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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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网比赛日第一天的早晨阳光明媚。
不二周助如同往常一样起的很早。结束晨练后回到休息室的他打开了壁挂电视，一边小口抿着水一边看着电视转播。法国评论员滔滔不绝地评论着中心球场的选手，语速快得像火箭喷射。不二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在心里加上一两句自己的批注。
“画面切换到6号球场。我们看到在这个球场中比赛的是来自巴西的选手佩德尼奥和来自日本的幸村精市。克莱门特，你怎么看这场比赛？”
“佩德尼奥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选手，他去年在大满贯赛事当中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法网四强，温网八强。2月份在里约拿下了冠军。但是幸村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尽管最近四年战绩不佳，我们都不能忘记他曾经在罗兰加洛斯带走四个冠军的事实。”
“没错。可是我认为这场比赛压力更大的还是幸村。过去四年他的状态下滑明显，更何况这是他在去年ATP总决赛伤退后的第一次复出。四个月没有打球的幸村对上如日中天的佩德尼奥，怕是胜算不高……”
不二沉默地听着两名解说的对白，这时休息室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二。”教练站在门口，“该热身了。”
“啊。”他轻轻应道，“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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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走上6号球场。
比赛日第一天，中心球场之外的场地观战的球迷并不多。接近正午的太阳开始有些刺眼，但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站在底线，目光扫过整个球场。平静无波的表情也难以掩盖他眼里波澜万丈。
罗兰加洛斯。他在心里轻声念到。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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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幸村精市而言，罗兰加洛斯可谓是他的福地。22岁那年，他在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情况下以惊人之姿杀入决赛，并在决赛中击败同是法网新人的不二周助，收获了属于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大满贯。第二年，他在半决赛中不敌当时排行世界第一的梅达诺雷，收获四强。再过了一年，卷土重来的他击败了老对手，在中央球场收获了第二个大满贯冠军。
接下来的几年像梦一样美好。
他的状态好得不可思议。红土场天然放大了他在防守端的优势，他一人一拍便铸就了球场上的铜墙铁壁。整个世界都为他的网球而惊叹。那几年，他在罗兰加洛斯取得了21连胜，成为第一个斩获法网三连冠的亚裔选手。紧接着他在美网和澳网都收获了冠军。他最后问鼎的大满贯赛事是温网。相较于罗兰加洛斯，温布尔登显然并不青睐幸村的网球。但那些年的幸村精市无愧神子之名，他近乎无懈可击。终于，28岁那年的夏天，他在温布尔登捧起了挑战者杯。
人们惊叹于他毫无死角的球风，开始不停地研究这位来自日本的年轻选手。无数人将他过往的比赛反复观看。他的每一个进攻线路，每一个破招思路都被研究得淋漓尽致。记者和球迷甚至挖出了他职业出道之前的一切。他十三岁那年生的病，十四岁那年错失的全国三连霸，以及随后在U-17世界杯上的两次失利都被人写成了可歌可泣的故事，流传在每个大街小巷。他成为了英雄，成为了日本网坛前无古人的巨星，成为了众人眼中艳羡的对象。唯独不是他自己。
幸村并不喜欢自己的私事被写成报道传播，但他对此束手无策。实际上，私事不断被曝光只是他那几年中最不值一提的部分。他不在乎别人究竟如何评价他的过去。无论好坏，那都是他成长的一环。很多时候他并无选择。
很快幸村的烦恼便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结束了。与他年龄相仿的日本黄金一代打破了他在荣誉上的垄断。平等院、德川、鬼、手冢、越前乃至不二，他们非凡的球技同样引起了整个世界的关注和赞叹。而他开始遭受伤病的折磨，渐渐失去了对比赛的统治力。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幸村精市没有再从任何一个大满贯赛事带走冠军。渐渐地，人们不再提起幸村的名字。他变成了黄金一代中的背景板，变成了这个时代里令人惋惜的一颗流星。
人们期待胜利，期待一个又一个的冠军。可没有人能够成为网球世界里永不陨落的星星。天才出道，新王加冕都是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故事。胜利是这个世界里的唯一法则。
幸村渴望胜利。无论世人对他的评价如何，他都渴望再一次站上最高的领奖台。他不屑于当陨落的流星。自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太阳。
这一次，他一定会把火枪手杯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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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周助走进苏珊·郎格伦球场。
傍晚起了一阵微风，西斜的日光暖暖地照着球场。不二很喜欢傍晚的比赛。以前是因为他的绝招多与风有关，现在单纯是因为他更享受傍晚的气氛。这能让他更快地投入比赛状态。
他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来自波兰的米利克。这不是他第一次在红土场上遇见对方。波兰人攻击凶猛，但防守略显薄弱。红土场无疑放大了对方的劣势。但不二不敢轻敌。职业赛场，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葬送胜利。
他掂了掂球，向上抛起。接着起跳，挥拍。球拍在空中划过一个J字。
Kick serve。
“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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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周助向来以底线防守出名。但擅长防守反击的他，却从来没有在罗兰加洛斯带走过冠军。他参加职业比赛十几年来，罗兰加洛斯从未眷顾过不二周助。
二十二岁那年是他第一次在罗兰加洛斯踏入决赛场地。十年过去，他却没有再在法网冲入过决赛。那年在罗兰加洛斯的失败像是网球之神对他的诅咒，在那之后无论他取得了多少胜利，他都没有攻下罗兰加洛斯。
网球运动发展至今，亚洲人能够有所建树的不过寥寥。少年时代，不二周助是闻名日本国中网球界的天才选手。但他的天赋在进入职业赛场后变得不值一提。职业网坛，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多少天才选手为了胜利和冠军前仆后继，但绝大多数都倒在了路途中央。能够笑到最后的从来只有一人。
相较于国中时期的盛名，进入职业网坛后的不二周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称作默默无闻。
他的排行稳定在前八十，时常冲进前五十。但彼时与他同龄的幸村早已在四大满贯的赛场声名赫赫，国中队友的手冢和越前也分别在温网和美网有所收获。更别提稳定排在前三十的平等院和德川等U-17的前辈，他们是大师赛冠军的有力竞争者。群星璀璨的黄金一代，昔日的天才不过是不起眼的背景板。
亚洲人天生不被认为适合打网球。因为他们瘦弱，他们矮小，他们的体能和爆发力都不如纵横网坛几十年的白人。而不二周助简直是这些弱势的集大成者。相较于普通职业选手过轻的体重和过细的四肢使得他在面对高速重球时表现不佳，而身高劣势直接导致了他每一个弹跳所消耗的体力倍于常人。但更糟糕的是，不二周助体能不行。
因此，在职业生涯的前七年，不二周助遭受了比常人更多的嘲讽和谩骂。
“废物。”
“矮子。”
“竹竿一样的身材，他凭什么拿冠军？”
球迷不喜欢他过分瘦弱的身材，嘲笑他偏弱的体能和身高。纵使偶然有球迷称赞他借助风势打出的每一个绝招，过后一定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嘲笑和质疑。五盘三胜制的比赛，绝招或许可以帮助他赢得某几个局点，但却不能帮助他赢得全部的胜利。专业评论员和职业选手同样不看好他。他们或许会称赞他的灵感，但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有可能拿下任何一座大满贯赛事的冠军。
“不二周助的打法，注定了他上限不高。吃天赋的选手很多，他非常典型。”
“与同是日本人出身的几位选手比较，他的劣势都十分明显。幸村精市和手冢国光都是身材偏瘦的类型，但他们也比不二周助结实得多。”
“毫无疑问，他在世界网坛难成大器。”
“这样的身材和长相，或许不应该出现在职业网坛。去当个偶像都更合适。”
只言片语的抨击和质疑像是一片片雪花，层层累积造成雪崩，将不二周助彻底淹没。纵使淡然如他也无法彻底忽视那些言论所带来的伤害。他开始质疑自己是否适合职业，是否真的能够杀出重围摘下王冠。但每一次他想到放弃，铺天盖地的痛苦便席卷而来。他不得不承认，放弃网球这件事所带来的痛苦比那些质疑更甚。他挣扎在漩涡当中，像溺水的人渴望得救。
那些年，不二周助不开推特，没有ins也没有fb，他几乎断绝了一切与社交媒体的接触。他用沉默应对一切质疑，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球风，只渴望有朝一日能够用自己的坚持换来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他确实变成了网球世界里无法忽视的星星，但他却仍未征服罗兰加洛斯。
这一次，他希望整个罗兰加洛斯为他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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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网第四轮比赛，幸村来到一号球场。
平心而论，这一次他的签运还算不错。在前三轮比赛中面对的对手都是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新人选手。刚刚伤愈的幸村对上新人选手在体力上稍有劣势，但过往的大赛经验和他一直以来阅读比赛的能力又一次地成为了他的制胜关键。
只是，今天的比赛却不那么容易。
幸村沉着地看着站在对场的德国选手。这不是他第一次遇见博格，早在17年前，他就在这位德国选手的手中尝到了败绩。对方强势的打法和他相似。在博格面前，幸村在防守端的优势都所剩无几。这场比赛无疑会成为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幸村抬起手，用护腕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分明是极端难缠的比赛，但他却很兴奋。
他一定要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降低了重心，等待着对方开球。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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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幸村在本届法网的比赛中状态算不上好。
去年ATP年终总决赛第一轮，他因为左膝韧带撕裂不得不宣告退赛。在接下来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碰过网球。
对于普通人来说，四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但是对于幸村而言，四个月不能碰网球无疑是一种漫长的酷刑。刚开始的每一天，他都在幻想着自己早日康复回归赛场。随着时间流逝，“早日康复”也变成了徒劳的愿望。他每天都在等待着队医的许可，每一天都在收获新的失望。
那几乎是幸村最绝望的时候。
27岁之后，伤病如同梦魇般缠上了他。起初幸村并不在乎。每个职业选手都会遇到伤病的困扰，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但是在随后的几年中，伤病复发一次又一次地击碎了他在大满贯中获胜的可能。
最开始是温网。29岁那年夏天，作为卫冕冠军的他在温网1/4决赛中被肩伤影响发挥失常惨遭淘汰。紧接着，他又在美网和澳网遭遇了滑铁卢。队医警告他必须好好养伤，没有完全康复之前不允许再参加比赛。幸村不同意，结果就是迈阿密大师赛中面对越前时的惨败。
那之后的一切再也称不上顺利。
他遵从队医的指示休息了三个月，错过了马德里，错过了罗马，紧接着错过了法网。幸村以为天总是会亮的，只要他完全康复了，他一定可以在接下来的温网中一雪前耻。错过了两个大师赛的积分，他可以通过下半年多参加几个比赛追回来。他一定会回到顶点，一定能再次拥抱冠军。
但是胜利从来不会来得那样容易。纵使强如幸村精市，在被全世界的选手集中研究了五年之后，他的打法早已丧失了最初的统治力。人们不再惧怕他毫无死角的防守，不再轻易被带入五感尽失的节奏。幸村无法像以往那样轻而易举地掌控比赛。
过去人们爱他，因为他能拥抱无数胜利。后来人们恨他，因为他再也无法赢得冠军。
那些年称颂他不可思议、无懈可击的媒体开始攻击他状态下滑，攻击他的伤病，甚至攻击他的过去。玻璃人。病秧子。残废。当初人们如何称颂他战胜病魔，后来人们就如何诋毁他疾病缠身。因为他无法获得冠军，因为他无法满足人们的期待。甚至到了后来，人们开始质疑他第一个大满贯冠军的含金量，质疑他名不副实，质疑他的一切都来源于上天短暂的眷顾而非自身的能力。他忽然从人人称赞的神之子，摇身一变成了欺骗观众的骗子选手。尽管没有人能说得清他究竟哪里说了谎。
“神之子的法网连冠，是本世纪最大的谎言。”
幸村曾经为此感到痛苦，但他没有回应一个字。他一直在努力康复，努力调整自己的打法，好让自己重新回到世界之巅。竞技世界，语言从来都苍白。回应质疑的最好办法，永远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他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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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分之一决赛，中央球场。
不二周助陷入了苦战。
汗水模糊了视线，正午的温度实在是难捱。不二擦了擦眼眶积着的汗水，感受到自己的喉咙干得冒烟。他的体力在飞速流失，越来越沉重的步伐导致他的非受迫性失误越来越多。尽管如此，他仍旧在勉强自己满场飞奔。
他俯冲向网球的落点，借助奔跑的惯性打出一个非常漂亮的正手直线球。
“4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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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能从来都是不二周助的弱项，为此他没少挨体能教练训斥。
最开始的时候不二浑不在意。他以为只要保持训练节奏，体能也会随之上升。但是他的体重实在太轻，加上他那算不上健康的饮食习惯，他的体能一直没有上升。体能教练给他开了菜单，要求他多摄入蛋白质，减少红肉、甜食和辛辣的摄入，他也没有太在乎。谁都知道不二周助喜欢吃辣喜欢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他后来还是改变了主意。
在不二周助29岁那年，日本网坛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卫冕冠军幸村精市在温网中遭遇惨败，第二件是黄金一代的手冢国光在拿到四大满贯的冠军后宣布退役。后来的人说那一年是黄金一代陨落的开始。尽管不二并不赞同，但他无法改变世人的看法。
他曾经问过手冢，为什么选择退役。对方给出的答案也很明确，因为伤病。
手冢早年因为过分练习落下的左肩和肘部的伤这么多年来一直伴随着他的职业生涯。最开始这样的伤可以通过体质增强来弥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岁的增长，伤病终究会化作无法掩盖的时间刻痕。三十岁就像一道门槛，跨过去之后你就不再年轻。
诚然，有些人天赋异禀，他们可以打到三十五岁，甚至到了四十岁都还活跃在大满贯的赛场。但更多的人在跨过三十岁这道门槛后就要面临被后来者淘汰的宿命。世上新人撵旧人。哪怕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选手、最耀眼的天才，最终都会败给时间。
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英雄荣归故里，抑或埋骨他乡，大抵由不得自己。
那之后不二周助就戒掉了所有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他严格地按照体能教练制定的菜单和训练计划进行训练，生活规律得像精准行走的时钟，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紧接着，他在马德里大师赛收获了第一个大师赛冠军。再然后，他以一种令人难以相信的方式异军突起，横扫美网和澳网，又在第二年的夏天将温网冠军收入囊中。
他终于向全世界证实了自己的才华和天赋。昔日天才摇身一变，成为网球场上令人拍案叫绝的魔术师。他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唯独没有征服罗兰加洛斯。
他没有放弃。他还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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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比赛打得不错。”
比赛结束之后，教练赞赏地拍了拍不二的肩膀。不二微微一笑，体能透支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他静静地听着教练组的安排，好脾气地表示自己一定照单全收。
“你要注意你的肩膀，”体能教练提醒道，“它承受不起二次受伤了。”
“嗯，我知道的。谢谢。”
不二跟教练团队商量着，从球员通道出来的时候见到了隔壁球场出来的幸村。他好心情地朝对方挥了挥手。幸村见到他，笑着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看来我要恭喜你了。”不二笑眯眯地说，“王者回归。”
“现在说这句话太早了。”幸村弯唇一笑，“等我拿到火枪手杯，你再说也不迟。”
“那我可没办法祝贺你。”不二半真半假地说，“我可没有输给你的打算啊。”
“彼此彼此。”
短暂的交锋没有破坏两个人聊天的气氛，他们不再聊比赛，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刚才平等院跟我说，他准备退役了。”幸村叹了口气，“德川这次退出法网，也不知道下个月温网能不能回归。”
“八月还有奥运，也许那时候回归也不迟。”
“不好说。”幸村并不乐观。
不二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德川右腿肌腱撕裂，大约要做手术。如果做手术加上康复时间，八月份不一定能出赛。毕竟已经33岁了。”
“德川也三十三岁了啊……”不二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22岁之后，时间过得特别快。”
“是啊。”幸村点点头，神色不由得透出几分疲惫，“十年过去了。”
“我和你在决赛之前不会相遇。”不二看了幸村一眼，“这么一想，就好像忽然回到了十年前似的。”
“是啊。”幸村意味深长地看了不二一眼，“决赛之前……你可别输给别人啊。”
不二轻哂。再开口时尾音不自觉地拖长了。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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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不二周助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是26岁，幸村也是。那年夏天幸村达成了法网三连冠，而不二则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质疑声中痛苦地思考着自己是否应该退出网坛。就在他将自己关在房里拒绝训练的时候，幸村半强迫式地敲开了他的门。
“你需要出门走一走。”
那天他们飞越了半个地球，去到了阿尔卑斯山。阿尔卑斯山的山顶终年积雪，纵使是盛夏也是白雪皑皑。山区里没有太多游客，他们随着当地向导爬上了山顶，对着高远的天空放声呼喊。
“嗨——”
一声声回音从山谷传来，像极了天地对他的回应。
“就说声嗨吗？”幸村好笑地看着他，“明明好不容易才爬上的山顶。”
“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说什么都可以。”幸村理所当然地说，“痛骂对手，痛骂无良的媒体和网民。除了我，没有人会听见。”
不二笑眯眯地看了幸村一眼。就在幸村以为他不会喊的时候，不二张开手掌放在双颊边，朝着山谷大声喊道：“幸村精市——我一定会在罗兰加洛斯打败你的——”
“你——想——得——美——！”
幸村不甘示弱地还击。阵阵回音回荡在山谷间，像是反复播放的录音，一遍又一遍地传回他们的耳膜。两个人被彼此幼稚的举动逗得放声大笑。那笑声像是有种奇妙的感染力，笑着笑着不二就泛出了泪花。
幸村拍了拍不二的脊背，顺势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二，”他在不二耳边轻轻地说，“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总有一天，你会在罗兰加洛斯得到你渴望的一切。”
“我在罗兰加洛斯等你。”
那次旅行后来的事情都变得模糊。五年过去，不二周助早已忘却了太多细节。唯独幸村那句像是约定一样的低语，如同咒语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不二感激幸村的鼓励，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对于彼时的不二周助而言确实是一种救赎。他一直相信他们会在罗兰加洛斯的赛场上再次相遇。而这样的相遇，他等了五年。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不二周助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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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决赛，苏珊·郎格伦球场。
幸村这天的状态特别好。面对老对手加缪，他又一次地展现了他在红土场上的绝对统治力。前两盘以7-5和6-3快速结束了比赛。但到了第三盘，加缪忽然开始反击。
他毫不犹豫地以四个Ace球带走第一局。幸村感到了一丝紧迫，同样用四个Ace球保发。他做好了两人相互保发直到抢七的准备，但很快，加缪便用超强的旋转球攻破了他的防守。幸村接不到加缪的球，接连失分。
比分来到5-2，只要再赢下一局，加缪就将带走这一盘的胜利。
幸村眯了眯眼。强迫自己冷静。
控制比赛。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一定要控制比赛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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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市，你并不擅长逆风局。”
在大满贯赛事中连续遭遇惨案之后，教练组语重心长地找他谈话。
“冷静。你要时时刻刻保持冷静。这是一名职业选手最基本的素质。”
“我很冷静。”
彼时的幸村倔强地否认了对方的说法，他认为自己不过是一时状态不佳。尽管连续三个大满贯都遭遇惨败，他的信心仍没有被击碎。他仍旧相信自己还能获取胜利。
“是的，你通常情况下很冷静！因为你始终坚信你可以主宰胜利！”
“我不明白。”幸村疑惑，“这难道不对吗？”
“如果你有压倒性的实力，这或许没有错。”教练平心静气地跟幸村说，“但是你始终是一个凡人。你不可能永远主宰比赛。在抛弃自负的同时保持冷静，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幸村沉默了。
“精市，你是一个凡人。一个非常优秀的凡人。可是你终究不是神。总有一天你会面临对手连续得分的逆境。只有时刻保持冷静，你才能再次夺回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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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不错。”
在第四盘反败为胜之后，幸村最终获得了决赛入场券。他走出赛场，主教练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精市，你刚才面对连续失误的时候很冷静。”他笑着给了幸村一个拥抱，“恭喜你，进入了决赛！”
“谢谢。”
幸村拿起毛巾擦干了额角不断滑落的汗水，目光看向了另一个球场。不二和越前还未分出胜负。他们的比赛进入了第五盘，比分一直咬的很紧。幸村不知道谁会成为自己明天的对手。关心则乱，他索性将对面的比赛抛开，回到更衣室冲凉。
温凉的水从头淋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幸村沉默地往头发上抹着香波。洗发水的泡泡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虹光。幸村盯着那随着水蒸气升腾的泡泡，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那年他30岁，第一次因为半月板撕裂而退出大满贯的争夺。尽管那年他已经收获了罗马大师赛的冠军，他还是遭受了铺天盖地的谩骂。有球迷认为他不该退赛，有球迷嘲讽他玻璃人不堪大用。原本幸村并不在意，几句嘲讽而已，还不足以往心里去。可或许人们对选手的失望是有限度的。他在大满贯赛事中的连续惨败使得人们对他的失望不断累积，而在美网的伤退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们开始讽刺他过往的每一场失败。讽刺他曾经获得过的胜利不过如此。甚至讽刺起了他13岁那年的病。
“本该瘫痪的残废罢了，走到现在是奇迹。”
“残废选手总有一天会成为废物。”
“玻璃人就不要打网球了，天天伤退你有尊重过这项比赛吗？”
幸村努力告诉自己不需要在意，他无须在意。可是当他有一天拄着拐杖走出康复中心被迎头砸了一个臭鸡蛋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一切都不是虚妄。人们真实地憎恨着他，因为他无法带来胜利。因为他不再是那个能够被人称赞的传奇。幸村有时会觉得这样的恨来得莫名其妙，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已无力再承受新的失败。
他渴望胜利。渴望冠军。就像沙漠中缺水到快要渴死的人。
在那个混乱又黑暗的时期，是不二向他伸出了手。
对方似乎知道了他被狂热球迷袭击的事情，却贴心地没有提起。他只是神色如常地选了一个周末，敲开了他的门，问他想不想一起去看北极光。
“北极光？这个季节？”幸村惊诧，“会有吗？”
“会有噢。我查过了，最近正好是活跃期。”不二笑吟吟地将手机递给他，证实自己没有说谎，“你看，我们可以去一周左右。正好在那附近逛逛。”
幸村怎么会拒绝？他根本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于是他们买了当天的机票飞往阿拉斯加，横跨整个太平洋从东京去往费尔班克斯追逐极光。现代天文学果真足够发达。他们到的当天晚上，极光便如期降临了这座城。比萤火绚烂百倍的绿色光幕在天际起舞，繁星隐没在光幕之后，偶尔会从缝隙中探出头，俯视着地上的人。天空看上去离他们很近，像是一伸手就能触摸。
“真美啊。”幸村轻叹，“这时候就会觉得，大自然果然能够创造奇迹。”
“是啊。”不二点了点头。
“如果每天都能见到这样的风景，也许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吧。”
不二侧过头，温和地望着幸村。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幸村精市吗？”
幸村回过头，看见一个长着雀斑的棕发女孩。对方似乎是本地人，说着一口夹着法文腔的英语。
“是的。”他点点头，意外地看见对方眼睛一亮。
“真的是你！”女孩高兴地跳了起来，兴奋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哦我的天啊！我真的见到了你！不敢相信！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看过！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
幸村有些诧异，但随之而来的是感激。他微笑着道谢，心里却并不平静。女孩又问他能不能合影签名，他也笑着同意了。女孩的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这两个年轻的日本选手。两个人耐心地答应了每一个合影和签名的要求，直到最后才挥手告别这些过分热情的本地球迷。
“要好好养伤哦！我们都等你回来！”
幸村微笑地道了谢。
离开那些球迷之后他们走到了湖边，两人随意地在草坪边上坐下。幸村没有开口，他的情绪仍旧有些起伏。他真的很感激这些外国球迷的热情，对于此时的他而言，这样的期待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呐，幸村。你有听说过极光的传说吗？”
不二温和地开了口。他抬头看着天幕，极光像是住在那双如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明明灭灭。
“嗯？什么传说？”
“我也是前不久查资料的时候才听说的。本地人相信极光是神明的祝福，看到极光的人就能获得幸福。”
“是吗？”幸村笑了笑，不以为意，“真是美好的传说啊。”
“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个传说哦。”
“诶？”
“你会幸福的。”不二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他，说出口的话温柔得像个祝福，“幸村，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你被很多很多人爱着。”
——你被很多很多人爱着。
那天的氛围实在太好，好到让幸村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一个自己会幸福的美梦。但不二周助或许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八年前他从对方手中得到了胜利和冠军，从此开启了属于自己的梦幻时代；而现在他又从对方手里接过了温柔和祝福，扫空了过去一段时间里缠绕他许久的梦魇。那一刻，至少在那一刻，幸村开始相信原来胜利不是开启幸福的唯一钥匙。原来他也可以单纯地作为幸村精市被人爱着。
只是，倘若他们最终在决赛相遇，他还是会拼尽全力从不二手中夺取胜利。
幸村甩了甩头，冲净了身上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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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西斜，终于又来到了不二最喜欢的傍晚。可这一次他已经全然没有享受比赛的心思。肩膀的剧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状态究竟有多糟糕。第五盘的抢七比分来到145-146。越前的发球局。不二在剧痛中勉强着保持注意集中。
他不想输。他不能输。
只要一球。不二想着。再赢一球他就能取得胜利。
他浑身狼狈，越前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不二周助已经没有能力思考这些问题。他喘着气，等待着越前将球发出。
破空声传来，黄色的小球飞速冲向了不二的半场。不二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他飞身冲向球的落点。反拍还击。滑步带起一阵红色的尘。
不二看着滚出对面底线的黄色小球，疲惫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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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
比赛结束之后，队医马上给不二做了紧急处理。体能教练沉着脸训斥不二，不二一个字都没反驳。
“你现在的状况，拿到了决赛门票也很有可能上不了场！你不打算要你的职业生涯了吗！”
“还有三天……”
“三天根本不足以让你恢复！你的肩部肌肉已经撕裂了！”
不二沉默了一瞬。整个休息室的空气因队医的话陷入凝滞。
“打封闭吧。”
不二很快做了决定。
“胡闹！”队医骂道，“封闭随便打的吗？！你再打一场这样长的比赛可以直接葬送掉你往后的职业生涯。”
“不二，不要冲动。”主教练不赞同地说，“你还有很长的职业生涯。不值得冒这个险。”
不值得。不要冒险。你还有很长的路。这样的话不二周助在过往的职业生涯中听过了无数回。从他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每一次伤病，都会有人来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当然明白自己的劣势。这么多年，纵使改变了训练方式和饮食习惯，他的体重仍旧偏轻，身高也不会再长。体能的短板使得他不得不比常人更拼命地冲刺以换取每一球的胜利。也正因如此，他的肩部和膝盖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撕裂伤。
“斋藤先生。”不二缓缓开口，“我已经三十二岁了，我不是二十二岁。”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不二没有等待太久，他就又一次开了口。
“我成为职业选手十五年，这是我第二次进入法网决赛。上一次是二十二岁，可我们都知道，我不可能打到四十二岁了。我没有第二个十年能等。”
主教练悲伤地看着不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劝解什么，但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太阳落下了地平线，人造灯光代替了阳光照亮世界。到了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可已经发生的事情却无法改变。
“打封闭吧。”不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打完决赛，我就挂拍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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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转播镜头给到了菲利普·夏蒂埃球场。我们可以看到两位选手已经在场边准备了。佐田先生，你怎么看这场比赛？”
女主播富有元气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紧接着知名评论员佐田宗介开了口。
“不瞒你说，我非常期待。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两名日本选手同时出现在法网决赛了。今天无论是谁带走胜利，冠军都属于我们。”
“是这样呢，真的很令人振奋。黄金一代的选手们还在比赛场上活跃是我们的幸运。”
“嗯。不过你说到黄金一代，这次看到幸村选手和不二选手，却让我想起了一个非常久违的称呼。他们两个是黄金一代选手中最早进入大满贯决赛并包揽冠亚军的日本选手。那时候还没有黄金一代的称呼。当时幸村选手和不二选手，被视为日本网坛的双子星。”
“双子星？欸——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呢。可是后来都不怎么用了对吧？”
“没错。因为之后不二选手的状态算不上好，两个人的排名最高差有80位之多。并且黄金一代的平等院选手、手冢选手和越前选手的排名也超越了不二选手。所以渐渐地大家也不提起了。”
“原来如此！”女主播恍然大悟，“可是现在两人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呢。最新一期的积分排名，不二选手名列5位，幸村选手名列8位。不二选手还达成了反超。”
“是的。正如你所见，这几年幸村选手对网坛的统治力下滑，前几年在大满贯赛事中还接连在1/4决赛遇见惨败。而不二选手最近两年在另外三个大满贯赛事中收获冠军，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小了。不过对于我个人来说，能看到他们比赛就是幸运了。”
“毕竟两个人都三十二岁了呢……佐田先生这场比赛会看好谁获胜呢？”
“很难猜啊…他们两个人过去在红土场的表现都不错。幸村选手在法网拿到过四个冠军一个亚军，而不二选手在罗兰加洛斯的表现不佳。可是别忘了，他在500赛和大师赛拿到的红土场的冠军是硬地和草地冠军之和。伯仲之间吧。”
“原来如此。啊，我们可以看到两名选手现在进入场地了！那么话不多说，让我们回到比赛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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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的状态非常轻松。
他先发开球，用连发的Ace轻取第一小局。今天的天气很好，好到连幸村这样不容易被天气影响的选手都开始享受比赛本身。
来吧。他看着站在对场的不二，降低重心进入防守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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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比赛不好打。
同样以连发Ace保发后，不二活动了一下手臂。他已经打过封闭针，肩部的肌肉只有微微的不适，但完全可以忽略。
幸村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一味求稳的打法在他这里行不通。更何况不二有伤在身，他并不想将每盘比赛都拖入漫长的抢七局。他需要尽快地攻破幸村的防线。
他两步上网，用扣杀还击了幸村的扣杀。
“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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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皱了皱眉。
比分来到5-5，而他的控球开始出现微小的偏差。左腿肌肉的旧伤在经历了六场比赛后终于到了极限，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影响了幸村整体的协调能力。导致刚才那个球偏离了预计落点被不二接到。幸村毫不客气地反拍还击，打向了不二的另一角。
Deuce。
他不想输。幸村闭了闭眼，下一秒神色恢复清明。他全神贯注，斗志昂扬地等待着不二的发球。
他一定会从罗兰加洛斯带走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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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绿色小球绕过了幸村的预计落点，旋转着在地上擦出一条长长的弧线。
全场惊叹。
不二来到了赛点。
幸村取得了第一盘的胜利。但没关系，他一定会将这盘的胜利收入囊中。不二调整了一下网线，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臂。然后他起跳，挥拍。破空声传来，黄绿色小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向对面底线。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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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分不断交替上升。尽管两个人都想快速取胜，但比赛还是拖入了第五盘。不二的衣服早已湿透，而对场的幸村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站在球场的两端，遥遥交换了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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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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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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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他的防守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漏洞，非受迫性失误也在增加。他改变了自己的步伐，减少左腿的压力。但与此同时右腿的劳累成倍累积。
他不想输。幸村的呼吸变得紧促。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滑下的汗水，借助身体的惯性扣杀！
15-14。他沉着地默念着。再赢一球他就能获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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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让不二的眼前变得模糊，汗水混杂着生理性眼泪糊满了眼眶。这也让他错失了刚才那个球。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比分来到44-45。不二明白，这是他最后一个球了。他的手臂已经几乎要抬不起来。倘若这一球不能取得胜利，接下来他将无法阻止幸村取胜。
不二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眼前只剩下黄绿色的小球。他听不见场边观众的议论和欢呼，听不见除了网球破空声之外的任何声音。
这是他赌上整个网球生涯的绝地反击。
要赢！他要赢！
“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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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绿色的小球最终落到了地上。裁判哨声响起，整个罗兰加洛斯起立鼓掌。
不二看见网球滚落在幸村的半场。他失神片刻，再也握不稳球拍，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
幸村拖着步子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给了他一个拥抱。
“恭喜你。”幸村在他耳边说，“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下次我一定会赢回来的。你听，整个罗兰加洛斯都在为你欢呼。”
“……没有下次了。”
“诶？”
“幸村，”不二回手抱了抱幸村，“我要退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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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幸村一整天都没有跟不二说过话。
不二在颁奖仪式后的新闻发布会中公布了自己将要退役的消息，果不其然地引来了网络上一片哗然。不停地有人出言挽留他，但在不二的主教练公开了他的伤情之后，那些声音戛然而止。
“职业选手，很多时候告别并不能如你所愿。但我很幸运，能在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中获胜。”不二在镜头前这么说，一如既往的微笑扑克脸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情绪，“凡事有始有终，而我选择在这里划上句点。今后我也会继续关注日本选手的比赛，也希望大家给选手们多一些耐心，相信他们一定能带回胜利。”
有人说黄金一代要逐渐走向终结，日本网坛从此衰落；也有人说群星闪耀的一代过后一定还有新的星星升起，前辈们早日退出对后辈也是好事。但无论这些人说了什么，不二周助都再也没有表过态。他就像忽然在SNS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
从那之后幸村没有再关注过网坛新闻，他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过程。总有一天，他的老对手会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这个赛场，就连他自己也会。手冢在拿到四大满贯后急流勇退，不二为了法网冠军孤注一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他无权干涉。也许在许多人眼里，他在丧失对网坛的统治力之后也应该早日退役，免得自己晚节不保。
可是幸村从不理会那些声音。他仍旧渴望胜利。尽管在追逐胜利的过程中痛苦已经百倍超越了欢乐，他都仍在渴望追逐太阳。
他不会停止自己的征途。他的故事远远还未结束。
太阳落山，结束一整天训练的幸村走出球场。在场外和不二不期而遇。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惊讶，但见到不二还是让他感到高兴。
“来看看你。”不二扔给他一瓶水，“退役了无所事事，来看一下大忙人。”
“无所事事？”幸村挑眉，“你不会真的打算彻底离开球场吧？”
“不然呢？还是说你想聘我当你的教练？”不二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我很贵的哦。”
“少占我便宜。”幸村哼了一声，打开不二给的水喝了一口。那水是凉的，但却不冰。在盛夏是最适合入口却不会引发不舒服的温度。就像不二周助给人的感觉一样。他总能让人感到舒服。
“开玩笑的啦。”不二摆了摆手，“你别失望嘛。”
“我失望什么？”
“你不失望？”
幸村看了不二一眼，沉默片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确实觉得遗憾，以后没有办法再在球场上遇见你。可是我们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抵挡时间。你，我，手冢，越前，甚至平等院和德川。我们都不可以。”
“是啊。”不二点了点头，“我不能再当你的对手了。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会做你最忠诚的球迷。”
“诶？！”
“很奇怪吗？”不二朝幸村眨了眨眼，“抛开对手的问题不谈，我不是在很多场合都夸赞过你的网球吗？”
“不……这倒不是……”幸村有些语塞，“我只是，只是太惊讶了。不二周助来当我的球迷？那下个月我可要拿冠军才行啊。”
幸村说着说着，笑弯了眼。不二配合地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逗得两个人都笑了。
“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吗？”不二率先收敛了笑，温和地望着幸村，“有很多很多人爱你。我们会等着你回到那个地方，再次带来胜利。你一定会拥有这一切的。”
——有很多很多人爱你。
幸村一滞，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沉默地给了不二一个拥抱，难得地带上了恼恨的情绪。不二周助真是太好了，不二周助又实在太坏了。让他根本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回应。可是感谢上天，他们的职业生涯有这样多的重合交错。无论高峰还是低谷，他总能看到对方的影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你会一直来看我比赛吗？”
“一定。每一场都看。”
“当真？”
“说到做到。”
-END-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