁忙了许多。作为朝中四品大员之女,尚清本来可直接借由国子监生徒之名参加春闱,完全不必参加今年的秋试。可是她的母亲尚云却坚持要待这次秋闱之后,看其结果再做打算。一旦落榜,就立即准备奏折,以待明年年初郊祀时请求恩荫;但若榜上有名,那就更好不过了,直接参加明年的礼部试就是,即便到时落榜再请求恩荫,也远比无功名在身的要清贵许多。
万幸尚清还算争气,虽然不是魁首,但也算榜上有名,没让她在同僚面前丢脸。因此,这两日尚云的心情格外轻松愉悦,出门访友赴宴之时,也总爱带着尚清,一心想让自己这个小女儿尽快熟悉这些官场中的迎来送往,多结识些朝中的官员,以待将来。
相对于母亲尚云的振奋,尚清只觉得很无奈。既要准备明年的礼部试,还要跟随母亲天天赴那些似乎总也赴不完的宴会,尚清觉得自己简直要分身乏术,疲于奔命。
往年的天宁节,都是母亲携父亲与长姐尚澈一同前去,尚清则能躲便躲。但今年尚云却坚持要尚清同去,说是要让尚清开开眼界,尽早熟悉宫中礼节,以免将来失礼与君前。尚清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因此,此刻的尚清便只能望着眼前的瓶瓶罐罐还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摇头苦笑。
湛秋一面帮尚清挑选服饰,一面笑道,“小姐素来也不爱装扮,不过这次大人说了,小姐一定得盛装出席,不能太素净,这样才不会失礼……”尚清心知自己这次是逃不过去了,索性便闭口不言,只是任由她们收拾。
晚宴设在麟徳殿。踏过高高的门槛,尚清稍稍按了一下发酸的脖子,便跟在母亲和长姐身后向前行去。一入宫门,父亲唐言便被前来引路的小黄门带走,与内眷们一同前往帝后所在的偏殿参加晚宴。尚清只好和母姐在一起,一面不断应酬着往来的官员,一面还要小心自己的衣摆以及脸上的妆粉。
大顺王朝的宫宴以奢华著称,前来参加晚宴的世家贵族们,也都是华服浓妆,雍容华贵。尚清看着那一张张似乎一摸一样的面孔,白面红唇,只得在心中摇头苦笑,情知自己也多半如此,简直是惨不忍睹。
群臣同贺武宣帝千秋后,晚宴便正式开始。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互相交谈欢笑起来,殿内气氛渐渐热络。那些入殿来表演的清秀少年们也在武宣帝的示意下,四散开来,跪坐在众人身旁,提壶劝饮。
武宣帝举杯哈哈笑道“良辰美景,休得辜负,众位爱卿,若有看中的,朕替你们做主。放心,就算家里有只公老虎,现在也被帝后留在了偏殿之中,众卿尽管开怀畅饮便是……”尚清见那武宣帝不过四十余岁,但身材矮胖,面色蜡黄,两个眼袋松松垮垮,望之不似人君,又听得她言语随便,不由暗暗皱眉。尚未及转念,便听得座下众人轰然附和,欢声雷动,一些性急的竟然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动起手来,更觉不堪。
尚清推开正不断向自己身上靠的少年,见母亲和长姐正与两旁的大人们说话,便悄悄向后退去,招来一个小宫女,问清出恭所在,便向外行去。
转过殿角,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出了人声鼎沸的麟徳殿,被清凉的夜风一吹,便只觉得一阵舒爽。尚清方才已经问明,茅厕便在外面园子的东北角,当下便认准了方向,向前行去。麟徳殿是宫中最大的宫殿,自大顺建朝以来,皇帝举行宫宴多半便是在此。殿外的园子甚大,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无不别具匠心,造型雅致。
她边行边赏,穿过一座竹木小桥,前面便是一片青翠的竹林,竹叶被夜风一吹,便沙沙作响。尚清深吸了一口带有竹叶香味的的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适才的闷气一扫而空,便沿着着竹林间的卵石小道继续向前走去。
谁知刚行了几步,便听见前面似有人声传来。尚清初时倒也不以为意,可是听得几句,心中却不由一突。眼见人声越来越近,连忙向后退去。正自慌乱间,一转眼看到桥边矗立着几块怪石,一时也来不及思忖,便连忙闪身躲入里面。
过了片刻,便听见脚步声渐渐到了眼前。尚清伏在石后,只觉得心跳加速,便似要跳到嗓子眼了般,大气都不敢喘,只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先听得一男子的声音怒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好?要不是你和我娘都坚持,你当我愿意去服侍那个老太婆吗?”声音正停在尚清所在的大石前面不远处,想是来人停住了脚步。
尚清听了这话,不由在心中暗暗猜测这男子的身份,尚未及转念,便又听一低沉的女声随即响起,“瑾瑜,你再忍耐几日,等我当了太女,事情自然便会有转机。现在时机未到……”话未说完,便被那男子打断,“时机?上次你和我娘商议什么时机,结果就是把我送进了这鬼地方,现在又和我说什么时机,哼哼……”说着便连连冷笑,那女子连忙“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
尚清躲在石后一动也不敢动,只听见衣服的摩擦声、挣扎声相继响起,过了片刻才渐渐地安静下来,想是终于止住那男子的怒气。又听那女子哑声道“瑾瑜,今时不同往日,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他人的眼线,你我要处处谨慎,谨言慎行,以免被别人抓住把柄。”那男子“哼”了一声,但终究没有再出言顶撞。
又过了半晌,两人方才离去。尚清紧贴着大石,等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方慢慢放下心来,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现下被凉风一吹,便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原来方才她在卵石小路上,隐隐约约听到那两人的争执之声。虽然听不太清楚,但还是似乎听到了“尽早册立太女”、“以待时机”之类的话来,还有男子的声音,情知牵扯到夺嫡之事、皇女争斗,稍有不慎牵扯进来,以后便后患无穷,所以慌忙避开。现下想来,似乎还不止如此,更觉得暗暗庆幸,若非先一步避开,此时恐怕难以脱身。
尚清扶着大石慢慢站起,一面活动着发麻的手脚,一面四处张望。目光不经意撇过身后,不由大吃一惊,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原来石后不仅有尚清一人,竟然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