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红烧季鱼

9、第 9 章

　　“胡老师，我有问题想问你。”詹小姐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特别严肃。

　　胡老师原本正在搓着手，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额，请问吧。”

　　“这里不方便，请跟我到病房门外。”詹老师说完就带头往外走。

　　詹雨芮坐在病床上吃粥，她筷子用的还不是很熟练，粥铺送的配菜里面有咸菜炒豆子，她挺喜欢吃的，就是夹不太起来，正跟筷子较劲呢。

　　詹小姐冲她摇摇手示意不用跟过来，她们并不走远，就在病房门外面。

　　胡老师只好跟上去，这气氛变化的太突然，她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只有心跳不知怎么的，慢慢慢慢跳动的速度快了起来。

　　病房外面是通往护士站的走廊，胡老师看着那浅黄色的墙壁，脑海中瞬间出现了无数壁咚的画面，甚至都忍不住开始思考詹小姐如果表白她要不要答应的问题了。

　　直到詹小姐一本正经的开口：“胡老师，你家里人家暴吗？”

　　嗯？！

　　“很抱歉白天看到你母亲的情况，她是因为生病才变成这样？以前有没有过？她是不是曾伤害过你？”

　　胡老师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她一开始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但是詹小姐的问题还挺多。

　　詹小姐这些提问都是经过了她深思熟虑和再三推敲过的，全套腹稿她已经打了数遍，这会儿是能流利背诵的程度，干脆就一口气说完：“前天在你家过夜时没看到你母亲，请问她平时跟你住吗？她的情况可以通过药物或医疗手段控制吗？你有应对她突然发病意外情况的应急预案吗？你家中还有小朋友借住，小朋友是否会成为不可控因素呢？”

　　“等等等等，停，停停！”

　　胡老师彻底听不下去了，什么鬼什么鬼，什么应急预案，不可控因素都冒出来了，詹小姐这是从哪个新闻发言人那里抄来的什么公文发言稿吗！

　　“我妈挺好的，多谢关心。她平时不打人也不家暴，小朋友也不是我要接来的，但这这十天之内我是詹雨芮父母指定的监护人，你有什么意见你找她亲爹妈去！”

　　胡老师喷完了，怒气冲冲跺着脚回了病房，她不想吓到小孩子，只能冲进了卫生间里。一关上门她就忍不住举起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胡老师啊胡老师，你脑子里这是有一片汪洋大海啊，赶紧把水控控吧！整天都想什么呢？姬啊鸭的，好了吧，人家没找你谈恋爱，找你要应急预案呢！”

　　“噗嗤！”胡老师把自己给问乐了：“应急预案，怎么想到的，詹小姐的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啊，她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胡老师回想起了詹小姐刚才说话时的神情，越发笑的停不下来：“哎呀早知道啊，就拍个视频给她录下来了，太有意思了吧！”

　　病房外，詹小姐从胡老师变成个鼓了气的河豚那会儿，就知道自己搞砸了。

　　她有点尴尬，其实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胡老师被家暴很可怜，胡老妈生病了才会变成这样也很可怜，胡老师还要照顾胡老妈更可怜。现在胡老妈住院，这种情况胡老师得陪护，詹雨芮必然会成为胡老师的拖累，詹小姐其实真的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她能帮上的忙。

　　哎，语言这门艺术，果然是很难掌握啊。

　　詹小姐决定她以后还是要少说话，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但眼下这局面也得应付过去啊。

　　詹小姐走进病房，一直走到卫生间门口敲敲门：“胡老师，对不起。”

　　嗯？

　　胡老师动作一滞，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詹小姐怎么来道歉了？她为什么要道歉？她做错了什么吗？

　　胡老师刚才发火的时候恨不能一蹦三尺高，可是这会儿詹小姐先低了头，胡老师的阵脚就站不住了。

　　她立马被内疚和自责反扑：詹小姐关心我妈，是好心；关心詹雨芮，也是好心，人家被我妈那样当人当众骂了，生气的话都没说一句呢。我怪人家干啥呢，还冲人家发火，我都没去道歉。

　　隔着一扇门，詹小姐没等到胡老师的回应，这是没原谅自己的意思？她有点犹豫，到底是该继续道歉，还是安静的走开？一番思量，詹小姐毅然决然转身离开，她总得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刚吃了话多的亏还不够么！

　　卫生间里的胡老师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怎么听不到詹小姐的声音了，她还在吗？

　　“不不不，你别走！”胡老师急忙拉开门向外冲。

　　詹小姐没走远，被胡老师从背后一把拽住了胳膊。

　　而一直睡到这会儿的胡老妈，也被胡老师那惊天动地的挽留声，彻底吵醒了。

　　胡老师因为站在詹小姐身后，她视线被遮挡住了，并没看到胡老妈的情况，但詹小姐看见了呀。

　　詹雨芮还傻乎乎的坐在病床上喝粥，距离胡老妈只差一个坐起身的距离。

　　詹小姐自己给胡老妈脑补了一个可怕的家暴形象，看胡老妈犹如洪水猛兽。詹雨芮就像是老虎口中的小鲜肉，处境极其危险。只一个呼吸之间，詹小姐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冷静，这会儿胡老妈刚刚醒，她还有机会，现在务必不能发出声音引起胡老妈的注意，只要悄悄走过去，把詹雨芮抱走就行。

　　詹小姐用力一甩手。

　　胡老师先是感觉到了掌心里詹小姐手臂肌肉的紧绷，她只当是詹小姐真的要走，心中已经后悔不已；随后詹小姐的甩手动作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詹小姐现在走了啊，那她成什么人了：“不行不行你不能走，真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

　　市人民医院每天晚上的探视时间是开放到晚上八点半，根据疫情防控标准，晚上住院部普通病房里有护工，是不允许家属守夜照顾的，因此护士一般八点十五分的时候，就会开始通知家属们准备离开。

　　护士小姐姐推开胡老妈病房门的时候，正好亲眼目睹胡老师像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一样，拉着头也不回的詹小姐一番哭诉衷肠。

　　这画面，怎么说呢。

　　护士小姐姐是白衣天使，死神手底下抢人的场面都天天看，这点儿小小闹剧根本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这里可是精神科病房。

　　“说完了吗，没说完抓紧时间，八点半以后病房不许留人了。”

　　护士小姐姐潇洒的来，又潇洒的走。

　　将舞台交还给房里的人。

　　胡老妈之前吃了镇定的药，这会儿实际上是有点晕乎乎的。偏偏这头晕不影响听力，她刚才可也把胡老师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怎么弄的，胡甜甜你给我过来！”胡老妈习惯性的想要骂人，她女儿怎么对着姓詹的又赔礼又道歉。但药效之强大，并非人力可以抵抗，胡老妈以为自己是猛虎咆哮，实际也就比小奶猫声音大的有限，她还试着要起身，可脑袋一动就天旋地转，跌回枕头里再也不敢了。

　　詹小姐一看这情景，了解了胡老妈的真实实力之后，倒也不慌了，也就不急着要过去救人。

　　詹雨芮对一切都不知情，甚至没人给她介绍过胡老妈是谁。詹小姐以为胡老师说过，胡老师是要把机会留给胡老哥。在詹雨芮眼里，这就是个生了病的很可怜的奶奶。詹小姐让她不能打扰病人休息，因此她乖乖的不说话。

　　唯有胡老师。

　　她承认，她刚才是戏演的有点过了，苦情的程度确实真切到位，但现在这个场景，还不需要她挖掘的这么彻底。

　　还能怎么办，下回注意呗。

　　胡老师非常坦荡的松开了詹小姐：“你先等会，我们一起走。”

　　晚上八点二十分，詹小姐牵着詹雨芮从市人民医院的住院楼电梯里走出来。一楼大厅里靠墙设了几排椅子供人休息，不过这会儿赶上探视快结束的时间点，大厅里人来人往还算热闹，空椅子并不好找。詹小姐自己站一会是没问题，但詹雨芮有点困了，蔫蔫的黏在詹小姐手里，想要抱抱。

　　詹小姐走来走去，最终在一个墙角里找到了位置。詹雨芮躺在她怀里，一只手牢牢抓住詹小姐的衣角不放，她眼皮好重，每掀一下都要很努力，却还坚持着：“姑姑，今天你还走吗？”

　　走肯定是想走的，总不能又住到胡老师家里。但胡老师这里情况也特殊，明天是周末不上学，如果把詹雨芮留给胡老师，胡老师来医院照顾她妈还得带个拖油瓶，詹小姐想想都觉得怪麻烦胡老师；可是詹小姐带不走詹雨芮呀，詹雨芮的亲妈离婚时，曾赌咒发誓这辈子跟詹家人老死不相往来，根本不同意詹雨芮再跟詹家人相处的；若是詹小姐强行带走詹雨芮，胡老师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呢？

　　詹小姐犹豫不决的拖延了一会，詹雨芮到底人小精神头不足，没扛过去，歪在詹小姐怀里睡着了。

　　见状，詹小姐长舒口气，果然沉默是金，遇到难说话的问题时，不说话就是最好的选择。

　　病房里，胡老师根本不想一个人担下这场烂摊子，她直接把胡老妈穿着病号服扎针吊水住院的样子拍下来发给了胡老哥。胡老哥度蜜月等于失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仅仅靠每小时更新一次的朋友圈来向外界证明他还活着。

　　胡老妈一肚子的问题，胡老师都当耳旁风听不见，她发完照片之后就麻溜的背包要闪人：“妈，粥在桌上，水在杯里，医院不让我留下，明天我再来看你。一切疑问都找我哥，千错万错全是他的错，跟我没关系。”

　　胡老妈是个生意人，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察言观色的本事早练得炉火纯青。她一看胡老师那模样就知道，今天的事儿是别想再从胡老师嘴里撬出一星半点，所以她干脆也就不问了。

　　“慢着！”胡老妈心念一转，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儿：“别的什么我都不问，我就问你，有人跟我说幼儿园有个小伙子追你，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