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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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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之后,我连着三天都没有再出门。
一方面是不想再次见到夏砚,另一方面是我心口疼的毛病在看到夏砚时又犯了,不得不重新养起来。
师父最近很忙碌,只是来看了我给我把了脉之后,留下药方就走了,万民堂的生意现在就姜菡在管,在我的极力劝说之下,姜菡才没有天天来报道。
唯一的变数就是夏砚了,我也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每天都来。
我的院落里流水一般多了一堆的上好药材和珍贵的礼物,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去劝阻,也没力气管。
我关上门,就是不看天天来我这跟上班打卡一样的夏砚。
也不知道夏砚是想通了什么,无论我怎么样的冷言冷语,他都不会生气。
听到姜菡和我说,督抚大人天天都守在我的门外,十分仔细地询问我的病情,听到我的心口疼是三年前落下的老毛病时,脸色都白了许多,似乎站都站不稳。
姜菡问我:“昉昉,你和督抚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她坐在我的床头帮我吹凉药,眼里满是好奇。
我藏在被子里的手紧扣着,感觉心口又开始泛疼了,嗫嚅了几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菡看到我这个样子,也就不再提了,满脸的心疼。
夏日多雨,炎热的天气像是到达了一个零界点,夜晚雷鸣一闪,倾盆大雨轰然而下。
怀王一党倒台,整个江南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师父很忙,而姜菡现在撑着万民堂也并不轻松,因此并不是有人天天来看我。
而夏砚……我并不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我躺在床上,盯着头上的床帘,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
原本我以为,我已经早就走出了三年前的阴霾,却没有想到伤口并没有愈合,它仍然存在,并未结痂,而是化脓流血,很轻易地再次裂开。
大柱同学,我的大柱同学。
我以为他会消失在我的回忆里,却没想到因为时间的流逝,反而越来越清晰。
窗外的雨声很大,伴随着电闪雷鸣,就像是我此时的心情,布满了乌云。
他永远都不知道,那段看着他和齐王默契十足模样的时间里,我有多么痛苦。
霁月清风的少年昨夜还朝我微笑,今日却只剩下看着不安分女人的戒备。
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少年前一天还在高兴地说要娶我,第二天却在思考焦虑怎么样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下去。
那日淮安河上的花灯流向天边,正如同我的大柱同学,消失在了岸边。
仿佛那就是一个人生早就注定好的伏笔。
那天的一切都很完美,完美的花灯,完美的长街璀璨。
在所有的完美中,关于齐王的线索就已经出现,那个魁首天灯,就预示着上天的安排。
我佝偻起身子,将头埋进枕头了,任泪水打湿了柔软的棉布。
那样痛苦的回忆就像是悄悄裂开缝隙的大门,冷冽的风钻了进来,侵扰着我的大脑。
“夏……大公子,晚饭已经备好了,夫人让您去前厅一块用饭。”
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却不是夏砚,而是那个金尊玉贵的骄矜小王爷。
他看到我,轻蔑的笑了笑:“又是你,明明衍则都说你不用来找他了,怎么,死性不改?”
他看着我,就像是在看路边的蚂蚁。
“给本王滚,不过是一个攀龙附凤的女人,我是看着衍则的面子上才没有对你做什么,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
我低垂着头,这样的言语已经无法刺伤我了。
“……夫人说,如果大公子不来,她今日便也不吃了。”
齐王闻言冷笑了一声:“个个都在逼他,吃他的用他的,这府里的一切都是他挣来的,你们这些攀着他生存的人,倒是够趾高气昂的。”
门口的喧闹似乎引起了夏砚的注意,他走了出来,见到我微微一愣,随后问道:“怎么了?”
齐王懒洋洋地转身,“你娘派人来叫你去吃饭,你不去她也不吃了。”
夏砚似乎有些苦恼的揉了揉额头,便轻声朝齐王道:“你不必动怒,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齐王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孩,“我不动怒?我就不明白了,你如今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那位老、”他在夏砚的目光中改口,“……夫人,摆着一副大功劳的面孔,处处逼你。”
“衍则,如今我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我看着夏砚琉璃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动怒,他流淌着溪水般的黑眸里是纯然的笑意。
他以前就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的。
我全身僵硬,仿佛被这烈日晴空所绞杀在原地。
他们的争论声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觉得我永远忘不掉这样的场景。
“大公子,你要过去吗?”我忍着喉咙深处泛着酸水,看着夏砚问道。
齐王用一种以怎么还在这里的厌恶眼神看了我一眼,话语也恶毒:“主子讲话,一个奴婢插什么嘴。”
夏砚抬眸,看向了我,似乎恍惚了一瞬。
他微微蹙起眉,刚想说什么,就被齐王打断。
他抬起手,随后又放下,定定地看了我一瞬,随后微微颔首:“你且先去,我这就来。”
齐王还在一旁道:“衍则,你若是去,我也跟你……”
我淡淡道:“夫人说了,这是家宴。且庙小迎不了大佛,还请殿下见谅。”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激怒对方,他是个王爷,想要收拾我很简单。
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我太痛苦了,还有一种万念俱灰的心死,一种随便吧,让我死都无所谓的心死。
夏砚惊讶地看着我,他极力安抚着齐王,朝我低声道:“小芳,你先回去。”
“然后和齐王一起出门避开我们是吗?”我迎着他的目光,惨淡一笑,“你根本不会来,你会选择跟大娘道歉,然后和齐王避开大娘的怒意。”
我了解夏砚,十分十分的了解。
而那个了解我的夏砚,已经不再了解我了。
“你……”夏砚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挣扎,并未等他做什么,大怒的齐王已经挣脱了他的牵制,狠声道,“木九,掌嘴!”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打扮的侍卫出现在我面前,只听见一声低沉的“是”,我感觉空气中有一股迅猛的力道刮着风而来。
“啪——”
那是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闭上了眼睛迎接疼痛,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脖子红了半边的夏砚。
他低垂着头,白皙的脖颈上多出了掌痕。
“夏砚——”
“衍则——”
我急忙冲上前,却被夏砚隔开了手。
原本冒出的一丝期待在夏砚冰冷的眼神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我,语气也是冷漠:“夏芳,你逾越了。”
我在他冰冷的目光中退缩,但是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话并没有说完,他琉璃般好看的眼眸已经看向齐王,眉眼间有些无奈。
“殿下,请不要这样,你的脾气太大了。”语气中,有着亲昵。
我如坠冰窟。
那一天我是如何离开的,我已经忘记了。
这样的回忆不断地在折磨我,搅得我日夜不宁。
“为什么……”我咬着牙,想要忍住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为什么是我?”
我紧靠着枕头,死死地揪着。
“为什么是我啊……”雨声很大,掩饰了我绝望的质问。
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滑落,我微微偏过头,抬起手摸到了那个我依旧挂在脖上,用项链串起来的圆柱体。
一种巨大的痛楚席卷了我的全身,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心痛到极致全身都会痛,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亲自体验了。
我用力地将还挂在脖上的那枚戒指扯了下来,由于力道过大,我的脖子被划出血痕,带着尖锐的痛楚。
然而□□上的痛苦已经是如此微不足道了。
我撑起身子,握着戒指的手捂着胸口一会,随后发狠地将它往地上狠狠一丢!
掉落在地的声音被大雨声掩盖,不痛不响。
一股憋闷的怒意涌上心头,我踉踉跄跄从床上坐起来,拉开了衣柜深处藏着的那些东西,一股脑地往地上摔。
木盒破碎,同样响起的还有玉镯砸在地上的清脆声响。
我蹲下来,翻找着什么。
下一秒,房门被猛地打开,伴随着风雨,还有闪电带来的光亮。
我抬起头,看见了高大的身影。
他已经长的很高了,身姿挺拔,芝兰玉树。
而此时他好像有些狼狈,明月一般温润的眉眼是惶恐和不安,他看到了蹲在房间中央,如同疯婆子的我。
“小芳,”他语气有一些艰涩,“……你冷静一点。”
我低头,看到了手里拿着的一只匕首,惨然一笑:“冷静?”
“你叫我冷静?”
我缓缓站起来看着他,开始不受控制。
“你凭什么叫我冷静!”我感觉喉咙干涩,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心头碰撞,“你为什么啊?为什么还要出现我的面前?”
心好痛,痛得我都要流泪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好讨厌你,我好恨你,你为什么什么也不知道!”
我身子在颤抖。
“轻描淡写的叫我冷静,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啊!”
“明明我已经走出来了,明明我已经快要忘记你了,明明我已经能够正常生活了……”我哭喊着,眼眶通红,歇斯底里。
“你能不能放过我?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我被一股大力抱住,那么紧,仿佛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之中,让人发痛。
握在手里的匕首不小心划上了他的手臂,而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荒唐的是,我竟然还觉的他的怀抱如此的温暖。
他紧紧的抱着我,不管我的挣扎和哭喊,如此的牢固,如此的用力,箍得我全身发疼,连心尖都疼。
我咬紧舌尖,感觉到了血腥味,紧闭着嘴。
“小芳,小芳……”他不断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尽管我一直逃避,但是不得不承认,小芳这个名字同样也是我在这个世界十多年的印记。
他的声音颤抖,像是抱着什么来之不易,久寻不得的珍宝。
“别哭了……求求你……”他的手似乎也在抖,抱着我的胸膛也在抖,“对不起……别忘了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在这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夏夜。
这是我和夏砚重逢以来,第一次拥抱。
是一个带着血腥味和痛楚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