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日子》山有木支

29、第 29 章

　　过了七八日，雨还在下。
　　越来越多的人进镇买粮，也许，这劲头说是抢粮更恰当，粮价已经涨到四倍，仍旧供不应求，各大粮铺都出告示开始限量卖粮，粮的品相也差多了，有黑心粮商存心卖掺了沙子的粮。
　　每日里，天不亮，许多人冒雨赶来，等在粮铺前排队，指望开了铺子就能买到粮，今儿，镇上最大的粮铺贴了告示说明儿暂停售粮，指望买粮的人不让，闹起来了。
　　吵吵嚷嚷，半条街都听到了。
　　夏遇推开店门，倚靠在门边听那边动静，不多会儿，赵清清也来了，下巴搭在夏遇肩上，眼里浮现出忧色：“这就乱起来了。”
　　夏遇捧着赵清清递过来的茶，小口啜饮：“糟糕。”
　　今儿，一家粮铺贴了告示暂停售粮，明儿，再有一家粮铺贴告示暂停售粮，后天，再有一家……总有一天，百姓彻底买不到粮了，要是能勉强活过缺衣少食这段时日还好说，就怕日子难捱，不给人活路。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
　　到时候，镇上真要乱了，夏遇想到这儿，轻轻打了个寒颤，他生于和平的二十一世纪，从没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难以想象人会为了活着做出什么事来。
　　但愿那一天不要到来。
　　沉思间，那边吵嚷的更加厉害，突然，只听一道道惊呼声响起。
　　“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夏遇唬了一跳，心跳不受控制的狂跳，他偏头和赵清清对视一眼，从赵清清眼中看出如出一辙的恐惧，拉住赵清清的胳膊，摇摇头：“先不要过去。”
　　赵清清会意，回到夏遇身边，探头往那边瞧。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官差厉喝声，混杂着求饶声，喊冤声，人群喧闹声，像一锅沸腾的水，约莫过了一刻钟，就像沸水凉了，人群渐渐静下来。
　　沉默，如棰，击打在每个人的心房。
　　夏遇狠吸了一口气，拉着赵清清正欲关门，恰好对上对面一双同样饱含惊惧的眼睛，夏遇认出是对面烧饼铺的老板，也跟他们一样，靠在门边瞧。
　　烧饼铺子老板，嘴唇开开合合，似是有话要说，夏遇摇了摇头，拿眼睛瞥了那边人群一眼，随后不管对方有没有看懂，他拉着赵清清转身进店，轻轻关上门。
　　咯吱——
　　两人背靠墙壁，身子滑落，夏遇微微转头和赵清清对视一眼，勉强笑了笑。抬手摸上心口，摸到一阵急速的怦怦怦——
　　缓了片刻，他直起身子，拉着表情同样不好看的赵清清往后院走。
　　沿着檐下疾行，进屋寻到桌边坐下，夏遇长长舒了一口气，张开紧紧攥着茶杯的手，注视着手上硌出的痕迹不出声。
　　突然，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出现在眼前，夏遇看向赵清清，一只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杯沿：“还好。”
　　两人对视着笑出声，笑着笑着，笑声停了，紧接着最后一抹弧度也寻它不着。
　　雨打在窗子上，发出响声，吸引了夏遇的视线，双手支着椅面，拖靠在墙边，用没有血色的脸贴在窗面上，一阵凉意从相触的脸颊传来，冰的他微微抖了抖。
　　半晌，他抬起白生生的手微微推开窗子，将尖尖的下巴支在窗台上，任斜风吹来细雨。
　　窗外，院内落了不少绿叶，颜色鲜嫩的仿佛染过一般，夏遇盯着一片随风飘扬的绿叶出神。
　　赵清清白了一张小脸，捧着茶杯轻放在颊边，感受杯面传来的温度，他声音微微发颤：“夏哥儿，有人说杀人了？”
　　夏遇回神，微微合上窗子，只留一点儿缝隙容凉风微雨穿过，他头斜靠着窗子，望着赵清清：“许是有人夸大其词。”
　　一方不卖粮，一方要买粮，两方定会发生口角之争，争执不下之际动手推搡也不出人意料，但要说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一般是不会发生的，夏遇更相信是一方失手伤人，不存在故意杀人。
　　想是这样想，具体怎么一回事还不清楚，夏遇转念想到，这事儿闹到公堂上，知县又会怎么判处。
　　更发散了想，连日阴雨，朝廷是否知情，知情的话有何举措，不知情的话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儿没有官员上报，抑或是谁阻碍了雨情的上报？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夏遇摇摇头，不想那么多，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今儿闹了这一出，可以想见周边出现了缺粮的情况，夏遇叹了口气，一边庆幸家里囤的粮食够多，怎么也能度过这一季，一边又愁，怕天公不作美，逼得人狗急跳墙，要真到了那地步，该怎样保全自身呢？
　　咕噜噜——
　　饿了，两人收拾好情绪，进厨房做了拌面吃，用鱼香肉丝做浇头，特别入味，特别香。
　　夏遇吃的满足，吃着吃着，放下筷子，一拍脑袋，吓了赵清清一跳。
　　“怎么了？”
　　夏遇低头看看碗中香喷喷的拌面，又看了看赵清清，问：“拌面吃着怎么样？”
　　赵清清理所当然：“好吃！香！”
　　夏遇又问：“闻着怎么样？”
　　赵清清理所当然：“香！”
　　夏遇盯着赵清清，赵清清先是疑惑，而后一拍脑门：“奥~”
　　两人对视一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吃完了一大碗拌面，而后夏遇从房里找到一包不知什么味道的熏香点燃在厨房周边熏了一遭，直到鼻间全是一股花香，方作罢。
　　赵清清老神在在的靠坐在桌旁，一脸痛苦：“夏哥儿，难不成以后我再也吃不到喷香的饭了？”
　　赵清清哀嚎：“不要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吃不好心痒痒。”
　　夏遇：“也不是，但是这阵子还是收敛点比较安全。”
　　说到这里，两人沉默一瞬，想到今早发生的事，都心有余悸，他们可不想被人抢。
　　夏遇偏头见赵清清垮着脸，安慰：“味道不大的美食你还是能享受到的。”
　　赵清清：“有什么美食是味道不大的吗？”
　　“花生奶糖、南瓜饼、冬瓜糖……”
　　赵清清本还闪烁光亮的眼睛失去光彩，蔫嗒嗒：“我都把这些当甜点。”
　　“前些天腌了一缸咸鸭蛋，过阵子就能吃了。”
　　赵清清嗷呜一声，眼睛重新恢复神采：“过阵子是多久。”
　　夏遇迟疑：“十天左右。”
　　赵清清闻言再次蔫巴，很快又打起精神：“没事，有的吃已经很好了，多的是人正在忍饥挨饿……”
　　提到这一话茬，两人又沉默下来。
　　人命在天灾面前是那么不值钱。
　　夏遇想想心里难受，望向窗外的雨，心里愁绪万千。
　　黄昏时分，街上又吵嚷起来，夏遇和赵清清听见动静，走到铺子门边，推开门，朝吵嚷处张望。
　　隔着挨挨挤挤的人群看到被围在中间的粮铺老板正大声说什么，因着离得稍远，人群又在吵嚷，所以听得不十分清楚。
　　只含糊听到说什么有限，意外……
　　两人又看了一阵子，看到拥挤的人群散开，三五成群的离开粮铺门口，正好有几人往这边走，夏遇竖起耳朵听。
　　“这事儿有够倒霉的。”一人呸了声。
　　“可不，那人想买粮想疯了，动手打人自己却被打的够呛。”
　　“唉，他想买粮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想必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就是这事做的……”
　　“要我说，那粮铺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粮价蹭蹭涨，大伙儿心里虽有怨言但为了买粮都忍气吞声，可他欺人太甚，竟说不卖粮了。”
　　几人听了连声附和：“确实可恶，好在知县老爷严令禁止囤粮不卖的行为，也算是有个盼头了……”
　　几人远去，夏遇和赵清清对视一眼，听了个明白。
　　天色不早了，今儿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夏遇急着回家告诉宋知，跟赵清清两人废了老大劲将厨房里的粮食搬到后院房中。
　　幸好床板下面藏着一个不小的储物空间，本来豆腐铺老板是用来藏银子的，现在被夏遇用来藏粮食，将粮食成袋藏好，夏遇想到什么，忙拉着赵清清又跑进厨房。
　　“夏哥儿，这缸……也太沉了吧。”赵清清憋得脸都红了。
　　夏遇喘到说不出话，断断续续道：“加……油，里面……全是鸭……蛋，不能便……宜了别……人……”
　　“啊~”夏遇瘫倒在床边，喘息不定，颤着手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汗，缓了片刻，等呼吸顺畅后，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他招呼赵清清：“走吧。”
　　夏遇进牛棚牵大黄，检查好门窗，熟练的上车赶车回村。
　　突然，雨变大了，打在车顶砰砰响，打在斗笠上，大股雨水顺着斗笠流到蓑衣上，模糊了视线。
　　乡路泥泞不堪，牛车艰难的行走，夏遇和赵清清两人轮流赶车，等到了村口，雨势方小，目送赵清清一路狂奔回家，夏遇摸了把脸，甩掉手上雨珠，继续往里赶。
　　一路碰到不少行色匆匆的村民，夏遇笑着打招呼：“李婶，接壮壮回家啊？”
　　“是啊，趁着雨小。”
　　闲话几句，夏遇继续往里赶。
　　前两日，学堂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