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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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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还不回自己营去?真是个赖爹宝。”
且说郭靖、华筝、拖雷三人,快马加鞭,赶上桑昆队伍。谁想扎营后,都史压根没落过单,一直跟在他爹屁股后。三人加快脚步,避过巡逻的哨兵,抢到中间一座黄色的大帐之外,伏在地下。
华筝等得性急,悄悄抱怨。拖雷瞪她一眼。照他的意思,杀人的事,自己和郭靖来了也就罢了,华筝根本犯不上跟过来。她那点三脚猫的拳脚,只会拖后腿。但每每听见妹子哭闹,他就心软,这次也依旧没办法。
华筝老老实实闭了嘴,悄悄揭开帐幕一角。三人往里张望时,只见一人拔出腰刀,用力劈落,将一名大汉砍死在地。
那大汉倒将下来,正跌在他们眼前。郭靖不觉一惊,轻轻把帐幕底边又掀高了些,持刀行凶的那人正好转过面来,却是都史的父亲桑昆,只见他把长刀在靴底下擦去血迹,说道:“王爷如今可没疑心了?”
华筝认出地上那死人是常护卫在父亲身边的亲兵,几乎叫出声,幸亏被拖雷一把搂在怀中,捂住了嘴,才没被人发现。
又听得帐中另一人说道:“嗯,很好。我意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若是给他先动手干你们,你们就糟了。事成之后,铁木真的牲口、妇女、财宝全归桑昆;他的部众全归札木合,我大金再封札木合为镇北招讨使。”
郭靖只见到这人的背影,于是悄悄爬过数尺,瞧他侧面。这人好生面熟,身穿镶貂的黄色锦袍,服饰甚是华贵。他琢磨一下这人的语气,这才想起:“嗯,这是大金国的六王爷。扎木合是铁木真的把兄弟,竟与桑昆一同合谋铁木真?”他年少无知,且又心地朴实,哪里知道义兄弟之间,竟也有这样背后捅刀的事儿;此时颇觉气愤。
札木合听了这番话,似乎颇为心动,道:“王爷这般恩厚,我等敢不服从。”
完颜洪烈道:“我大金国就要兴兵南下灭宋,那时你们每人统兵二万前去助战,大功告成之后,另有封赏。”
桑昆喜道:“向来听说南朝是花花世界,满地黄金,女人个个花朵儿一般。六王爷能带我们兄弟去游玩一番,真是再好不过。”
完颜洪烈微微一笑,道:“那还不容易?就只怕南朝的美女太多,你要不了这么多。”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完颜洪烈道:“如何对付铁木真,请两位说说。”顿了一顿,又道:“这件事可须加倍谨慎才是。”
桑昆摆摆手,笑道:”王爷不需忧虑。他已把女儿许给了我儿子,前几天刚商量了成亲的日子。”说着向那被他砍死的大汉一指,又道:“此番我们杀了他派来送行的亲兵,只怕这事瞒不了多久。我马上派人去,请他明天亲自来跟我父亲面谈。他听了必定会来,也决不会多带人手。我沿路埋伏军马,铁木真就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我手掌心了。”说着哈哈大笑。札木合道:“好,干掉铁木真后,咱们两路兵马立即冲他大营。”
郭靖与拖雷听到此处,俱惊出一身冷汗。王罕是铁木真的义父,桑昆以王罕的名义相邀,谈的又是儿女之事,只怕铁木真当真不会提防,快马前来,中了这伙奸贼的圈套。值此危难之际,杀不杀都史,倒也真是小事了。
三人急匆匆溜了出去。华筝心中想到一旦和桑昆一家撕破脸,自己便也不用再嫁他儿子都史,不由欢喜。郭靖与拖雷却忧心忡忡。
“你的马快,不用等我们俩,只管快些回去,报知父亲。”拖雷到底跟着父亲见过些大事的,此时虽然略有忧虑,但很快便想出对策。说着便将妹子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快去!”
郭靖用力点了点头,跨上小红马,疾驰而去。那小红马神骏无伦,天生喜爱急驰狂奔,跑发了性,越跑越快,越跑越是高兴,到后来在大草原上直如收不住了脚。华筝与拖雷骑的不过寻常马匹,赶到此处已经精疲力竭,如今又着急赶回,便有些没喘过气来似的,跑得慢慢吞吞。至天亮时,尚未到达自家营帐,却见郭靖已经折回,焦急道,铁木真已经前往赴会。
“什么?”拖雷闻言,大吃一惊:“你为什么不阻拦?”
郭靖急切道:“大汗说,这准是华筝不想嫁都史,教我骗人。我、我……”他笨嘴拙舌,一着急更说得吞吞吐吐,也难怪铁木真不信,反以为他与华筝有私情,故而玩这等小把戏。
拖雷一拍大腿,急切道:“他是一个人去,还是带了军马?”
郭靖道:“带了几百个亲兵。”
“快,快去告诉术赤,点齐兵马,追上父亲!”拖雷忙将妹妹抱下马来,吩咐道:“不要哭!别怕,不会有事的!”替她抹了眼泪,推了一把。华筝急急点头跑开去。
术赤麾下人马众多,集合需要时间。拖雷满心焦急,点了本部兵马,轻骑先行。然而行至中午,尚未追上,便见道边远远地有哨岗驻扎,看旗号是王罕的部下,只见个个弓上弦,刀出鞘,严阵戒备,不由大苦:“完了,父亲已被人截断后路啦!”这般想着,奋力挥鞭,催马疾奔。那哨岗见远处有大队人马到来,正要挥旗,已被哲别一箭射穿喉咙。
此时铁木真已被人围困于土山之上。他随从虽只数百人,但个个是猛将勇士,不等大汗再加抬点,各人驰上山去,搬石掘土,做好了防箭的挡蔽。
拖雷与郭靖一路狂奔,此时见铁木真汗的牙旗,激动不已。也顾不得手下队伍拉得长长的,纵马搭箭,前往救援。
桑昆大队人马未至,前锋数千人马已被击溃。铁木真帐下亲兵俱是以一敌百的勇士,不出半个时辰,已突破包围,与拖雷人马汇合。拖雷年纪虽不过二十,然而甚是雄壮,膀大腰圆,使一口大背刀,杀得兴起时,几乎能当一员大将使。他手下军士多是亲手提拔上来的少年勇士,初生牛犊不怕虎,个个儿争着立头功。
前锋虽破,很快又有大批追兵前来。郭靖初上战场,略有些生涩,见师父哲别驰骋下山,便忙不迭跟上去。他跨下那红马见是冲向马群,兴发飞驰,转眼间竟将哲别甩得老远。
郭靖不料小红马这等好战,略一惊慌,很快镇定下来,张弓搭箭,嗖的一声,把最前的敌军射倒,随即纵马疾冲,翻身一箭,又射死了一名头目。他虽然较常人略为驽钝,学那技巧多变的武艺时常滞塞不前,但因奋发刻苦,骑射倒是一流。杀敌这活计,既开了头,往后便顺畅许多。江南七怪若在此处,见自家徒弟疆场穿梭,毫不畏惧,必定欢喜无尽。
哲别亦是郭靖恩师,见徒儿这少年勇武情态,亦夸赞道:“好箭法!”他自家箭术更精,连珠箭发,当者立毙。但追兵势大,眼见如潮水般涌来,哪里抵挡得住?察合台与赤老温也各翻身射了数箭,与哲别、郭靖都退上了土山,铁木真和博尔朮等个个箭无虚发,追兵一时倒不敢逼近。
铁木真站在土山上瞭望,过得约莫挤两桶牛乳时分,只见东南西北四方,王罕部下一队队骑兵如乌云般涌来,黄旗下一人乘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是王罕的儿子桑昆。其子都史穿一身大红战袍,执一把金弓,端的气焰嚣张。
众人虽知终不能胜,但众志成城,无一退缩者。眼见大军逼近,各自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正当此时,土山顶上远眺的哨兵叫道:“术赤的救兵到了!”
铁木真闻言大喜,翻身上马,挥臂道:“我等冲破包围,与术赤军汇合!”众人大声呼和应和,斗志更增了十分。
哲别有意显摆自家徒儿本事,朝郭靖道:“擒贼先擒王,咱俩先拿下桑昆父子!”
郭靖点头嗯了一声,双腿一夹,瞪着眼,纵马下山,直奔都史。哲别想的是战至胶着时寻机射杀,不想徒弟如此莽撞,竟直愣愣扑了上去。欲要呼唤,忽然反应过来,一声大喝卡在嗓子眼。原来战场之上最忌忽然胆怯,若一味勇猛,刀箭尚且畏惧;一旦忽然泄气,便要完蛋。因此哲别硬生生忍下吼叫,是怕泄了徒弟的威风。
铁木真等人亦见这半大少年一马当先,俱吃一惊。连桑昆都有些呆住,都史更被震慑,急慌慌端起金弓。但这坏小子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平日无非借着父亲的溺爱与爷爷的威名为非作歹,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此时见郭靖露了狠相,直奔自己而来,转瞬即至,顿时手酥脚麻,一时连弓都把不住了。
一霎间众人俱秉了呼吸。只听绷的一声,两个少年几乎同时射出一箭。郭靖来得极快,桑昆附近亲卫虽然发觉,已来不及挡开这一箭;只听铁钩入肉时一声割裂响声,小主人已被射穿了咽喉。而都史朝郭靖射出的那一箭,竟朝天而去,差了十万八千里。
“靖儿快回!”哲别见徒弟得手,忙呼唤道。对面桑昆的亲卫们已举起铁弓,箭如雨下。幸而郭靖臂力极佳,射中都史,是在三百步开外;而寻常弓箭手几乎难以射出两百步,因此郭靖尚未进入对方射程之内,竟得全身而返。
土山之上,众人爆发出极热烈的喝彩声,士气大增。铁木真大喝一声,率先冲锋,如饿鹰扑食一般,直扑桑昆。桑昆本无才能,这些年借父之名横行草原,内里已被酒色掏空,哪里是铁木真的对头?况眼见爱子丧命于眼前,胆战心惊,几乎片刻便失了斗志。上行而下效,主帅治军散漫,士卒中自是酒囊饭袋居多,哪里比得上铁木真这狼一般勇猛、狗一样忠诚的队伍?两面夹击之下,几乎只在片刻,便溃败下去。
这一仗直杀得天昏地暗。桑昆虽是无能之辈,然扎木合颇有治军之术,堪与铁木真相较。两军混战至半夜,仍没分出胜负。次日凌晨,桑昆率残部护送完颜洪烈等人,后撤三十里。
铁木真尤恐有诈,不许士兵抢掠财物,只派术赤领小股人马前往敌营打探。郭靖两夜未曾合眼,这时迷迷糊糊,险些失智,直至听到打探,才强醒过来,自告奋勇,要求同去。他倒也是孩子心性,没见过世间艰苦,便总将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担心那个宋人再被术赤搜到,只想抢先去将他救出来。
铁木真自是不知他这心思,只以为这小子想娶华筝,才这般拼命表现,便笑着同意了。
桑昆撤得着急,遗下许多财物。因铁木真同意士兵们积攒私产,战利品不必交公,因此先行探路的士兵见帐中空空,便肆无忌惮瓜分起财物来。郭靖小心翼翼避开满地乱滚的珍珠瓷器等物,找遍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却总没找出那个宋国青年,不由懊恼。失望之下,照着一口大大的衣箱踢了一脚。
他自觉没怎么用力,那箱子却轻轻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