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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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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卡卡西再一次踏入了梦境。
巨大的海,暗流涌动的海,充斥,激荡着他。
在他的头顶左上方,是巨大的,圆的,坚固的月亮。
月亮在拉动海水。
巨大的引力。
坚不可摧的,钢铁般牢固的月亮。牢固到让人绝望。
所有的挣扎都如蚍蜉撼树般毫无意义。
月亮纹丝不动。月亮牵动着潮汐。
月亮,月亮,月亮……
卡卡西从梦里慢慢醒转过来,同屋里阿凯熟睡的呼吸声让他想起,自己借住在迈特家五天了。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来,下床,向门外走去。绕过四仰八叉睡在地板上的凯时感到有些羡慕——可以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沉睡才是幸福啊。
坐在门廊上感受着清凉如水的月色,卡卡的心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想起父亲不在家的时候,稻妻也常常这样端坐在门廊上看月亮。
【月亮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意象。】她指着月亮,对他说。
【有一位诗人写了很多关于月亮的诗。】
【诗里说,古人和今人,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月。无论两地相隔多么遥远,这两地的人,看到的也是同一轮明月。】
【万物都在消逝,唯有月亮是永恒的。】
卡卡西看过天文方面的书,当即说道:【看来那位诗人并不知道,连月亮也是会灭亡的。】
【可是对人类来说,它足够恒定了。】
【也是。】卡卡西答道。
他觉得她不像是在透过月亮思念父亲,更像是透过月亮看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后来怎么样了,那位诗人?】他很捧场地问。
她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憧憬:【据说是乘船时喝了太多酒,醉了,看见水中月亮的倒影,以为是真的月亮,于是跳下去捞月,就淹死了。】
【还真是诗人的死法啊。】卡卡西叹道。
【很浪漫吧,】稻妻无奈地说,【他就是这样。】
【你认识他吗?】卡卡西问。
【当然不,】稻妻失笑摆手,【他是很古老的诗人。】
【我听说过吗?是擅长写俳句的那类吗?】卡卡西问道。
【不是呢。】稻妻回答道。
【川柳?】
【不是。】
【不会真的是和歌吧?】他挑了挑眉。
稻妻浅笑着摇头。
【也不是吗?】他有点好奇了,【那是什么呢,能背一首给我听吗?】
在那一刻,稻妻的脸上出现了他无法理解的神情。
她张了张嘴,看起来就好像一开口就可以流畅地背出这个诗人所有的诗,却又猛然停下来保持了缄默。
【我背不出来。】
她说。
忧郁缱绻的眼神里盈满山野里的雾气,声音听起来则像是快要窒息了。
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她全身散发出强烈的绝望,和离群索居,遗世独立的气息。
仿佛她的语言,是这个世界无法听懂的,哪怕是与她最亲近的父亲。
为什么只有当父亲不在身边的时候才会看月亮呢?卡卡西有些理解了。
因为这是无法分享的孤独啊。
比起这种孤独,稻田里伫立的稻草人,只能说是肤浅的孤单了。
她的孤独深深地震撼了他。
他被她感染了。
一面惊叹于自己好像触及到了她的灵魂,一面为她无法看穿的神秘而着迷。
也许父亲也是同样的感觉吧。
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却依旧能让人感到难以捉摸。
斩断雷电,杀死心中的稻妻,并不是结束,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始。
少年时期他尝试过避开她,尝试过看些印有其他美丽女子的画刊,尝试过整夜不睡觉,尝试过连续好几天不回家,都无法摆脱梦魇。
而这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最痛苦的事。
梦境愈演愈烈,内容也越来越危险。
不到一年就不仅仅局限于那种隐秘的梦了。
他的梦变得普通,却更加难以启齿。
他曾经梦见过自己是那个替公主寻觅稀有花卉的忍者。
带着花去见她,对她一见钟情。
而她也是。
她用那双聪明的眼睛看他,对他说:【你有个奇怪的名字。旗木先生。】
他听见自己回答道:【你不也有个奇怪的名字吗?“稻妻”,听起来就像稻草人的妻子。】
然后他杀死了所有阻拦他的人,将她带回木叶。他震惊于自己竟会如此嗜血。
他们在神社举行婚礼。
白无垢下她的样子,和他第一次看见的一模一样。
他为她准备了一口一个的小巧橘子馅点心。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实。
梦里没有父亲。
或者说,梦里是他变成了父亲。
取代了父亲。
因而现在他宁可自己对稻妻只是简单的(Ròu)欲了。
那样的话,他只需要承认自己是个没有道德底线,觊觎着父亲的女人的人渣就可以了。这种事情在那些贵族中并不罕见。
但他不是。
从第一次看见她时,就不是。
在他还不懂男女情爱之时,她就已经在那里了。
或者说,他就是因为她才懂了男女情爱。
每一次看见她的眼泪都会心如刀绞。
见到她对旗木以外的男人微笑就会阴暗妒忌。
当她为了他的事和父亲争执冷战时,自己内心有过不堪的窃喜。
加入暗部的原因简单到令人发指——只有暗部的工资才能支撑他为她花钱。他就像所有男人一样,挣钱,然后花给自己喜欢的女人。
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件事,都无比上心。父亲有时会忘记她的嘱托,忘记给她带礼物,忘记把穿过的衣物丢进洗衣房的收纳筐,忘记给她的养的花浇水……
但卡卡西一次也没有忘记过。
她喜欢沉重的华服和珠宝,喜欢温泉,喜欢木雕,喜欢喝清水,喜欢一个人坐在廊下望月。
他比父亲了解她。
比父亲更纯粹地爱她。
历经了否认、愤怒、妥协、沮丧抑郁、接受现实五个阶段,卡卡西学会与这份毁灭性情感共存了。
阿凯是很好的伙伴,他也许发现了什么,也许没有发现。他不和卡卡西谈论什么,只是盛情地邀请他一起去那里。
刚开始他是排斥的。
后来发现,这样做了之后,他可以一夜无梦直到天亮,然后坦然地回家,面对父亲和她。
不会在她穿着随意清凉的时候,露出失礼的眼神,或者更失礼的反应。
在看见她欲盖弥彰的脖颈时,他扭曲的痛苦也会减弱。
游廓里有一个叫做“云”的年轻女人,当他伏在她身上时,会忍不住叫她的名字。
云不太乐意招待他。她常常说,所有客人里,他是最抠门儿的那个,是连睡觉也不摘面罩的怪人。
但他还是会来找这个女人。
有时候她有其他客人,他就在外面等一会儿。
游女们说,他一定很迷恋云,也许会带她离开。
云却说,她才不要跟他走。
还是那个西瓜头的忍者好些。
出手阔绰,人也好相处,有时候一晚上只需要听那家伙讲些忍者故事也能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