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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谎言 ...

  •   上京的路并未有金隶想的艰辛,恰恰相反,越过两国交界的西丘之地,黄土退却显的便是一片片广茂草原。一望无际,牛羊成群。偶尔经过小小部落便会载歌载舞,奉上羊酒表达对远道而来贵客的欢迎。

      樊英他们掩去了身份,也给金隶套上了西狄装束。上下打量一番,看着羊皮裹身把小小的个头都埋起来的小人,樊英大笑着,“真像个娃娃似的,来,让我亲一口。”

      结果在后者气恼的一掌拍来之际,便又淘气般的窜出马车,飞掠马背,尽情驰骋。

      豪迈的笑声引来牧人窥探,似是感染着那股欢意,悠扬的牧歌便响彻整片草原。

      樊英的下属,带军的兵头挠了挠后脑,这才想起这位二殿下实则才十六岁,爱玩的年纪。便也少了平日的拘谨,随着他像是匹没了缰绳的野马一般,天南地北的撒得欢。

      而金隶,则呆在自己的车内,随行的是那个初来之时被丢下马车献给那些蛮人的侍女。

      “恨我吗?”翻了一页关于西狄民风的书籍,金隶悠然的问着。

      “……奴婢不敢。”繁花三月的南方,那尽染在春意中婀娜多姿的少女低垂着头,枯黄消瘦,失了鲜亮,乖乖的答着。

      至此以后,金隶便也未再问。唇角微掀一抹傲然,他是她的王,她的天,听天由命,是她的本份。

      行了一月有余,水气渐沛,金隶知道这快到了他们西狄的都城,栎阳。

      一路上,金隶也好奇的问着樊英,“陛下和太子,是怎样的人?”

      那人斜坐在他车内,翻着眼想了半天,却只吐出一句,“一个老古董,一个老好人,无趣的很。”

      看着金隶沉思的模样,樊英嘻笑着爬过来,捏着那尖尖的下巴,“喂,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想他们干什么?”

      脸在笑,可这眼中却闪着狠戾,若是金隶敢答半个不字,估计就扑上来把他撕碎,连个渣都不留。

      于是金隶摇头惊叹,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二殿下,在下应你必会信守承诺。”

      打量着这小人儿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欺上前又啃了那人柔柔的脸颊,“你这人怎么这么有趣?叫我怎么放得下手?”

      金隶暗想,放下不便不放呗,哪这么多废话的?不过此时樊英又吐了他一脸口水,于是这手便想也没想的扬起,“啪啪”打在那层厚皮上。

      三天后,这车马终于行至了栎阳城下。掀开车帘远远望去,石堆的城墙高数十丈,少了大金惯有的精雕楼阁,却多了层层土泥小屋。冲着城门之处开了几扇小窗,眯起眼透过阳光,便可见其上架着的□□散着森森寒光。

      金隶知道,那便是书上所说,抵御外敌用的小小碉垒。与大金不同,西狄尚武,民风强悍,人人皆兵。

      大金的太子来的第一日,最先盘算的便是如何卸了他们的利齿铁爪,驯服这头猛兽。不过,现下为时过早,敛起满目精光,回复那温润有礼的弱国质子,韬光隐晦,方是上策。

      马车刚进城门,便远远飞来一骑,骑马之人在前方百里处便停下怕是扰着贵客般,下马缓缓走来。

      “大哥,”身侧之人一脸欢喜,大笑着上前抱住那名伟岸男子,“你怎么来了?”

      “父王不放心你!怕你惹事让我先来看看!真怕你欺负惯人了,把大金的太子也给得罪!”

      那人,便是西狄太子?金隶下车恭敬的行礼,暗自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五官如刀削一般,粗旷分明。长年征战皮肤自是粗糙,一望之下比樊英年长许多。

      不过金隶觉着,这人倒反而不像是西狄之人。只因那人笑得一脸宠溺,一双褐眼沉如大海,润如春雨。举手投足谦和有礼,少了那股子霸戾之气,若是不论外貌倒似是大金文人。

      “喂,看什么看?”樊英突的冲上前来挡住了金隶打探的视线,这话说的酸,只是满脸的戏谑怎么都觉得是在等着好戏上场。

      至于何种好戏?

      燕浩,西狄太子打断了自己弟弟无礼,像长辈一般诚惶诚恐的道着歉。“管教不周,太子殿下请勿见怪。”

      一国太子唤着另一人太子,着实怪异。金隶转念一想,“若是殿下不嫌气,请唤我一声隶弟便可,而我唤您一声大哥,可成?”

      “隶”与“义”通音,如此一来便像是结拜之意。

      “这……”燕浩有些犹疑,他觉得似乎太有逾越。更何况再如何,大金降国送来的太子,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

      “大哥!”突然,樊英拍着他,“咋这么婆妈的?就答应这小人儿吧?我看他有趣的紧!认了当弟弟没亏的!”

      这么一说,倒显得燕浩有些太过拘泥,这显不是西狄民风。尴尬的笑了一声,“那好,唤声隶弟,我也就认了这大哥了!”

      金隶神色复杂的望了那一脸嘻笑的樊英,不知他为何帮自己。结果却迎来打他量的目光,“啧,看什么?小人儿,告诉你!大哥可是早就有了心上之人,你可别乱打他的主意啊!”

      正待燕浩想训斥樊英“休得胡说”之际,却见眼前柔弱的小人满面通红,干脆利落的扬起一掌,“啪”的堵上了那人的嘴。

      这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滞,似行云流水。再看那挨打之人,不痛不痒笑得一脸舒畅。燕浩打了一个冷颤,无奈苦笑。

      进了宫门已入了夜,燕浩想了下才说,“先去我府里下榻吧?明日早朝,再面圣父王。可好?”

      金隶自当听命,“如此甚好,只是扰了大哥,还望见谅。”

      “这……二弟这人荒唐,不知一路上是否有失体之处?”燕浩问得小心,自家弟弟什么秉性,而自家西狄铁骑又是何等军风,他又岂会不知?

      金隶眼中笑意盈盈,“大哥顾虑了,二殿下待在下及侍从们,皆十分有礼。”

      “哦……那就好……”松了口气,燕浩打量四周见无杂人,便又说,“其实为兄仰慕贵国礼仪之邦多日,这次‘借’隶弟而来,是希望能给吸纳贵国一些治国之道……”

      这话说的着实有趣,金隶暗讽着,“借”?这字用得好!二十万铁骑压境,这“借”的真是大动干戈啊!

      不过表面依旧不露声色,恭敬的问,“大哥此话从何说起?西狄国富民强的,该是小弟向大哥您学习才是啊!”

      “……”结果,这位西狄强国的太子却露出一抹忧郁之色。深诲而郁沉,痛心之至,乃至日后数十年这神态都深深映刻在金隶的脑中。

      他说,“强极必哀……天命之理……”

      “……”金隶未再答话,俯首行礼。却在心中暗惊,此人并非开国之君却绝对是一个守国之君。若是他执掌政权,那连年征战被掏空的西狄必将成为真正四国霸主。

      “喂,在想什么呢?”

      不知何时,那个狂莽之声,顺着窗际便丢了进来。而那人笑着趴在自己的窗台,漆黑的眼望着自己,像头野兽。

      金隶敛了心神,“在想大哥。”直言不讳。

      樊英也不恼,“没说错吧?一个老好人,无趣的很!”

      翻了白眼,不知那个护着此人的大哥听了些话会如何反应。可还未答话,那人又一把抓住金隶尖细的下颚,“小家伙,明天上朝我就和父王提出,让你跟在我身边,可好?”

      金隶其实一直不解,反问:“二殿下,为何你要在下在你身边?”

      “这……”摸着下巴,竖起一指,“你长得好看,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像你这像是面团捏成的小人儿。”

      无奈的翻着白眼,“二殿下,在下有一个胞妹,生得国色天香艳冠四国,若您有意……”

      “第二,”打断了金隶,樊英竖起二指,贼贼的笑着,“第二,你这人有趣的很。”

      “有趣?”哪有趣了?

      “是,有趣!”就是有趣!

      狗屁不通!金隶随手拍上扇户上榻睡觉,为了明日养精蓄锐。

      第二日朝堂之上,那由整块大理石堆彻而成的玉阶大堂,还有那高耸入云尽显粗广本色的苍天巨柱。以及朝堂之上廖廖可数的文官装束,都明明白白的告诉金隶,这西狄与大金的不同之处。

      座上之人与燕浩八分相似,却少了温敛,多了霸戾。似是樊英的性子按在了燕浩的身上一般。

      金隶原本以为自己身为一名质子的身份会受到诸多刁难,在太子府里只是偶然而已。可哪知,那位西狄国主,竟摸着下巴想了半晌,这才恍然道,“啊,这小娃是大金送来的质子?啥时的事,咱怎么不知道?”

      后来旁人点拨,这才想起。连忙挥手,“对不住啊,小娃,最近事杂,倒把这事给忘了,住的还惯不?”

      金隶看得真切,这人不是讥讽,是真的忘了。身着大金朝服,宽大的袖口遮住了紧攥的滴出血来的双拳。

      牙根几乎咬碎却依旧笑得一脸风淡云清,谦逊有礼,“陛下,您日理万机,再加之国事繁重,此等小事,该是如此。”

      金隶明白,一个弱国连入别人眼的资格也无,怨不得别人。而他日,小小的金隶在心是暗誓,他日必将令这西狄王者眼中只有大金之国!

      “父王,”一旁的樊英上前,笑得一脸痞子的,“能不能把这小人送给我……”

      “父王,”突然,一旁的燕浩也上前一步,打断了樊英的话,“父王,儿臣想让这位大金太子在自己府中伴读。”

      “哈?你们都要?”西狄王麻烦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喂,小娃儿啊,你说你要跟谁?”

      金隶眼神一闪,笑得坦然,“自然是在太子殿下身侧好好伴读,学着治国之道,望陛下成全。”

      “好,那就定了!”西狄王随手一挥,便尘埃落定,不得转圜。

      樊英依旧在笑,只是那脸怎么看都带着些许愕然与措不及防。他打量着自己的兄长,后者有些愧疚的转过头去。

      于是,他便又打量着那个在他眼中小小的人儿。

      而金隶,却没回避。一脸凛然,身如劲松,不再掩饰目如利箭,闪着精光,直射入樊英的眼中。

      ——“喂,金隶,愿不愿跟了我啊?”

      ——眼神闪烁,答:“好啊。”还说,“我已应你,必不会违背承诺。”

      可,结果呢?

      突然,樊英仰天大笑,惊着了满朝官员。肆意的笑着走至金隶面前,猛的凑近轻咬着那圆润小巧的耳垂,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啊,果然是只小狐狸。”漂亮狡猾,满嘴谎话。

      金隶连眼都懒得眨了,回他,“二殿下真会说话。”

      结果双齿微合,狠狠的在那耳垂上咬了一口,滴下血珠。

      唇边留着血痕,樊英再看了这小人儿一眼,噙着满脸笑意张狂的不顾他人阻拦的,离开这座大殿。

      后来樊英想起来了,那是金隶第一次骗他,是日后数千次,数万次里的第一次。不过细想而来,樊英倒有些疑惑,“我咋觉得那印象这么模糊?快记不清了。”
      连那时金隶身着何衣,面上作何表情,都有些淡忘了。唯有那齿间血腥,倒是日后碰多了,便格外鲜明,闻着这血味,都能认出这人。

      而金隶冷笑着反问,“你这人啊,除了自己外,又在乎过谁?”

      他说对了,不过月余,驰骋在草原上的樊英便把金隶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再遇之时,已经过了三年。那时,西狄三大族,燕,白,戎三族中,戎族叛乱,夺了燕家的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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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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