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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谢璟同洛泽微这对师徒的关系,就如慈庆宫到太极宫的距离。
      以东宫为始,翻过数道朱墙,穿过后宫深巷,再跨过寂寂冷宫,才能到达位于宫廷最深处的太极宫。

      而此时太极宫内,沉寂多年的宫殿因新主人的到来终于有了生气。
      洛泽微打发了宫侍,只留下一直跟在身侧的道童。

      “尊上,聆弦擅自将您的意思传达给了谢璟,您不会怪罪吧?”

      洛泽微皱了皱眉,手中结印未停。
      他满头霜发与道袍随仙诀无风自动,月光在素色衣料上流淌,衬得本就清冷出尘的人仿佛下一刻便会登云而去。

      月色慢慢汇聚在庭院里,两人面前杂草丛生的黄土中,一颗嫩芽飞快地抽条,几息便成参天巨树。再眨眼,树梢间满是雪白绽放的瑶花。
      白衣胜雪的道人立在雪色花树下,伸手接住一瓣落花。

      如有第三人在,定会以为自己误入了瑶池仙境——聆弦在一旁屏息看着,痴痴地想。
      不过他家仙尊本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也算是半个仙人了。

      清冷声音响起,打断了小道童不着边际的遐思。

      “天道降下神谕,命我辅佐真龙烛离转世修补天裂,如此方可飞升。擅自道出天机会酿下大错,就算谢璟真是烛离转世,以后也勿要与他多说。”
      这是在回应聆弦那句“是否怪罪”。

      聆弦拧巴着小脸,愤愤道:“天机天机,聆弦可没尊上这般心怀天下,聆弦就是气不过嘛!为了咱们瑶华山的独门心诀,多少人抢破头都要往内门挤,更何况还是由尊上亲授。”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天上掉馅饼、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天大福运,谢璟竟还丝毫不领情!”

      “修真界与凡人所在的九洲断绝往来已有五百余年,而凡间受结界影响,魔气与灵气俱稀薄到可忽略不计,是故无法动用任何术法。凡人将我们归为妖魔也情有可原。”

      洛泽微说罢,放任道童继续气鼓鼓地啰嗦,自己凝神看着树梢上花朵的变化。

      他用天穹碎片融合自己的一缕念力制成种子,种下这株瑶树。因此瑶树长成后,每条根茎都能上通天道,每片蕴含神光的花瓣都代表着一道卦象。

      洛泽微在树下掐指衍算片刻,不甚愉快的心情略微好了几分。

      果然如预料中那样,天裂位于雍国皇城正上方,散落的补天石碎片绝大部分也分布在雍国境内,如此搜寻的范围便小了许多。
      而且有大雍天子做后盾,就算此刻他的修为受到抑制,灵力也所剩无几,几乎形同凡人,收集起来应当也毫不费力。

      但光是寻到补天石还不够,修补天穹还需流转在真龙体内的龙息。
      如果谢璟一直拒绝修道,就不能令体内龙骨苏醒,更不用谈释放龙息了。
      到时就算他集齐了补天材料,也只能坐视天裂扩大。

      无法完成天谕,非但飞升无望,很可能还要承受来自天道的怒火,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啊,凡人幼崽就是麻烦。

      洛泽微从不觉得世上有何事称得起棘手。

      只因澄纭仙尊天赋极强,修炼一路顺遂,甚至连心魔都没生过,不到百年就成了最年轻的登仙境大能。

      再者瑶华山前任掌门明华仙尊共收了五名入室弟子,澄纭是仙尊羽化前才收的老幺,不少徒孙辈的人都要年长他百余岁。

      试问谁不喜欢逗弄一个长得冰雪可爱,又天资聪颖,还总是一副少年老成模样的小师叔?

      因此少时澄纭可谓是瑶华山的掌上明珠,若他想将整座山头翻过来,恐怕也有一众溺爱过度的同门实现他的愿望。

      而过了幼年期,澄纭仙尊这个名号又实在太响亮。凡是他得到的东西,向来都有人争先恐后地为他取来——动作稍慢,澄纭就自己解决了,哪还能在大能面前混个眼熟。

      谁知甫一到了凡间,就遇到谢璟这个与众不同,还油盐不进的太子殿下。
      那股子孤傲的劲儿,让洛泽微很难不联想到年少的自己。

      如果谢璟早生几百年,大概可以和过去的澄纭旗鼓相当,然后彼此都碰个头破血流。

      首战失利的洛泽微打出生起第一次有了头疼感。

      如若旁人给他吃闭门羹,直接出手教训一顿便是。
      可谢璟是完成补天大业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为了完成天谕,即便洛泽微百般不愿还是得同他搞好关系的。

      但到底怎样做,才能让这小祖宗对自己放下戒心和偏见?

      光凭口述定然无法扭转几百年来凡人的认知,而直接使用灵力自证更不可轻易尝试——他体内留存的灵力万分珍贵,每次动用都需经过慎重考量。
      且就算用了,在谢璟带着偏见的目光里,再圣洁的法术也会被当作妖法。

      他颦眉思忖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手心里的花瓣正晕开淡淡的光团,渐渐融入冰玉似的肌肤里。

      头真的疼起来了,像有锥子自前额扎入,疼得他眼前阵阵模糊。

      “尊上!”

      洛泽微艰难撑着沉重的眼帘,于重重雾影里看见聆弦奔来的身影在逐渐倾斜。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是自己的身子正向下倒去。

      ……

      新上任的国师前脚刚从慈庆宫出来便昏厥过去,是太子将仙师气晕的。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插着翅膀一样传遍了整座后宫。

      虽然聆弦试图解释,他家仙尊绝对不是一个凡人小兔崽子几句嘲讽就能厥过去的气量,但后宫中人还是对此深信不疑。

      无所谓,其实国师究竟是怎么晕的并不重要,反正他是见过太子后便昏迷不醒。

      门可罗雀的太极宫忽然热闹起来,自清晨起前来探病的各宫主子几乎要将门槛踏破。甚至还有外戚专程向圣上请旨,也自后门进了宫,只为确认国师是否安好。
      他们仿佛同时失去记忆,那些背地里议论国师妖言魅上,把皇帝蛊得团团转的声音大抵是什么小猫小狗发出的。

      澄纭道长既是圣上亲封的国师,便是大雍的中流砥柱,太子要为伤害了国之重臣付出代价!

      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义愤填膺,甚至有人涕泪俱下,好像洛泽微已仙去似的。

      聆弦一夫当关,把这些不速之客通通拦在偏殿。小道童疲于应付永远没有停歇的嘘寒问暖,嘴巴都快磨起了泡。直到日暮西垂,最后一名勋贵才哭哭啼啼地离开。

      “啧,猫哭耗子没安好心……不对,怎能说尊上是耗子!掌嘴掌嘴。”
      即使自小长在世外仙山,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聆弦也不难看出这些人脸上写不下的利欲。

      他折返回去收拾大堂角落那堆小山高的礼品,忍不住又厌恶地补充一句。
      “虚伪到令人作呕。”

      “此话用在你家主子身上,或许也是极妥当的。”

      聆弦一怔,警惕地望向殿门。
      是谢璟,传闻中的“始作俑者”不请自来,莫不是想找仙尊的麻烦?

      “我家尊上向来光风霁月,殿下为何无缘无故诋毁他?”

      谢璟冷冷一笑,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元远说:“去帮这位童子清点下。”

      元远面露犹豫,似乎还没从昨日洛泽微留下的阴影中走出。

      这是太极殿收下的礼物,由他这个慈庆宫的老奴越俎代庖,岂不是在打国师的脸?

      其实听到谢璟要来找洛泽微的麻烦,他第一反应是劝自家主子息事宁人——殿下白玉似的膝盖上,那狰狞可怖鲜血淋漓的伤口还一直在他眼前飘忽。
      这国师怕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再这么对着干下去,他怕没扳倒洛泽微,殿下那副脆弱的身子骨就先糟蹋坏了。

      谢璟察觉到元远的退缩,皱眉催促:“还不动手,是要本宫亲自来?”

      元远咬咬牙,一把推开聆弦,开始在那堆礼盒中挑挑拣拣。

      聆弦看着重新凌乱的花厅,跺了跺脚:“你们做什么!”
      尊上不喜屋舍杂乱,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

      谢璟冷笑:“反应这么大,看来这太极宫里果然有鬼。”

      “殿下,共有绢布八匹,金银五十两,玉件三座。”清点完毕,元远故意提高了声音,“二皇子、吕阁老还有褚家占了大头。”

      谢璟双手负在背后,稚嫩的脸颊染上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沉杀意。
      “二皇子是当今明皇后所生,而明皇后出身褚家,吕阁老与褚阁老交好也是人尽皆知的……”

      聆弦被谢璟冰冷杀意锁定,满头雾水:“那又与我家尊上何干?”

      “呵,洛泽微身边的人可真会装糊涂。”谢璟居高临下地看着身量只到自己肩头的童子,眼底是藏不住的憎恨,“自诩清修之人,实则媚主惑上,暗地里拉拢勋贵,还与明皇后勾结,妄图将二皇子谢琢扶上东宫主位。”
      “想必今日这出也是洛泽微的苦肉计,让本宫背负欺凌臣下的污名,好为日后夺嫡作打算。”
      “洛泽微若如真你吹嘘的那般霁月清风,怎会净干些肮脏的勾当!”

      聆弦懵然承受着他们的恶意,听到这越来越天马行空的指摘,缓缓瞪大了眼睛:“你们凡人……还挺会幻想啊。”

      他家尊上不过往床上那么一躺,就能叫谢璟联想出这么多东西来。
      这过分敏捷的思维,或许是块修仙的好料子啊!

      “洛泽微何在?没死便出来走两步,堂堂国师竟只会躲在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身后吗?”

      谢璟没心思和聆弦废话,他素来是嗅到敌人的破绽,便会露出尖利獠牙,快准狠地咬下去。
      直到对方见了血,断了气。

      像洛泽微这样卖弄权术的人,昨日的妖法定也是暗中使了什么诡计。
      他并不认为换了一个时间地点,同样的情形还能上演第二次。
      今日便要来个瓮中捉鳖,坐实了洛泽微惑乱前朝后宫的罪名,既要为自己洗脱冤屈,也要让这个奸猾狡诈的假国师自食恶果。

      眼见谢璟抬脚就往洛泽微所在的内殿走,聆弦立刻挡在隔断外:“站住,这是尊上安寝的地方,外人不得入内!”

      元远不甘示弱:“这里也是皇宫,除过圣上以外,太子爷才是你的尊上。国师纵容下人藐视君主,是存心想造反吗?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几名内侍上来便去扣聆弦的手,小道童情急之下,条件反射地结了道仙诀。
      未能调动半点灵气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的他哪里还是仙门鹤童,在九洲结界下,不论仙魔皆是凡人。

      可尊上还在昏睡,他若是就这么放谢璟进去,谁知道这疯子会对尊上做出什么事来!

      他家尊上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都怪那一纸天谕,如今竟只能任由谢璟等人撒野吗?

      聆弦真的越想越委屈,不觉生出几分悲壮:“放开,不准你们碰尊上一根毫毛,有种就先踩着聆弦的尸体过去!”

      道童声音奶呼呼的,即使是发狠时也分外软绵,还隐隐带了哭腔。

      这语调,听着还真不像在作戏。
      能把属下哄得忠心耿耿,洛泽微还挺有能耐。

      谢璟动作一顿,首次将目光落向聆弦。
      过去几日,他从未认真打量过与洛泽微有关的任何事物,现在忽然有些好奇。

      不得不说,喜欢装神弄鬼的牛鼻子,身边跟着的童子也看起来相当像那么回事。
      青色的小道袍朴素而庄重,还未留长的头发也规整地盘起,束了条鹤纹发带。装扮简单,却让聆弦一眼看去不似凡尘中人。明明性格跳脱,却被衬得很懂礼数。

      身边的侍从尚且如此,主人又该是何等风仪?

      谢璟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恶心得一噎,连忙摇摇头将脑袋甩干净。
      “放心,本宫可不似你们这些卑劣小人喜趁人之危。”

      说罢,谢璟径自挑开门上轻纱,步入昏暗的内室。

      想来牛鼻子能有什么风仪,人模狗样罢了。
      他谢璟就是死了,当场撞在太极宫的门柱上,也不屑多看那该死的牛鼻子一眼。

      然而下一刻,在余光瞟到床榻上之人时,谢璟翻到一半的白眼戛然而止。

      一直未用正眼看过国师的小太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谁?
      是那个假道士,牛鼻子洛泽微?
      他竟长了这副模样!

      谢璟心弦一颤,不觉又看了几眼。

  • 作者有话要说:  给颜控修勾一些小小的盛世美颜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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