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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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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父女
玉清竹站在岸边,反剪着双手,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从容随意,毫无攻击性。暮色已升起,黯淡的霞光令他全身染上了某种透明的红色,洁净中带着一丝妖艳和诡异。
他的对面,那个杀手已飞身落地。这人一身粗布衣衫,打扮得就像当地街头随处可见的那种男人。可以说,从表面上看,他也没有什么攻击性。
可是,这个没有攻击性的人手里,此时提着一把长剑。剑锋如电,剑气似隐似露。很明显,这个原本伪装混迹于人群中的人,锋芒早已显露,想藏也无法再藏。
就在此时,沿着岸边跑来一个女子,竟正是方才逃离的孟梅。
她发现忽然无端甩脱了身后的追袭,没有逃跑,竟转了回来。
不愧是将门虎女。
那杀手立即一眼看见了她。他这次行动的目标就是这个女人,虽然凭直觉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奇怪的人比什么都危险,但他更愿意冒着危险完成使命。
这就是杀手的天性。
下一刻,没有任何准备动作,杀手的身形闪电般向孟梅掠过去。随着那身影,是一道雪亮剑光。
孟梅忽然意识到袭来的危险时,逼人的剑光已在眼前,她甚至连逃离的机会都没有。可是她并未遭受攻袭,那剑光再次在她面门前停住,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惨叫。
那是那个杀手绝望愤怒的叫声。
就在他使用必杀技之时,手腕被狠狠点了一下,长剑便失去了控制。若不是因为他多年苦练,早已是个剑术高手,这把剑早就脱手而出了。
又是那个人!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好容易稳住身形,狠狠回头看去,却见那人就站在他旁边两步,依旧很从容,脸上,甚至依旧带着那种看似轻松实则骇人的微笑。
即使万般不情愿,杀手也必须承认,这个人的武功远高于他。而且,这个武功远高于他的人,正在全力阻止他完成使命。
一声怒吼,那杀手飞身而起,身法带起一片水花。那把戾气灌注的剑,吞吐剑气三尺,一击必中,直奔玉清竹要害。
他这一击是用尽了全身功力,用尽了平生所学,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出的剑半路便被卸了力。原本锋芒凌厉的长剑,忽然变得如同面条般无力。而且这一次,他与这个新对手面对面,在脱力的同时,分明看到那个身影忽的一下便到了跟前,几乎在同时,身上几处大穴已经受到攻击,右手肘也忽然脱臼了。
这已经是最后关头,完成使命已不可能,他现在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
可是,领口里暗藏的剧毒和揣在怀里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知去向,刚刚一怔,左手肘也脱臼了。
此时他已经全身大穴被封,双臂脱臼,已是连自尽都不可能了。
已经眼看着一个杀手自尽,玉清竹绝不会给他任何自尽的机会。
他一切安排妥当,双手拍了拍,后退两步,对着呆立面前的杀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便转向不远处同样呆立的孟梅。
“阿梅,还认识我么?”
孟梅被他叫得一怔,看了看那个跪在水里呲牙咧嘴的杀手,又抬头看着玉清竹,满眼惊愕。
“这位……这位公子,你是……”
玉清竹笑着挑眉道:“果然忘记我了,我是玉清竹。”
闻言,孟梅眉梢一跳。
当年那个小小年纪,样子却比大人都老成,几乎从不与同龄人共处,总是和长他一辈甚至两辈的老头子们谈论大事的小孩子,玉清竹。
虽然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但是再看,他其实并未改变多少,只是整个人长开了。而且,他这长开,并不只是身材长大容颜成熟,更是整个人气质的精简。他小时候就不同于同龄人的清雅简洁,如今,岁月好似并未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什么,却好像是抽离了更多东西。不过,这种抽离表现得不同寻常地巧妙,好像恰如其分舍弃了很多,只留下了他最突出的特色。
可是,若说他的样子比过去究竟精简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孟梅说不出话来,站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她心里反应出的感觉,只有惊叹。
“是……玉公子?”当年在孟宅,她见到那个男孩,也总是这样称呼他。没办法,他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子。
玉清竹笑了笑,比起多年前,他显得平和了许多。
这时,从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孟章此时才踏着轻功赶过来。一到跟前,见了眼前情景,便立即明白,一步冲上去抓住那个杀手,一面在腰间摸绳子。
玉清竹笑道:“章叔,放心吧。不用捆,他跑不了的。”
孟章听了,检查了一下这个杀手的四肢和身体,点点头,对着玉清竹挑了挑大拇指。
他放开那个杀手,走到孟梅面前,面带心疼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跟老奴回家吧。”
孟梅方才还闪着亮光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低下头道:“可是……”
孟章道:“老爷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他越是强硬,心里越是舍不得。这一年你没有回去,他眼看着便老了,身子也大不如前。这不是,前两日感染了风寒,现在还在家里发烧呢。”
孟梅一惊,“我爹他……不要紧的吧?”
孟章道:“发烧倒是不打紧,不过,你看,你忽然遇到了刺客,难道就没有想到老爷?”
孟梅眼睛越睁越大,“章叔,你说什么?难道刺客不只一个人?”
玉清竹在一旁悠悠道:“我觉得,这刺客主要是冲你来的,行刺你爹爹的那个,是捎带。”
孟梅惊慌失措道:“那我爹爹,他如何?”
孟章忙道:“小姐不必担心,老爷无碍,现在正在家等着小姐回去团聚呢。”
孟梅闻言顿时长长呼了一口气,迈步就要走,忽又停下脚步,迟疑转回身。
孟章看了看玉清竹,又无奈叹气,走到孟梅跟前,面露悲色,“小姐,你想想,老爷一把年纪了,他这一辈子最疼的人,除了你还有谁?他就算脾气再硬,小姐也不该跟他耍性子。你就听老奴的话,回去看看他吧。”
孟梅抬起一只手拭了拭眼泪,“章叔,我知道了。可是,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要回家换换衣服。你们先走吧。”
孟章着急道:“哎呀!小姐!你回自己家还换什么衣服啊?那是你从小长大的家啊!”
孟梅道:“我知道。可是我自己的父亲,我自己了解。一年了,我出现在他面前,不能是这个样子。”
这对父女,都是自幼习武,一身本事,也都是说一不二的脾气。
玉清竹和孟章带着刺客回到洞明巷,天已黑透。尽管刺客已经没有了行动能力,孟章还是带着两个小厮将他五花大绑,锁在一间柴房里,又去安排两个厨子的后事。
没多久,玉清竹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进了孟仲呈的房间。
孟仲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将托盘放在几案上,还没看清里面那些热腾腾的饭菜,满屋已经弥漫开了令人垂涎的香气。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厨子都被杀了,谁做的这么香的饭菜?”
玉清竹拂衣在床边坐下,微微一笑,“二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知道我的本事。”
那个稚气又老成的声音好似又在耳边响起。
“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呢!”
孟仲呈道:“这饭菜是你做的?”
玉清竹笑道:“时间仓促,准备不足,发挥得有失水准,二哥休怪。”
孟仲呈憔悴的脸上露出开朗的笑意,“早就听说美玉公子多才多艺,看起来我们的小竹子也不差嘛!来,二哥尝尝你的手艺。”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脚步声,屋门打开,孟章带着孟梅走进来。
孟梅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样子。
方才在明珠巷,她布衣荆钗,完全是一副村姑的打扮。而现在,她身穿大红色劲装,红纱包头,黑皮鞶带,扎着黑色护腕,英风飒飒,锐气逼人。
这才是她婚前住在家里时的打扮。
玉清竹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傲气又满眼正义感的小姑娘。
孟仲呈方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双眼却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儿,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孟梅看着父亲瘦削憔悴的样子,心如刀绞,所有的负气都瞬间抛在了九霄云外,上前两步来到榻前,“咕咚”一声双膝跪倒。
“爹爹!”她双手抱住父亲的手臂,委屈地低声哭诉,“爹爹,您……您……怎么样了?一年不见,您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对着父亲毫无表情的脸,“您说过,不让我再踏进家门一步。现在我不管了,我要陪着您,照顾您!”
孟仲呈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脸上所有装出来的冷酷都在这颤抖中暴露无遗。他强作镇定,发出的声音还是变成了哭腔。
“你……你这个死丫头!你……你还知道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