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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洛泽微缓缓扬起了手,满意地看到小太子的脖颈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他用指尖撩起一缕雪白发丝,姿态优雅地别至耳后。
      “殿下既然坚持,贫道便不勉强。”

      从洛泽微的视角,能很清晰地看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谢璟绷紧的后背松懈下来,神情也呆滞了片刻。

      竟是有几分失落。

      这孩子……很想被他揍吗?
      洛泽微心下惊奇,活了五百多岁也算遇到不少奇葩人士,可他从没见过喜欢挨揍的。

      其实方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想再把这只训不服的小狼崽再揍一顿,然后将人强硬地带走。
      但想到白日搭在身上的那条薄毯,心便莫名软了下来。
      再者谢璟的身体状况,也经不住任何风吹雨打了。

      “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道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打断了两人间诡异的气氛。

      洛泽微只好暂时撤去结界,对吕天成道:“吕阁老,贫道初任太师,对皇子们的课业情况并不了解。您任太师已有段时日,定是经验丰厚,可否让贫道也观摩学习一番?”

      吕天成一怔,原以为洛泽微是因白日和褚阁老不欢而散,特地来找茬砸场子的。现在对方竟是态度极好地请求旁听,让他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但作为褚成的左膀右臂,吕天成也不是吃素的。
      他很快反应过来,状似客气地笑笑,为洛泽微指了个好位置:“道长请便。”

      这道士既是做了东宫派,他吕和璞便用这堂课让其知道,投靠太子是多么臭的一步棋。

      文华殿清晨诵读典籍,午后讲解经文,晚间则是将这一日内所讲的书读至烂熟。
      在吕阁老的指导下,杂乱的念书声很快充塞整座大殿。
      稍后这些学童将会被挑起来,按自己分到的文段,逐字逐句地解读文意。

      洛泽微百无聊赖,接过内侍递来的茶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搁在一边没有动。
      他的漫无目的地在殿里看了一圈,视线最后还是落回谢璟身上。

      小太子的状态不大对,比起旁人胸有成竹的模样,他面色凝重,看起来读得很慢,甚至可以称得上吃力。

      很显然,谢璟对今晚讲学的内容并不熟悉。加之风寒使思维变得迟缓,稍后若轮到他讲书,或许会当众跌了颜面。
      对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来说,这简直比任何酷刑都难受。

      洛泽微不由收紧捧着茶盏的手,眼底浮动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陈松雪也觉出谢璟不对,偷偷将自己的书册递过去,凑在他耳边道:“今日殿下不在,吕太傅还是继续往下讲了,讲到汉纪第六节。太傅也理应按殿下所读顺序来讲,而今公然违反规定,殿下为何不将此事报给圣上?”

      谢璟默然点头,嘴角苦涩笑意稍纵即逝。
      陈松雪想了想,提笔开始在书上圈圈点点,看样子是要临时为太子补上落下的文段。
      但吕天成已经用镇纸拍过桌案,示意众人停下。

      “太子殿下向来聪慧,想必这节您已烂熟于心,可否为众人讲读一二?”

      陈松雪道:“吕太傅,殿下还未听您讲过此节。”
      吕天成摸着胡子笑道:“清远许是记错了。”
      有人嬉皮笑脸地帮腔:“清远一贯博闻强识,怎会不记得了呢?殿下亲口说过,已把汉纪这篇倒背如流了。”

      一时又有数人起身反驳陈松雪,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笃定,仿佛都亲眼看到谢璟当时就是在场的。

      有人不怀好意地说:“若是殿下实在力有不逮,就由二皇子殿下来罢。”

      二皇子谢琢年方十岁,在这场合里也不露怯,笑道:“兄台莫要如此,皇兄天纵奇才,功课都是一看就会,琢哪敢班门弄斧。”
      说罢他又向谢璟行个礼:“但只要皇兄吩咐,琢甘愿为兄长分忧。”

      谢琢是皇后亲生的嫡子,早就听闻自家母后被禁足同谢璟脱不了干系,加之今日洛泽微又公然驱逐了皇后派至太子身边的内侍。旧恨叠上新仇,谢琢简直对慈庆宫这一干人恨得牙痒痒。
      如今有了让谢璟同洛泽微这对师徒颜面扫地的机会,他岂能错过。

      陈松雪担任侍读并不久,哪里见识过如此无赖手段,白皙俊脸都快气至通红。

      “罢了,清远不必与他们理论。”
      谢璟安抚地拍了拍陈松雪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那镇定自如的神态,仿佛被围攻的不是自己,而是某个毫不相干的人。

      小太子执起书卷,在满殿嘲弄的眼神中走至讲案前站定。
      朗读前,幽深眼眸仿佛刺骨寒风,冷冷地刮过每个人的脸颊。方才还在起哄的那几人,猛地噤了声垂下头,装起了鹌鹑。

      像一株还未长开的劲松,独自逆着凛冬烈风奋力抽芽。

      看到谢璟这副模样,洛泽微有些坐不住。
      吕天成这可笑的行为,分明是在报复他白日拒绝褚成拉拢。
      可他们不敢招惹有皇帝撑腰的他,反倒冲羽翼未丰的谢璟耍起了威风。

      就在这时,他发现台前的谢璟正面向这边,眼底带了几分熟悉的张狂笑意。
      还能继续猖狂,看来小太子并不是众人想象的那般柔弱可欺。
      洛泽微心头稍安,干脆向一旁的学童讨了本书,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1]

      谢璟诵读时,没有完全成形的嗓音已经初具日后的低沉悦耳。让洛泽微想起了那把被他悬在瑶华山寝殿里,没有舍得带下山的七弦琴。

      文段听起来是由古时官吏所写,用以针砭时政、陈述策论。难免字音晦涩,文义难懂,且篇幅漫长。
      但小太子读起来轻驾就熟,句读清晰明确而抑扬顿挫,仿佛正站在金殿里面对百官侃侃而谈。

      直到谢璟读完最后一个字,文华殿里还是一片静默。

      吕天成都愣在当场,难以置信地看着讲案的方向。过了片刻,陆续有人悄悄瞥向角落里端坐的素白道人。
      定是国师暗中为谢璟开了小灶,否则这样难的文章,怎能稍微看了几眼,便断得如此透彻?

      洛泽微看出他们的小心思,悠悠道:“殿下读得极好,贫道只诵道经,还从未听过这样气势磅礴的文章。”

      人群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而准备顶替谢璟出风头的谢琢,脸上已不见方才的跃跃欲试,阴沉下脸不知在想什么。

      谢璟则挑挑眉,意外地看向洛泽微,待看到后者轻轻对自己颔首后,不由弯起了眼梢。

      小太子的声音更添三分底气:“吕阁老,本宫这就讲解字义了。”

      吕天成一把胡须都快捋秃了,生硬道:“殿下句读明白,不必费时解读词句。老臣倒是想听听,您以为‘能见已然,不见将然’何解?”

      众人收到太傅的讯号,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揪谢璟的马脚。
      是了,字义能看懂,不代表他能就文章举一反三。

      谢璟几乎未作思考:“法出于已然之后,礼定于将然之前。凡人治政着眼已然,却忽视将然,是故虽法律严明而犯法者不胜数;圣人防范于将然,以礼教化生民,使之迁善远罪而不自知,再佐以刑法惩戒怨毒之辈。”
      “德教与法令并行,则民风善而祸不内生,德被四夷而远战乱,如此天下太平矣。”

      洛泽微不由欣然。

      这则文章乍一听逻辑缜密,然而过于强调礼乐而贬低法令,观点未免偏颇。
      谢璟却能短时间内看出其中不足,并总结出“德教与法令并行”。
      小小年纪便懂刚柔相济,或许将来能成就一代明君。

      但他没想到的是,吕天成等人似乎完全不买账。

      谢琢道:“皇兄错矣,‘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怎可严刑苛法,让民积怨在心而不敢言,身受苦而不敢申呢?”

      吕天成亦说:“若按殿下所言严刑罚,您误了文华殿日讲,该禁足宫中,数月不得外出,这就与此文文意相去甚远了。老臣今日已重申数遍的问题,二皇子年岁最小却也理解深刻,殿下怎么就是不懂呢?”

      谢璟冷笑:“非也,如果真是按贾生的意思,本宫早该对吕阁老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样您便不会表现得君不君、臣不臣,授课也会更尽心竭力,不教本宫漏过任何一节才是。”

      偌大的宫殿,在三人对峙时静得针漏可闻。因此谢璟话音落下后,人群里压抑的笑声也格外清晰,刺耳得很。

      吕天成枯树皮似的脸一下子红得像被刷了朱漆,大抵是恼羞成怒了。

      在连绵不绝的笑声里,吕天成西子捂心,悲愤道:“殿下怎能对师长无礼至此,老臣这太傅是做不下去了,这就去禀明皇上,另请高明罢!”

      谢璟冷眼看他演戏,刚想说“那你去啊”,手便被另一只冰凉柔滑的手牵住。

      “那便劳烦吕阁老给圣上捎句话。”洛泽微将谢璟拉至自己身后,摆出护犊子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宣告,“既今日起,太子的课业由本君一人负责,文华殿不必来了。”

      谢璟天资聪颖,理应在细心呵护下成长,而不是受尽打压摧折。
      即便能正常接受文华殿的教育,恐怕也会在这迂腐的环境里,渐渐腐化成一尊木偶人。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好苗子被毁。

      而在他身后,小太子正呆呆地望着他瘦削的背影。

      洛泽微的肩看上去很是单薄,可外界的风风雨雨却被尽数挡下,为身后留出一片净土。

      谢璟紧紧牵住对方柔夷似的手,心道,原来被人护在羽翼下的感觉并不讨厌。
      只是鼻头酸酸的,眼也有些发涩。
      不会要哭了吧?

      洛泽微的一句话,如石子跌进沸水,使整座文华殿彻底陷入喧嚷。

      吕天成羞愤极了,自他入了内阁,还从没被人羞辱过。
      但今日短短的一个时辰,当着晟都各大世家子弟的面,先是被谢璟阴阳怪气地指责他举止无礼,又被洛泽微质疑他身为太傅的资格。
      不出意外的话,凭这群纨绔子弟们的大嘴巴,过了今夜,吕大学士其实是个无才无德之人的消息就要传遍整个大雍了。

      吕天成可以不要太傅虚衔,但他必须要脸。

      “国师大人这是何意,吕某虽才疏学浅,也是当年圣上钦点的进士,还当不得文华殿的讲官了?”

      洛泽微没有理会兀自发疯的吕天成,转头对谢璟道:“先回慈庆宫,明日本君自会禀明圣上。”

      谢璟还在发愣,也许是从交握的手传来的温度太热,他觉得头脑被都被烧成了浆糊,只装得下洛泽微一人的声音。
      “嗯,全凭国师安排就是。”

      吕天成已恢复了冷静,官袍广袖展开,将殿门遮得严严实实。
      “国师大人,太子殿下的课业皆是由圣上亲自安排,您如今先斩后奏,不把吕某放在眼里也罢,连圣上的面子也不顾了吗?”

      洛泽微眉头一挑,停住脚步。

      吕天成心中窃喜,以为拿皇帝压他果然有用。
      正欲再接再厉多说句,却觉周身温度忽地冷下,恍若坠入冰窖。
      他双膝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吕天成心中剧震,抬头看清洛泽微的神情后,顿时惊出一身淋漓冷汗。

      逆着殿内烛光,只见一身素白的道长鹤骨松筋地立着,周身仿佛笼了层皎洁月光。
      从跪伏的角度仰望,更如九天神明般清圣难犯。

      此时这尊神明正淡淡地睨视着他,清丽无双的面容静如止水,像在看路边某块无关紧要的石子。

      “吕和璞,你挡了本君的路。”

      洛泽微语气平和,在旁人听来似一阵清风拂面。
      落在吕天成耳中,却似万钧巨石重重砸在脊背上,压得他几乎背过气。

      “……是吕天成冒犯,请仙长高抬贵手。”
      动了动嘴皮,挑衅脱口便成了低声下气的求饶。

      大殿内又是一阵哗然。
      洛泽微的威压只施加在吕天成身上,此情此景放在凡人眼里,便是国师仅轻轻说了句话,吕阁老就被吓破了胆。

      “吕爱卿犯了何错,竟惹得国师动怒?”

      这时一阵朗笑响起,众人闻声望去,脸色皆变了变,哗啦啦地跪下。
      “草民参见圣上!”“儿臣参见父皇!”

      一身龙袍的皇帝缓步而来,身边只跟了个随身太监,大概是不想打扰到文华殿的学子,将仪仗停在了门外。

      洛泽微也上前作揖:“贫道见过圣上。”

      压在吕天成身上的威压散去,老大臣立刻转了个身,痛哭流涕地面向皇帝。
      “圣上,是老臣不好,老臣不该对太子殿下过分苛责,使国师生出不快,才想亲自教导殿下。可老臣身为太傅,岂能对殿下放任不顾?”

      谢胤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和颜悦色道:“好了,众爱卿都起来罢。”随后他牵住洛泽微的手,笑着拍了拍,“空青果真为了太子的课业,与吕爱卿起了争执?”

      洛泽微抿了抿嘴,费了些毅力才没有条件反射地将皇帝拍飞。

      谢璟站在他身后,明显看到在霜发掩映下,那截线条优美的脖颈蓦地一僵。
      记得那晚在太极宫,自己执起洛泽微的手腕,确认是否中七日香时,对方也表现得十分抵触。

      他是厌恶与人接触的,现在被父皇抓着不放,估计要憋坏了。

      洛泽微表现得一切如常,音色依旧平稳:“圣上,贫道并未为难吕大人……”

      谢璟默默看他额角渗出一层细汗,心道,好个死要面子的家伙。
      但为何洛泽微吃瘪,自己却生不出丝毫痛快?

      “国师说得是,是老臣不比国师才学渊博,老臣甘愿向您叩首,并退位让贤。可老臣有个忠告,太子殿下今日敢顶撞老臣,明日就会顶撞国师,还请您三思。”
      吕天成觑见机会,当即打断洛泽微慢吞吞的回话,哭诉道。

      谢璟本就烦躁,听这老头儿阴阳怪气地告状,更是不爽。

      “吕太傅,国师何时命你行叩拜礼了?自己上了年纪膝盖软,逢人就跪,何必将脏水泼到他人头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森然一笑,“难不成是国师会妖法,用意念将你摁在地上的?”

      吕天成气得直打哆嗦:“这可是殿下您说的,假若国师真的会妖术,您便是与妖邪为伍……”

      眼见他们争吵内容渐渐离谱,谢胤黑了脸,叱道:“通通住口!”

      皇帝大发雷霆,众人立即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发一语。

      不少人惋惜地看眼洛泽微,在心里唉声叹息——可惜了这冰姿玉骨的冷美人,今日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当今这位圣上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唯独在大权上态度明确,任何胆敢逾越皇权的人,下场都凄惨无比。

      洛泽微身为国师,是没资格受正二品的吕天成行叩拜礼的。
      如今吕天成咬定这一跪,就是将他架上与皇帝比肩的位置,握着他的手往皇帝脸上扇巴掌呢。
      依照他们这位圣上的脾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众人提心吊胆地思忖时,谢胤也正向洛泽微侧过头。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阴森的面色一缓,温和地笑了笑:“吕爱卿,你有一事说对了。若论学识,当今几位大学士皆远不及空青。是朕不忍空青操劳,才给他挂了个太师的虚衔。”

      洛泽微抽离自己的手未果,面无表情道:“如今贫道自愿负责殿下的课业,还请圣上准许。”

      他只想快些脱离争执,然后甩开这黏糊的皇帝。
      难道拉着手不放,也是凡间君臣礼节的一种?
      凡人可真奇怪。

      谢胤不知自己被已打上“怪胎”的标签,听到洛泽微开口请求,龙颜大悦。
      “朕允了。”

      这无疑是在传达一种态度。

      众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晟都流传的那条异闻。
      或许国师真是千年狐妖,连冷血多疑的皇帝都被蛊惑得团团转。
      否则要怎么解释刚才吕天成奇怪的行为,又怎么解释皇帝对国师的偏袒?

      吕天成脸色也很难看,心道:难怪洛泽微敢如此专断独行,原来在背后撑腰的正是皇帝本人。

      若这妖孽今后一心辅佐东宫,难保皇帝对太子的看法不会改变,倒时二殿下不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不过吕天成的担忧很快就被打消,因为压下褚派的势头后,皇帝又给了东宫当头一棒。
      “太子,方才吕太傅指认你对他无礼,可有这回事?”

      谢璟抿嘴沉默。
      哪怕无数道视线看过来,他只杵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钉住皇帝与洛泽微交握的手,似在神游天外。

      还不撒手,皇帝老头到底是几个意思?
      洛泽微又是怎么回事,就任由皇帝那样抓着?

      昨夜被香囊熏出的火,貌似是死灰复燃了,烧得谢璟头晕脑胀。
      想将他的手从父皇那里夺过来,然后让那些白玉纤长的手指,根根都涂满属于自己的味道。
      毕竟在白天时,这双手才为自己敷药,微凉的触感还残留在身上。

      “谢璟?”皇帝眯了眯眼,语气危险,又唤了一声。

      不好,谢璟若再出神,怕是会落得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洛泽微正欲开口救场,却见小太子枯叶般抖了抖,紧接着身子一斜,往他这边歪倒过来。
      不及多想,他挣开皇帝御手,让谢璟落在自己臂弯里。

      君臣礼节事小,真龙转世万一摔没了,可就事大了!

      “皇儿!”“太子殿下!”“快宣太医——!”

      终于放开了。

      谢璟紧闭双眼,将脸深深埋在洛泽微胸膛前柔软的衣料中,任由外界惊叫四起。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洛泽微的怀抱与他本人冰冷的外貌不同,温凉而轻柔,和梦里母后的爱抚很像。
      深吸一口气,幽昙清香便将整个人包裹。
      讲学时炸裂的头痛缓解了不少,意识也开始变得朦胧飘忽。

      谢璟放任自己趴在对方身上,安心地睡了过去。

      经这一打岔,众人暂时忘了文华殿上的纠纷。
      吕天成也再不敢找谢璟的麻烦,生怕对方出个三长两短,最后把责任扣到自己头上。

      谢胤则一面命人传唤太医,一面忧心忡忡地询问:“谢璟若是出了事,可会影响到国运?”

      洛泽微正给谢璟把脉,闻言抬眼看向皇帝。

      谢胤年过四十,面白少须,看得出年轻时也曾俊美无俦,谢璟的五官与他很像。
      但他看谢璟的眼神,总是如在审视棋盘上的一颗棋。
      或许对于皇帝来说,谢璟就只是真龙转世,一道同大雍休戚与共,无法轻易撕去的护身符。

      洛泽微道:“殿下是受了风寒。”

      谢胤放松了神色:“那便等太医过来给他瞧瞧。”

      洛泽微:“但殿下身子虚弱,任何小病都比寻常人凶险数倍。”

      皇帝以袖掩面打个哈欠,满不在意道:“太医院能人辈出,他会出什么事。如今有空青在,朕就更宽心了。”

      抱着小太子的手紧了紧,洛泽微垂眸遮住眼底怜悯,冷声道:“圣上既把太子全权托付给贫道,今后也不必劳烦太医。贫道略通医术,定会叫殿下劲拔如松,经霜犹茂。”

      谢胤见过这位国师通天的本事,听他这么说,积在心头的麻烦登时去了一半。
      “好啊,太子能得国师护佑,朕心甚慰!”

      目送明黄衣摆渐渐消失在婆娑树影里,洛泽微将谢璟打横抱稳,返回慈庆宫。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如抱了蓬枯草。

      洛泽微忽然便理解了,为何谢璟的眼眸总是不经意露出倔强和疯狂。
      重重宫闱里,生死也没有任何人在意,那便只能生出一口獠牙,以此掩盖自己的软弱。

      皇帝有句话说得对,他是该守在谢璟身边的。
      修道者执剑庇护苍生,这个快被深宫吞没的少年,也是他的苍生。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汉·贾谊《上疏陈政事》、宋《资治通鉴·汉纪·六》
    修勾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当然,这个福气是贷款哒。-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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