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蝶》冰卷^云舒

3、永莘阁（中）

　　天还没亮，永莘阁的大堂却已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十几个身着黑色短衫的男子穿梭于大堂之中，清扫因清爽的晨风而恣意坠落的树叶。

　　“実蓁，今天有任务吗？”

　　问话的人名叫萧允爱，精致的小脸上抹有淡淡的腮红。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在一正心不在焉的工作的男子身上停留了几秒，略一沉思，轻摇着脑袋却未发一语。

　　“呵呵，允爱还是这么的有威信啊！”江実蓁偷笑着看一眼男子慌忙离去的背影，对萧允爱无奈地耸耸肩之后，正色道“二选一。”

　　“具体说一下。”

　　对着突然变得严肃的江実蓁，萧允爱依然是那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她以迷蒙的目光注视着江実蓁，问话的声音冰冷，却偏偏配上了慵懒的语调。

　　“你可以选择跟随江昊哥去凤凝村处理分部的资金问题，或者...”

　　江実蓁用着缓慢的速度，逐字清晰地向萧允爱转达。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小心谨慎，认真负责。

　　可惜萧允爱却从来不是有耐性之人，未等江実蓁说完，她便挥挥素白的衣袖，毫不客气地抑制住江実蓁想要发表长篇大论的势头。

　　“我选另一个。”不留情面地排除掉第一种可能性，那些账本上的文字于她，无疑是最好的催眠，那一串串枯燥的数字，又怎及得上她的苼珱剑，那般灵秀动人呢。

　　......

　　回应萧允爱的却是一阵沉默。

　　江実蓁搭在萧允爱肩上的手变得僵硬，指尖微微泛白，然后缓慢地收握成拳。

　　“允爱...”

　　江実蓁神情复杂地觑一眼萧允爱那把泛着寒光的苼珱剑，良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决然地点头。她的手再次攀附上萧允爱的肩头，只是眉宇间少了那份朋友间的惬意轻松，那紧皱的眉头和泛水的眼眸，无一不在向萧允爱传达着担忧。

　　而萧允爱，更是从这莫名的神情里读出了死亡的气息，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江昊哥让你去取两个人的性命，一个叫做万柚栀，另一个...叫做萧栐蝶。”

　　世界有一瞬间是摇晃的，好久好久，萧允爱才勉强扶着墙壁直立起身子，空洞却期盼的眼眸望向江実蓁。

　　“如果，我不从呢？”

　　柔弱的开口，此刻的萧允爱失了一贯的潇洒与傲气，语气里的恳切是江実蓁从未耳闻的。

　　这样的允爱让她心痛，却也无能为力。

　　“如果你不从，江昊哥将会代你执行任务！”

　　颤抖地说完，江実蓁低着头，眼里早已盈满泪花。她不敢去看萧允爱受伤而绝望的表情，那种失去一切的可悲，那种自哀的挫败感，都在提醒她的懦弱与无能。

　　一滴.两滴.

　　冰凉的触感蔓延全身，恍惚间，江実蓁感觉到自己肩上陡增的重量。慌乱地抬起头，她注视着萧允爱哭泣的脸庞，心疼的想要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如果可以，她想一并抹去允爱心底的呜咽。

　　然而，一切的动作都僵持在了萧允爱拔剑的那一瞬间。江実蓁伸出手想要去制止什么，却终究只感受到后背部传来的猛烈一击。她眼前一暗，双腿渐渐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终于失去了知觉。

　　“对不起，実蓁，再见。”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了萧允爱沉重的惋惜声，却终究只是如梦境一般，在风中散尽。

　　后来想来，也许早在那个午后，就注定了这场叛乱的伊始。

　　那时大概是暮春吧。萧允爱掐指算着时光的飞逝，唇边扬起淡淡的笑容。

　　那似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萧允爱与江実蓁相携在园中散步。“吱吱啾啾”，成群结队的鸟儿鸣唱着飞过，而江実蓁也受到感染般，哼起了家乡的小曲儿。萧允爱聆听着江実蓁纯净的歌声，突然觉得世间仿佛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是啊，漫步这盈满芳香的田园小径，放眼看去，便是绿树成荫，百草丰茂，群芳舒展着玲珑有致的娇躯，在草地上竞相绽放。江実蓁拉着萧允爱，穿过花园中央那些古色古香的亭台轩榭。潺潺的流水从她们脚下淌过，清风徐徐，那随风摇曳的花朵，美得不可方物。

　　“允爱，这边！”江実蓁先一步踏着轻快的脚步爬上坐落于假山之上的落衫亭，写满喜悦的脸庞渗出细微的汗珠。她将身子倚在圆木柱上，探头看向置身于万花丛中的萧允爱，忽然感觉到到这情景有一副居高临下的骄傲感，便不自觉地轻笑了起来。

　　萧允爱拾级而上，诧异地看着江実蓁甜美的笑颜。萧允爱轻轻地拍打江実蓁的肩，唤回她不知身处何处的游丝后，便挨着江実蓁坐下，将头缓缓地靠在她的肩头，放眼亭外开阔的蓝天。

　　“你说，天的那端是什么？”仿佛自言自语地开口，萧允爱用着极微弱的声音询问。她并不渴望江実蓁给她那所谓的答案，只是带有一点自暴自弃的宣泄罢了。

　　“对不起！”

　　那样正式的道歉，那份严肃与内疚是萧允爱从不曾在江実蓁的身上看到过的。萧允爱顿感背脊传来刺骨的冰凉，身体一瞬间绷得僵直。

　　尴尬的氛围环绕在落衫亭的四周，这是两人之间不曾出现的。萧允爱凝视江実蓁眼眶中那呼之欲出的泪花，第一次发觉自己从未去了解过江実蓁的内心。

　　伸手拭去那些晶莹的泪珠，萧允爱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声音竟变得有些沙哑：“哭什么呢？不知道也没关系啊！”

　　但江実蓁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脸色渐渐转为苍白。她紧紧地握住萧允爱的手，唇瓣微启，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你，想见她吗？还是，你恨着她。”

　　看似毫无逻辑性的提问，却让萧允爱的目光柔情似水。

　　“呵，実蓁的问题真奇怪啊，她于我，你又怎会不知啊。是家人，是妹妹，是每一条灵动的鱼所希求的大海，是每一朵白云所依赖的蓝天，是空气，是阳光，是一切的一切...”

　　停顿了一会儿，萧允爱再度将目光投向一望无际的天穹。

　　“我多么希望，天的那端，是一个没有硝烟的世界，而她，可以在那里幸福的生活。也许这路途困难重重，我仍愿走遍天涯海角，给她那份本就该属于她的单纯快乐。”

　　萧允爱的目光里渐渐又多了一丝宠溺，她心底人性最纯真的一面，只会在提及萧栐蝶时展现。江実蓁望着萧允爱脸上的那抹温柔，心底的嫉妒疯狂地滋生着。她背对萧允爱，扯动嘴角，展开一个邪恶的笑容。

　　“如果有一天，是你，亲手结束了她的性命呢？”

　　“你认为，该是怎样一种情景，我会做出如此决定？”

　　“也许...你只是受人之托...”江実蓁轻蔑地撇着嘴，不以为意。

　　萧允爱的脸色渐渐归于平静，然后恼怒之情尽现。她着火般的目光满是仇恨，发白的手指微曲，控诉地指向江実蓁。

　　“你怎能这样说！萧允爱本身只是一副虚无的躯体，你却叫我亲手打碎自己的魂魄？”

　　萧允爱的眼里渗透着不可置信，那总是关心着自己的江実蓁，在这一瞬间为何变得如此可怖。

　　“我...”被萧允爱眼底的愤怒所惊吓，江実蓁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脸纳闷地瞅着萧允爱。她脸上的诡异褪尽，终于恢复成了之前那个天真温柔的女子。

　　摇了摇头，萧允爱感觉到脑袋一阵昏眩。夕阳浓艳的光照下，她渐渐失去血色，虚弱地倒下。

　　身后的江実蓁见状，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爱怜的搂进怀里。

　　要说萧允爱是否开始对江実蓁产生芥蒂，答案是肯定的。但不能否认的，在这一刻，她确实接受了来自江実蓁的温柔。

　　昏睡过去的萧允爱，迷迷糊糊中却仍不忘呼喊那个名字，直到声音嘶哑，都舍不得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