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大漠明驼

17、罗斯福十号

　　晚上忙完一天的工作，柳清姿回到家，袭瑛和柳平柏都不在，家里没什么能吃的，冰箱里只剩半块冰镇西瓜，她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拿个勺子捧着西瓜坐到书桌前。

　　笔记本就在手边，她点开网页，登录了一个平台。
　　这个平台有各语种翻译信息需求的汇总，她输入“苏译+”这个公司名称，弹出来两条链接，均是手头大项目急求翻译熟练工。

　　又通过天眼查核实了公司信息，该公司19年注册成立的，地址在本市，注册资金30万，法定经营者登记的是一位叫苏润烟的女士。

　　柳清姿莫名觉得耳熟，一时无从想起，随后检索其官方网站页面，“脸面”包装非常用心，下辖的在职译员简历金光闪闪，客户案例展示罗列了相当长一串，初初一看，是一家实力不错的翻译公司。

　　柳清姿手指上下滑动触控板，粗略地浏览着这些案例，猛地看到了熟悉的外贸公司，确认了两眼，发现正是某位师哥家的。

　　慢吞吞把半块西瓜吃完，吃得胃里冰冰凉。

　　她抽抽鼻子，发了条信息给傅昭南。

　　【师哥，我跟你打听个事，你们公司是不是跟“苏译+”这个翻译公司有过业务往来？这家公司信誉怎么样？项目经理是不是姓高？】

　　港口城市外贸公司林立，但除非是财大气粗的上市集团能专门培养一支翻译团队，大多数小公司的体系文件都依赖于找专门的翻译机构进行翻译，以保证效率和准确度。

　　傅昭南一个小时后才回复她，他说，有，知道点情况，见面聊吧。

　　柳清姿说：今晚不行。

　　今晚，她要把往届研讨会的会议发言和文件浏览一遍，顺便做一做视译练习，只课上跟着学生一起做听译，强度不够。

　　傅昭南也知道她忙，说：依着你来。

　　柳清姿想了想，说：明天一块吃晚饭吧，我请你。

　　傅昭南没异议，柳清姿放下手机的时候，忽地想起傅昭南在江边那一句“你轻易不会找我，找我一定有事”，心里一阵愧疚，轻轻叹口气。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录音笔。

　　这支白金色的录音笔是傅昭南送她的毕业礼物，十分耐用，里面装着她读研期间400多份作业录音，工作后又跟着她东西南北走了好多城市，见证了她的漂泊和努力。

　　——

　　翌日上课，安排了视译练习。

　　顺句驱动是快速译出的主要技巧之一，各个环节和涉及的主要方法学生们经过系统训练都清楚，但在返听各自的翻译时，问题也很明显。

　　过于依赖顺句驱动会导致意群切割太零碎，EVS过短，分句与分句之间互相割裂，继而逻辑不通。

　　“短时记忆跟不上的问题我也有。”柳清姿导出自己昨天的视译录音，当众播放了一遍。

　　“如何拉长EVS，我个人经验是辅助练习paraphrasing，一个意思换种思路表达，可以改善我们大脑对语言整体的逻辑把控，课上时间不够，课下你们要继续努力。”

　　能感觉出大家很累，均是一脸的疲倦，柳清姿看着他们叹口气，无意见发现陈诗骏似乎在观察她。
　　她不动声色地回看过去，陈诗骏眼神一变，变得好像在瞪她。
　　柳清姿皱眉。
　　她有不解，但不打算深究。

　　放学时，她的手机响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任法蓉打来的。
　　她按了接听。

　　任法蓉声音清脆地问：“柳老师，你下课了吗？现在有空吗？”

　　“刚下课，有空。”柳清姿回复。

　　“正好。”任法蓉说，“参会代表的名字和基本背景信息我们这边统计出来了，现在把资料给你送过去，方便吗？”

　　“方便的。”柳清姿说。

　　两人约好就在文学楼楼下见面。

　　柳清姿收拾好挎包从楼上走下来，正巧任法蓉开着车也到了。
　　她降下车窗，将一个档案袋递给柳清姿。
　　“有什么不懂的，随时联系我。”她神色自然地说。

　　柳清姿点点头，“麻烦了。”

　　“应该的。”任法蓉抿了下嘴唇，不知聊什么，笑了笑：“我约了人，赶时间，先走了。”

　　“好。”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结束语，柳清姿只当“我约了人”是一个借口。

　　哪知，一个小时后，她们竟在商城迎面而遇了。

　　今天，柳清姿约好和傅昭南吃饭，她特意选在这边是答应给柳平柏换一盏新台灯，她来得早，趁着隔出来的时间差，自己在五楼的家具店转了转。

　　任法蓉身边真的有位女生陪伴着，她亲切地挽着她的手臂，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笑容甜美。

　　柳清姿抬头看向她，和她对上视线，两人的神情明显地都顿了一下。

　　等她率先反应过来，随即淡漠地移开眼，选择无视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嗨！”金家莹突然伸出手臂一拦，怯生生问：“不打声招呼吗？”

　　柳清姿眼神镇定，她后退一步，说：“装着互相不认识比较好吧。”

　　“柳老师，好巧。”
　　任法蓉怕金家莹难堪，缓缓攥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开口帮她解围，问柳清姿，“你来这边买东西吗？”

　　“随便逛逛。”柳清姿冲她弯弯嘴角，平常语调说。

　　“我是有房子在装修，需要购置新家具。”任法蓉微微笑着，随意提起，“下了班，和家莹一块来看看。”

　　柳清姿点点头。

　　任法蓉熟络且周到地问：“你吃饭了吗？明宇马上也到了，我们在五楼定了餐厅，一起来吗？都是认识的人。”

　　“不了。”柳清姿拒绝，“我也约了人。”

　　任法蓉小小坚持：“上次明宇和你碰面，还说找机会请你吃饭呢。”

　　“我就不打扰了。”柳清姿说：“师哥那么忙，你们坐下来舒心吃顿饭吧。”

　　“好吧。”任法蓉进退有度，“不勉强你。”

　　柳清姿冲她笑了一下，道了别，率先移开脚步走了。

　　与金家莹擦肩时，金家莹明显还有话想说，但被任法蓉拦住，一把拽开。

　　等走开很远，金家莹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小蓉姐，你怎么会认识她？”

　　“她现在在我们学校做事。”任法蓉把参会关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也就是说，我哥早见过她了？”金家莹水灵灵的眼睛闪了闪，质问：“那你跟我哥为什么瞒着我！”

　　任法蓉踌躇片刻，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现在跟李昱清闹得不明不白，心思正敏感，你哥还不是怕你多想。”

　　金家莹咬了下嘴唇，细细将这事一琢磨。

　　柳清姿回来快一个星期了，该见的人应该都已经见过了，最起码与卓薇打过照面，可是她上次跑去卓薇餐厅喝酒，不过借着酒劲抱怨了一句，师姐你偏心柳清姿，就惹得卓薇炸毛，指责她说，人家离你八竿子远，又不在你面前晃悠，你老跟她比什么比。

　　这哪是八竿子打不着，人明明跑回来了，却故意不提。

　　金家莹心里生出一片委屈的酸涩，她一跺脚，说：“一个个就可着我瞒着，拿我当傻子吗？我这能不多想吗？”

　　任法蓉安抚：“人家回来是因为工作。”

　　“才不是！哪里工作不行，偏偏挑了学校这个地儿。”金家莹一副有苦衷难以言语的模样：“你不了解她，小蓉姐，她是个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以前就老拿部门有事为借口，假公济私，制造跟昱清哥单独相处的机会。”

　　任法蓉眉梢一跳，她从秦明宇口中得知了家莹和柳清姿以往“争风吃醋”的小冲突，但也只得到了个模糊轮廓。这一具体的细节让她震撼，好像又更进一步认识了柳清姿。

　　她看金家莹皱着眉眼，焦躁不安的，揶揄：“急了，现在知道着急了，是吧。”

　　“这么看，柳老师回来的正巧是时候，能让你有点危机意识。”任法蓉故意刺激她，“李昱清现在可不是非你不可，有了备用选项，你再这样耍脾气，不接电话，不听解释，赶明儿他心灰意冷了，扭头跟柳老师好上了，可有你哭的了。”

　　金家莹愣了一下，漂亮的眸子慢慢浮现哑火的黯然，稍作沉默后，灰心说：“谁说不是呢......其实，我一直觉得昱清哥不是非我不可，有时候甚至会想，或许他跟柳清姿在一起更合适一些。”

　　“又在胡说八道，感情哪能让来让去的。”任法蓉板起脸，教育她，“你现在就是钻牛角尖，李昱清说东，你扯西，疑神疑鬼，是！李昱清那件事做的确实少了分寸，但多少也可以理解吧，大暴雨，送同组女同事回家，你赶会的时候，不也搭过同事的顺风车么！”

　　金家莹无言以对。

　　任法蓉揽住她肩膀，怀里搂了搂，哄道：“好了，实话告诉你，你哥叫了李昱清一起来，一会儿，别发公主脾气，好好聊。”

　　金家莹执拗地盯着柳清姿消失的方向，不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