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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落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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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过脸来,悲哀地望着他,“不要这样,我不希望阿源变成一个恶人,一个禽兽。见好就收了吧,否则只会作孽太多,上天……”最后半句,她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不想让这句不祥的话变成谶语。
赵源凝望着窗外的月亮,缓缓说道:“我不能再有负于你。你放心,那一天要不了太久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只是到时候,你千万别像先前那样,弃我不顾。”
“阿源,不要杀你弟弟,我不会顺从一个残害手足的人,即使他权倾天下。我有我自己的选择,谁也强迫不了我。”
他默然半晌,答应了。“好,我听你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杀他。”
天蒙蒙亮时,赵源爬起身来,简单地擦拭干净,穿上衣裳,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见牧云还在酣睡之中,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脸上一片恬静。他不想打扰她的睡眠,故而站在榻前静静地凝望着她,嘴角弯出一抹甜蜜的笑意。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俯身下来,在她的额头落下蜻蜓点水般地一吻,替她掖好被子,这才恋恋不舍地去了。
听到外间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又轻轻掩上的声音,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失神般地朝屋外望了望。又忍不住地爬起身,趴在窗台前,将窗子敞开一条缝隙,悄悄地朝外面望了望。
晨曦中,弥漫了薄雾,有几分朦胧。他那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在院门外消失了。她听到院门外有侍卫向他问安的声音,忽然警醒:难怪昨晚他顺利而来,现在从容而去,中间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至于她派出去问讯太原公是否回来的侍女们,也一个个有去无回,难道都被他派人控制起来了?
想到这些,牧云渐渐悚然了。尤其是回想起昨晚她和赵源所做下的那些事情,心底里就越发忐忑。莫非昨晚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在新婚之夜和丈夫的哥哥做下了那样违背伦理的事情来。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什么坏事情不做也罢,一旦开了头,就犹如破堤而出的洪水,再也难以控制。从今以后,他会不会还这样明目张胆地来找她?到时候她要怎么办,拒绝,还是接受?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视线逐渐转移回榻上。果然,原本洁白的褥单上出现了斑斑血痕,只有一点点,并不起眼,犹如雪地里绽放了几朵腊梅。她的心跳加速了,慌忙把被子掀开,将褥单揭下,团作一团扔到了一边。
光这样肯定不行,待会儿若是侍女前来更换褥单,发现上面的血迹,那么今晚的事情肯定还是要暴露的。于是,她顾不得穿衣服,光着身子下了地,想要寻盆清水来把这个“罪证”处理干净。
“姊姊,你做什么呢?”
牧云刚刚抱着褥单走到外厅,正好屋门从外面打开了,她的新婚丈夫赵汶出现在门口,睁大了一双乌黑的眼睛,颇为疑惑地望着她。
起初的一瞬过去,他的目光迅速地发生了变化,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裸体。虽然抱着团成一团的褥单,恰好地遮挡住了胸部和下 体,然而已经裸露出来的部分,足以令他面红耳赤了。
她大吃一惊,有种东窗事发的感觉。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躲避,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穿,这样只会令她暴露更多。无奈之下,她只得站在原地,尴尬不已。
赵汶显得颇为局促,将目光从她的身体上转移,到了她手中的褥单上,停顿住了。“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脏了,拿去洗。”牧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他没有再问,而是伸出手来,将褥单拿了过去,在她的视线之下,展开来看了看。果然,上面那几处刺目的殷红,很轻易地暴露出来。
他稍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姊姊是不是昨天累着了,上火了?流了这么多鼻血,招医官过来开副清凉去火的药服用,应该就没事了。”
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格外寂静,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连呼吸都难以平稳了。她努力调整一下气息,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说道:“现在天干物燥,上火流点鼻血再正常不过。这么点小事就不要折腾了,现在已经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中流露着些许关切,掺杂了几分含蓄的温柔,没有半点怀疑的色彩,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
赵汶将褥单拿了出去,边走边说:“这种粗活当然要给奴婢们干,否则养着她们干嘛。”
他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牧云趁着这短暂的功夫,赶忙穿上了衣裳,坐回床上。他来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些红血丝,显然是昨晚喝酒喝多了的后果。然而这还不是令她惊讶的,最要紧的是他的额头,已经用绷带缠绕包扎起来,有少量的血迹渗透出来。他的精神状态虽然不错,面容却有几分憔悴。
“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刚刚问完,她突然明白了。昨晚一晚上都不见他回来,莫非他被赵源带来的侍卫给软禁了?至于他头上的伤,除了赵源,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这样对他了。
赵汶回答道:“昨晚喝得太多了,脑子里昏沉沉的,走路时候摔倒了,一头撞在桌沿上,磕破了皮。”
“哦。”她没再发问。她很怀疑,他是在说谎掩饰受伤的经过。可他既然不愿意承认,她自然不好再不识趣地追问。于是,两人相对默然了。
良久,赵汶主动说道:“昨晚我哥回来了,筵席已经散了,他直接去找的我。”
“哦,那他都说什么了?”
“他很生气,骂了我一顿,还把周围的奴仆们全杀掉了。”
牧云闻听之后,心中突地一下,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好像有阴风吹过。
赵汶并不看她,低垂下眼帘来,继续说道:“他终究还是顾念了兄弟情分,没有对我下手。后来,我们兄弟俩对坐喝酒,我醉了,他也醉了。我隐隐记得,他好像对我说,不准我碰你。如果他知道了,他就杀了我。”
她沉默片刻,苦笑道:“你放心,只要你兄兄在,他不敢杀你的。那话是醉话,吓唬吓唬你的,不会当真。”
“但愿如此吧……我们俩以后要多多烧香拜佛。”
“哦?”
他解释道:“祈求佛陀保佑,让兄兄长命百岁,这样你就不会做寡妇了。”
她突然急了,制止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新婚燕尔的,怎能如此灰心丧气?”
赵汶那张微黑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有点腼腆地望着她,缓缓说道:“是啊,我不应该灰心丧气,我应该高兴才是。能娶到你,是我这几年来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变成真的了,我高兴得过了头,一时间竟有点接受不了。”
他和他哥哥差别很大,不但外貌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而且年纪上差了六岁。他今年十三岁,看起来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她则比他大了三岁,鲜卑女人发育成熟得很早,故而比他高出不少。在外人眼中,他们并不搭配,一点也不像夫妻。
“五年前你第一次到我家时,我就喜欢上你了,一直不敢说。”他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声音怯怯的,好像很怕她似的。
牧云默默地注视着他,眼前浮现出当年的情景来——当时她坐在那个简陋而整洁的小院子里,吃着赵源做的野菜窝窝,兴致勃勃地和他聊天。赵汶出现在门口时,浑身尘土,背了满满一箩筐的马粪,臭烘烘的。但是他那双锐利异常的黑眸,却令她暗暗吃惊。
那时候的他,也和现在一样,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就是坐在门槛上,一声不吭地望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她只是觉得,这个小男孩与众不同,似乎比同龄人更善于思考,更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他除了心灵手巧,善于雕刻之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长处来。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真是世事弄人,她现在成了他的妻子,这的确是始料未及的。如今,她对他的感情非常复杂,有姐姐对弟弟的关爱,也有些许愧疚。以后会怎么样,她不知道,更不愿去想。
她忽然笑道:“是啊,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挨了一鞭子,手背受伤了,回来之后,你哥哥就给你清洗伤口,撒了草灰止血。你的衣裳脏了,也是他给你洗的。那时候的他,对你真好。”
赵汶这一次没有接话,继续低着头,望着面前的小几案,神色中有几分黯然,几分愧疚。
这时候,屋门外传来了侍女的询问声:“郎君,夫人,是否需要奴婢伺候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