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大漠明驼

15、迷失海岸

　　聊着聊着话题就聊远了，柳清姿也没往回拉，感情的事太复杂，不是一两句规劝就可以干脆利索的切割清楚。再者，揪着一个道理反复讲，并不是柳清姿的性格。

　　且她一直觉得过度的开解和倾诉，不像是朋友关系，那该是医生和患者。

　　她的话实在不多，大多说出来的也称不上有用，但是今天这一趟又必须得来，因为她得让卓薇知道，还有我在你身边陪着，没事的。

　　卓薇也没过度纠结，好像说出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倒是中途，她接了个电话，打电话的正是今天撒钱的那位款哥，他醉醺醺的一开口，就是让卓薇给他唱首情歌。

　　“这是玩游戏输了！”卓薇嗤笑他：“你的妹妹那么多，轮的到我给你唱歌！我才不自讨没趣儿呢。”

　　她拒绝了，而款哥不依不饶，为难之际，傅昭南把电话拿了过来，说：“谈事呢，挂了。”

　　这算是聊骚电话了，柳清姿听得直皱眉头。

　　“没事。”卓薇习惯了，并不当回事，甚至有些兴奋地开始给柳清姿八卦起了这位款哥干过的荒唐事。

　　“一家人都乱。”卓薇笑着说：“老子老了老了还没个正形，儿子有样学样，一窝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清姿消化了一下，吸一口气，问：“你哪儿听来的这些？”

　　“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卓薇特来精神地嚷嚷一声，“餐厅啊，八卦的源头，小消息的集散中心。”

　　柳清姿哼了声。

　　傅昭南听见，瞥她一眼，问：“你哼什么？”

　　“哼”是语气助词，因为柳清姿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一系列事，更不想评价。她并不觉得自己哼错了，蹙眉看他。

　　卓薇也看他，问：“咋了？不能哼？”
　　一直是她在啰哩啰嗦，柳清姿的哼也是在附和她，卓薇又道：“还是我说错什么，戳着你尾巴了，你不乐意啊。”

　　傅昭南没理论，站起来，默默走开了。

　　“得。”卓薇说，“嫌我烦了。”

　　柳清姿叹口气，心说：“是我惹他了。”

　　过了会，雨势终于和缓了一些，一大波客人趁着这会雨小纷纷结单走了。
　　柳清姿掏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十一点半了。

　　十点整的时候，袭瑛给她发了条信息，说，我跟你爸爸先休息了，你回家动静轻点，她当时没看到。
　　她也有了要走的意思，说：“雨小了，我回去吧，明天还有课。”

　　卓薇刚刚聊high了，反应过来忙催促，“都这么晚啦，走吧，走吧，快走。”

　　两人从座位起身。

　　经过吧台时，看见傅昭南坐在那里和调酒师说着话。

　　卓薇靠近一步，问：“清姿这就走了，你怎么走？还要待会儿吗？我帮你叫代驾？”

　　傅昭南回头，一只脚撑着地面，看卓薇一眼，又瞧着柳清姿注视两秒，不似商量的语气说：“送我。”

　　“......啊？！”柳清姿愕然。

　　“不方便吗？”傅昭南平静地问。

　　“方便的。”话在嘴边含了片刻，柳清姿才清声吐出。

　　“等我两分钟。”傅昭南头一点，继续跟调酒师说什么。

　　卓薇瞧了什么奇怪的景儿似的，古怪一笑，然后虚虚搂住柳清姿的腰，送她到门口。

　　“一晚上都在聊我的事了，半句没提你的，我知道你现在嘴严的厉害，但是清姿，”卓薇突然郑重地说道，“虽然一些人或者事，你是能避就避开，可该来的还是会找上门的。”

　　柳清姿一愣，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

　　“不过，不一定全是坏事。”卓薇卖起关子来，“或许是一件好事呢，起码站在我的角度，我是觉得可以试试。”

　　柳清姿被她绕晕了，刚想开口说你能不能直白些说话，傅昭南推门走了出来，她顿住了。

　　“拜拜。”卓薇立马冲俩人挥挥手，“路上慢点。”
　　她没再送，转身进餐厅了。

　　傅昭南撑开雨伞，等了一下，柳清姿起脚钻到伞下。

　　“你的车怎么办？”她问。
　　“停这儿呗。”傅昭南简短的回答。

　　一张雨伞，两人靠得紧密，走路时身体无意间的擦碰，柳清姿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是很足的麦芽焦香味，想着他方才喝的酒杀口感强。
　　而他此时身上像攒了一团火，全身的热力随着他的走动，源源不断的散发开来。
　　柳清姿挨着他的一截手臂时，觉得自己要被烫伤了。
　　因此，一上车，柳清姿忙问：“你热吗？”

　　“不热。”傅昭南靠在副驾驶座椅里，脊背微塌，松弛了身体。
　　“你热？”他反问。
　　“我也不热。”
　　柳清姿想也没想就说，说完，看了眼拧开空调开关的手，有点无语。

　　傅昭南抱着手臂笑了。
　　“关了吧，闷在屋里一晚上，吹吹风，才下过雨，空气挺好。”

　　“行。”柳清姿问，“你住在哪儿啊？”

　　傅昭南说了一个地址。

　　柳清姿瞄他一眼，看他揉了揉眉心，问：“又喝多了吗？”

　　他总体是个克制的人，且酒量着实不错。
　　“哪来的又？”傅昭南望向窗外，手撑着下巴，“说的不是胡话。”

　　温热的风裹挟着湿气灌进车内，呼呼的响动，打散了他的语调。
　　柳清姿以为他要继续说些什么，但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开口，他一动不动，她以为他睡着了。
　　柳清姿便没有打扰他，专心开车。

　　抵临小区时，因为没有通行证，便没往里边开，熄火停在了路边。
　　她看了看傅昭南，他依旧没有动静。

　　柳清姿疑惑，“师哥。”
　　她喊他，但并没有得到应答。

　　她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隔着衬衫衣料，可以明显感觉他结实的肌肉，以及很高的体温。

　　“是发烧了吗？”柳清姿低喃一声，探腰想看清他的面部表情，却发现傅昭南是睁着眼睛的，只是沉默。

　　柳清姿一愣。

　　傅昭南这才坐直了一些，看她，淡淡地说：“没发烧。”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柳清姿端详他的脸色，不太放心。

　　“想你今晚说的话。”傅昭南不紧不慢地吐字。

　　柳清姿抿了抿嘴唇，问：“哪一句？”

　　“每一句。”傅昭南说。

　　“是......”柳清姿困惑，“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傅昭南说，“是在想，那些话你是出于安慰卓薇才说的，还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柳清姿一怔，她看他，他目光沉沉。
　　“为什么不回答？”他问。

　　柳清姿张张嘴，轻声反驳他：“你刚才的语气不是问句。”

　　傅昭南重重深吸一口气，胸膛随之起伏。
　　“你很少跟我较真。”

　　柳清姿哑火。
　　“真实的想法。”她说，“大道理我也编不出来。”

　　傅昭南笑了，笑得极浅，柳清姿没能看见。

　　“卓薇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傅昭南客观地说。

　　“嗯？”柳清姿没听明白。

　　“她交友广，身边怎么会没有更合适的人呢。”傅昭南说。

　　柳清姿微微吃惊，她并不熟悉卓薇现在正在跟什么人接触，“这么说，她是有——”

　　“换个思路想。”傅昭南将她打断，“自信，独立，能干，这样的女生不会给男生造成什么负担，怎么会没有人追呢，所以，不一定是她去找别人，可以是别人过来喜欢她，对吗？”

　　这回是个明明白白的问句，他反问时，凝视着柳清姿的眼睛。

　　“是这个道理，没错。”柳清姿说，“但是......”
　　她顿住。
　　去找别人，和别人来找她，到底不一样，主动权取决于被动的那个人有没有敞开心扉。
　　她觉得卓薇暂时还没有。

　　她没再吱声，傅昭南也没立马说话。

　　静默良久，草丛间虫鸣啾啾。

　　“那你呢？”傅昭南慢慢开口，“这半年，身边有没有出现合适的人？或者你觉得合适的人？”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柳清姿挺直脊背，有些防备地说。

　　“因为关心。”傅昭南看出来了她的警惕，添了一句，“你关心卓薇，卓薇自然也体谅你。你去加拿大那一趟生病了是吗？”

　　柳清姿点点头。

　　初春天气多变，她在国内时，身体就有点异样，跟着影展团队到了多伦多就开始发烧。一个星期的工作周期，她高烧不断，百忙中抽空去了趟医院，没有查出病因，输液时护士扎针，连扎三针都没有捅进血管，柳清姿当场委屈得差点给袭瑛打电话，但她没有，撑到回国，检查只是化脓性扁桃体发炎。

　　“帮不上忙。”傅昭南叹口气，“虽然有想帮忙的心。”

　　柳清姿不介意地说：“都是些小事，你不用挂在心上。”

　　“是吗？”傅昭南淡淡地说：“可不能你说没事，我就真不往心里去，那样我是没心？还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柳清姿真接不住他的话，瞥他一眼。

　　“你明天干什么？”傅昭南没有过多追究，他解开安全带，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上培训课。”柳清姿对自己的日程安排记得清楚。
　　“后天呢？”
　　“培训课。”
　　“大后天呢？”
　　“模拟会议。”

　　傅昭南笑了一下：“只工作吗？”
　　“工作很重要。”柳清姿认真地说。

　　傅昭南认同地点点头。
　　他依旧没有着急下车，柳清姿猜他不只是在跟她闲聊，顺嘴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约你啊。”傅昭南语气笃定，嘴角牵起微微的弧度，要笑不笑的，“有时间吗?”

　　柳清姿：“......”

　　约这个词用在他俩之间就显得郑重了，以往干点什么，说的最多的是“一起”，比如，一起吃饭去，一起到江边逛逛，一起散散步......

　　“我不用你约。”柳清姿尽量松弛语调，让自己表现的像平时聊天那么自然，“你要是有事找我，打我电话，我开车过来就行，方便的。”

　　“我不图这个方便。”傅昭南有股自己的盘算谁都糊弄不了的劲儿，既痞，还端着，“还有，你要来哪儿？”

　　“餐厅啊。”柳清姿心里直捣鼓。

　　傅昭南明知故问：“来餐厅，是还要跟今天一样，拉着卓薇，我们三个人排排坐？”

　　柳清姿噎住，她问：“那你想怎么样？”

　　“不来餐厅。”傅昭南一字一句强调，“我约你，我们出去，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