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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流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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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历武宣十九年七月,大河决堤。大河是大顺王朝北方最大的河流,横贯东西,此时决堤,造成下游数万顷良田被淹没,百姓死伤无数。
十一日,汝州、虢州告急;十二日,陈州、颍州、许州、毫州告急;十三日,曹州、滑州、濮州、郓州、济州、齐州、充州、泗州也相继告急。至此,河南道各州县几乎均遣人至帝都传讯告急,形势危殆,似乎一触即发。
十七日,司天监上表,称“三垣似有异动”,奏请武宣帝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以应天时。“帝怒,言司天监妄议朝政,遣使斥之”,同日传旨,命尚书省“偱前例以置”。
画面渐渐模糊。滂沱的大雨中,无数的百姓拖儿带女,逃离家园。不远处,汹涌的河水正在渐渐逼近。突然,一个浪头打来,走在前面的灾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冲得无影无踪……后面眼睁睁看着的人不由被吓地怔愣住,过了半晌,方才都醒悟过来,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随即人群中惊叫哭喊声便响成一团,嗡的一声,四散奔逃。
汪洋大水,人间惨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帝都。
司天监的夜晚似乎总是特别的安静,以往江行总是很喜欢这种安静的夜晚,可以避开白天的喧嚣,在监台中随意走走,或是在观星台上静静地观星。但是今晚他却没有去观星台,而是随意地靠在在司天监那暗红高大的廊柱上抬头望天。
武宣帝日渐年老昏聩,偏听固执,太女之位迟迟空缺,朝中派系林立,官员结党营私,人浮于事,整个朝政乱成一团。前日老师上表,请求尽快赈济灾民,却被武宣帝驳回,还遣了一个小黄门前来训斥。想起那个宦官趾高气扬的模样,江行只觉得心中烦闷,郁结难消。
“望舒,你在这儿做什么?怎么还不去观星?”身后传来一个宽厚温和的声音。江行循声回头,见是自己的老师,江淳,现任的司天监监正。江淳虽然已过不惑,但却保养得宜,看上去便如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般,一身紫色官袍,更衬得他肤色如玉,风采摄人。
“老师……”江行唤了一声,却又顿住,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望舒,你还在想昨日之事?”江淳似是看出了江行心中所想,便接过话来问道。江行点点头,却不答话。江素来淳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的性子,也不以为意,只是转身凝视着漫天的星辰,默默出神。
过了半响,他才忽然出声道“望舒,你知道为什么当年太宗皇帝会同意宇皇子入主司天监吗?”江行一愣,未曾想到素来方正的老师,会和自己公然讨论起这等宫闱秘辛来,不由有些尴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好在江淳并没有让江行回话的意思,便自顾自接道“你想必也听说过这位皇子和苏静凇大人的故事吧?”说着回头瞥了乍听此话正兀自手足无措的江行一眼,笑着摆摆手道“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你知道也不足为奇,不知道反而才让人觉得奇怪。在宫廷中,最不缺的便是秘密,最隐藏不住的却也是秘密。不过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
江淳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望着自己这个得意门生那双澄澈的眸子,一字一顿地缓缓言道“望舒,我们的命运在踏入司天监那一刻起便早已注定,你和我都无法选择。因为是男子,所以注定我们将无法背叛,因为是皇室,所以注定我们只能选择守护。望舒,除了这些,我们将一无所有。至于其他……”
嘴角慢慢弯起,江淳转身仰望着湛蓝的夜空,自嘲地笑道,“那是你我所无法掌控的,因为我们只能警示,却永远也无法决定……”
夜晚的凉风轻轻拂过,一缕发丝调皮的散落下来,垂在他的颈边,随着夜风轻轻摆动。星光清冷,洒在两人的身上,无声的罩上了一层落寞……
“顺历武宣十九年夏,大河决堤,没良田数万顷,百姓死伤无算,河南道告急……时司天监监正江淳上书,言天象异动,宜及早赈灾……帝怒,以司天监妄议朝政,遣使斥之,敕尚书省偱前例以置……九月,流民起……”
八月,秋闱。
大顺朝的秋闱循前朝旧例,定在八月,分为三场,分别于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举行。走出考场,尚清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自从母亲听从长姐尚澈的建议,决定要尚清科举进阶之后,尚清已经连着一个多月被关在家中读书了。今天是秋试的最后一场,考完这一场,总算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
随从湛秋一大早便已在场外等候,此时见尚清出来,连忙迎上来,一面递上巾帕,一面笑道“小姐,今儿可一切顺利?大人想必又在家等候多时了,咱们可是要趁早回去?”尚清点点头,抬眼见车夫正要把马车赶来,便摆摆手道“罢了。咱们还是走走吧。这几日可真是把我闷坏了。”
主仆两人沿着平整的青石板路一路前行。天色已过酉时,华灯初上,路边的商铺小贩纷纷关门收市,但街边的酒肆青楼却依然繁闹异常。
转过街角,前面一百步的地方矗立着一座三层高楼,雕梁画栋,金壁辉煌,门外一溜儿的气死风灯,高头大马、油壁小车来来往往。尚清识得这是帝都最大的酒楼富平居了,不过这地方她只在白日里来过,所以倒未料到这儿晚上竟似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湛秋见尚清盯着富平居的大门不断打量,便上前行礼问道“小姐是不是饿了?大人还在府中等候,小姐不若上车,尽早回府,回头再来这富平居……”话未说完,就听见身后车轮声响,连忙转身望去,只见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驰而来,车旁还有一人骑马随行,一车一骑正停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尚清见那辆车左右两轓均涂成红色,知是朝中重臣,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躲入墙角房屋的阴影处。
车帘掀起,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缓步走下马车,随手整了一整衣襟,便往前面的富平居走去。尚清见那女子身穿常服,知是官员私下饮宴,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道她是何身份。
主仆二人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边上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侍郎大人,请留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正拦在那名朝官面前,却正是那名跟随马车而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