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和亲 ...
-
“你啊，还真多事……”
月余的车马劳顿，跋山涉水，换来的却是这一句？金隶已经连眼都懒得抬了，唇角轻浅薄笑，格开了这扒在身上无骨似的人。
“二殿下，在下衣着污秽，入不了你的眼。”
樊英连忙上下打量，见他衣着光鲜，哪有半点污浊？视角一转，却见下摆留着一块红映，像是雪上溅着的梅点子。而再一打量，却见他手中依旧捏着那醉红的枣泥饼。
于是，樊英又换脸似的，裂着嘴笑着如同稚童。
“小人儿，尝一口吧？”凑上前去把那饼上的灰土吹掉些，一脸邀功似的，“你不是喜欢大金小食？来，尝尝戎歌姐姐府里的味道如何？”
这会儿，倒换成金隶眯起眼，疑惑的打量他。那双眼兴致昂扬，璀璨晶亮，似是在看热闹。
金隶掂量眼下情势，便配合着张嘴咬了一口。
“如何？”
咽下了口中的沙石，金隶谦和一笑，却是对着樊英身后之人——戎歌。“戎公主，您府里的连这寻常小食也做的地道。西狄富庶之地，物饶丰博，不辱戎家之名。”
金隶说的恭顺，也诚恳，虽然也是拍马须溜，却配着他那白面玉颜，倒也不令人厌恶——这点，倒颇似另一个人。
戎歌，前一年替了父位当起了执事的族长。因为燕氏一族一向以王族礼仪对待戎氏，于是戎族亲眷多称王称主。
双十年华的女子扫了一眼樊英，便掩唇一笑，“金大人真是客气了，咱们戎氏在此休身养息多年，这点小把式也弄不好，对不起燕家大伯，咱们干脆直接跑至大金称臣得了，也别在这西狄混了。”
这话说的动听，实则这戎氏却在月余前连同西南十六郡，反了燕氏的半壁江山。
“喂！小人儿，你还没回我话呢！”手一勾，一脸豁达的勾起金隶窄肩的，正是樊英。
“二殿下，我……”拧眉微微抵触。可哪知，却又被一拉径直越过戎歌，向着内室奔去。
“戎歌姐姐，我带这人去换套衣裳，你可得给咱们准备好吃的啊！”换言之，未到晚膳之时，这两人是不会出来的。
戎歌为人也爽快，挥挥手，“好好，姐姐又岂会亏待太子的贵客？”
樊英这一路跑得急促，结果待回到自己屋中之时，被拉着的人早已面色绯红，胜似这满园的桃花。
“哈哈，怎么？在大哥的府里光做学问，却怠慢了习武强身？这可咋成？”说着，也不客气的把他按坐在椅上，翻起自己衣柜便给他找几件合身的。
金隶微喘，望着眼前之人。看那长发披肩没有章法约束，而那动作也甚是急躁，哪是翻衣，根本就是撕衣！
“……真的，只长个头吗？”喃喃低语，却不想被那耳聪之人给逮个正着。
转身那眼似笑非笑的盯着金隶，便扔下几件衣裳丢在他面前，“如此看来，我的小人儿可不光长了个，连脸袋也愈发的俊俏了。”
金隶扫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的，“多谢二殿下。”便起身褪了外衣，换上了。
而樊英则跨坐在一旁的椅上，这眼不老实的顺着金隶的那颀长的身段上下游移。却过了半晌也不见这人有丝毫不自在。便稍觉无趣，敛起了不正经，问他：“是大哥派你来的？”
“若不是大哥，我岂会来这‘救’你？”换上了西狄的装束，两块布巾自后披搭着双肩，在腰间由粗腰一围。着装粗旷，只是不适文弱的金隶。
转身打量着这住处，虽不精致却也舒适。于是金隶回想着樊英稍早的话，唇边轻哼，“你，是故意的吗？”
樊英依旧坐在那，双眼晶亮似是看着有趣之物的孩童一般，默不作声。
金隶的眼眯起，“你是故意成为质子，抵在戎氏？为何？”
樊英还是看着他，缓缓把指竖在唇边，“隔墙有耳。”
“你在乎吗？”
一愣，樊英突然觉着他以往一直耍人的把式在这人身上，似乎失了效。身子微一顿，便哈哈大笑起来，“是，小人儿，你猜对了，我不在乎！”
其实这答案昭然若揭，从最初，若不是樊英在得知戎氏叛乱主动出现在戎氏境内，这整日忙着圈粮与征兵的戎歌，又岂会注意到这无甚大用的二皇子？”
而显然，金隶也想到这点，虽然西狄王与太子纵容他的胡闹，却依旧关心这个稚子，又岂会放任他陷入险地？
“为何？”金隶还是问。
结果樊英挑眉，反将一军，“你会不知？不然小人儿，我把你让给大哥这三年，岂不是浪费了？”
“让？”这字说的真好。金隶也不便与他争，思量片刻，便直言不讳，“二殿下，您这是缓兵之计，意在救这西狄的百姓。”
声音似是玉珠落盘，一字一掷。
见那人未反驳，金隶习惯的抚着袖口，继续说下去。“西狄人生性豪迈，一言不和便会大打出手。而这次燕戎两家相争，若是发兵免不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所以二殿下您主动来戎氏族中，成了质子。”
“一，你在戎氏手中，西狄王多少有些顾忌。”
“二，正因戎氏有你，便有恃无恐。毕竟若能不伤族中子民便获得西狄霸权，这也是好的。”
“二殿下，您说在下说的对吗？”
金隶问着，全然恭敬。其实在他来路之时，便想着，为何此人会被擒？虽说与樊英相处时间未久，可金隶却觉得自己懂这人。
看着他那在马上纵情高喉之际，金隶以为他是那种宁死也不会被囚之人。而现下，看他过得如此舒爽，便暗想着，此人或许并不简单。
可哪知，此念刚过，却见那人突然大笑，拍着椅背甚至不愿自持。直笑得似是力竭，这才缓过劲来，一双笑目望着金隶，“小人儿，我哪有你想的这么好？”
“殿下？”
“我也只是从未来这南地，偶尔为之，却不想被逮个正着，又有什么法子？好在，戎歌姐姐美人风范，于是我也不妄此行。”
这一口话，学得全是那些大金的风流名士，金隶又哪会听不出？
面色有些苍白，定定的望着这人。只是这人面上丝毫未有任何恶意，于是金隶倒也估摸不出他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怎么？看上我了？”不正经的调笑，“小人儿，我只是气你阻了我和戎歌姐姐两人独处，这才凶你的，可别上心啊！”
“在下岂敢……”坐定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金隶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别又被这人给牵着鼻走了。
于是这剑拔弩张的气势片刻，便在两人之间荡然无存。
这嬉笑的依旧是西狄二皇子，而这静默着喝茶的依旧是大金国的太子殿下。陡然之间，樊英便又觉得似是回到了三年之前，两人坐在一辆马车里，他戏弄着他，而他反咬自己一口，着实有趣的紧。
“笑什么？”原来樊英不知觉间，已笑出声。
被察觉了，樊英也不恼，“小人儿，你说你在大哥那儿过得如何？”
“……”持着茶水的手一颤，过了半晌，“西狄王与大哥，都待我极好。”
“哈哈，扯吧！大哥就算了，他人心细。若是那老头，怕是不知觉把小人儿你气得不轻吧？”自己父亲粗人一个，马上江山，对于文弱之人说好听点叫客气，难听点，便是全然不把你当一回事。
而这小人儿是如此的自傲，又岂会忍下这口气？
“不，他们待我极好。”低首，金隶说的又是这话。
樊英忍不住了，上前捏着那尖细的下颚，放柔了声调，“喂，可别硬撑着。”可结果抬起那人的脸，细白的面上依旧一片淡然，似是盖上了层面具一般，“二殿下，您多心了，他们的确待我很好，好到，我都想取你而代之，成为他们的亲人。”
细想，西狄王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出二子，甘愿冒着丢位之险，也要把这子给保出来。而自己叫了十几年的父王，只是铁骑临城，便把唯一的独子丢弃，只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
所以，金隶说愿取樊英代之，是真话。
樊英打量着那对眼，没了先前的通透湛亮，迷上了层灰蒙。唇角微勾便凑上前去咬了口那糯米团子的面颊，“金隶啊，你依旧满嘴谎话，都学不乖。”
樊英指的，是自己的父王待他“极好”之事。“不过，也依旧有趣。”
“……”十八岁，已是成年之时，金隶一脸淡然了又抹了抹面上口水印，觉得这人怎么似是一只狗般，喜欢乱舔人的。
“二殿下，您廖赞了。”也依旧波澜不惊。
樊英突然觉得很开心，先前被禁在此处积而不得好的郁结之气，在见到他后，便飘散贻尽。而聊了这几句，虽不是那种笑话，这心却舒畅不少。
只是这逗着逗着的，外面的天色已暗。樊英揉着那人的脑袋，直到把那顶发冠给拨了下来，搓着那人与自己相比，不知柔细多少的乌丝，呵呵笑问：“对了，你来当说客的，那有什么好计可以阻了燕戎两家之战？阻止这生灵炭？”
这话问得轻巧，似是这金隶才是当家的主，而自己只是个外人般。
而金隶看着那人玩得兴起，也不阻止。只是唇微勾，一抹平日绝不展露的戏弄之情，跃上了眼底。
“两族，甚至两国实力相当，若是要避战最实用一途便只有一处。”
“哦？说来听听？”樊英依旧是不经意的玩着。
于是，唇角笑意加深，金隶细眼一眯，似是狐狸，“联姻，和亲。”
顿时，玩着他发的手一滞，呆呆的望着金隶，“和亲？”
“是，和亲。”
“……谁和谁？”
这回儿，金隶才笑得欢畅，“二殿下，恭喜您。是否也一并得祝您与戎歌公主早生贵子，夫妻百年？”
“……”樊英暗想，这人真似只狐狸。尤其是卖人之时，笑得跟成精了一般，妖媚惑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和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