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国》弦断秋风

57、李昌仪

　　武定元年十一月，赵雍率兵渡黄河，与西魏军战于邙山。西魏军初战失利，宇文泰阵中落马险些丧命。好在西魏贫穷，将领和士兵穿得都很差，连他这位权臣都穿一般盔甲，于是他冒充普通士兵逃过一劫，大败而归。

　　次日东魏军先败，赵雍落了单，被西魏大将贺拔胜单骑追逐，好几次长槊都快捅到他，吓得他拼命策马奔逃。幸亏贺拔胜没有带弓箭，正危急间，赵雍的部下大将段韶赶到，射死贺拔胜的坐骑，将他救了去。等到副骑（注：高级将领作战之时有苍头奴骑另外一匹坐骑跟随。主将的马或死或丢，副骑要立即跟上，给主将换乘）赶到时，赵雍早已一溜烟逃远了，气得贺拔胜顿足大骂。

　　赵雍回去之后整肃军队，隔了几日再次来战。这一次战事顺利，西魏军大败，损失惨重，连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临洮王元柬、柱国大将军元晖业、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升、钜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仆射温子升詹事赵善及督将僚佐四十八人都被东魏俘获了去。西魏的宗室、高官、大将们这一仗几乎损失殆尽。东魏诸将乘胜击西魏兵，将他们杀得一败涂地，斩首三万有余。

　　狼狈不堪的宇文泰收拢残兵败将返回关中，命王思政守恒农。随后，东魏复取虎牢。

　　只因赵源为朋友两肋插刀，勾引大臣夫人，引发两国大战，双方一共折损了近十万兵马。东魏众人无比心中怨恨，却无人敢追求赵源这个罪魁祸首的责任。

　　本来这一次大获全胜，赵雍在惊魂之余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却气个半死。

　　原来他的部下大将彭乐奉命追击宇文泰。宇文泰身边只剩下十来个亲兵护卫，狼狈不堪，他一面拼命逃跑一面在马上回头向彭乐高声求饶：“这不是彭乐将军吗？真是个痴汉子，今天你杀掉我，明天你还有用吗？干吗不马上还营，把我丢下的金银宝物一并取走呢？”

　　彭乐虽是粗人，也觉此话有理，于是舍掉宇文泰，回到宇文泰丢弃的营中把一大袋金银放在马上奔回向赵雍复命。

　　赵雍见他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还以为他活捉了宇文泰，顿时大喜过望，连忙问他战果如何。

　　结果他大大咧咧地禀告道：“黑獭侥幸逃跑，已经吓得破胆。”

　　赵雍一听，立即气炸了肺。他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猜就猜到其中猫腻。前面因为大胜而获得的喜悦也被这个结果悉数驱散。他喝令彭乐趴在地上，亲自上前抓住彭乐的脑袋往地面上猛撞，咬牙切齿良久，手中的钢刀举了几次要当场砍下彭乐脑袋，却因权衡再三，不忍下手。

　　头破血流的彭乐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宇文泰耍了，连声告饶，还请令道：“请给末将五千骑，必为大王取黑獭首级！”

　　赵雍气得恨不得把他撕成两半，大骂道：“人都叫你放了，现在还说这个有屁用！”

　　周围众将看得胆战心惊，纷纷上前来劝说。赵雍当然也不舍得杀这员猛将，打也打够了，骂也骂够了，派人取来三千匹绸缎压在他身上，充作赏赐，这才气哼哼地去了。

　　半个月后，赵雍从虎牢关班师还朝，返回晋阳。他并不休息，径直来了邺城。抵达邺城当天，他就要拿崔暹开刀，杀掉这个造成高仲密叛乱的祸根。

　　赵源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并不亲自出面，而是交代陈元康说，“你且去劝说大王，请他放了崔使君。若大王真杀了他，我以后也不要再见你了。”

　　陈元康既是赵源的亲信，又在赵雍面前颇见任使。他向赵雍进谏道：“大王以天下付与大将军，崔暹不过是大将军麾下一介官吏，尚且不能免死。父子之间如此，何况对其他人？”

　　这意思说得很明确，您既然以大将军为继承人，那就不能公然不给他面子拆他的台。

　　赵雍不免暗惊，突然意识到，大儿子的翅膀已然长硬了。他表面上采纳了陈元康的意见，将崔暹放掉，实际上心里面结下了一个疙瘩。

　　……

　　这一天下午，牧云在侍女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在将军府的后花园里散步。此时正值隆冬，园子里没有什么花草好观赏。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太阳照耀其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华来。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几个侍女从小径中走出。她停住脚步，侍女们一眼望见她，赶紧上前来行礼。然而这其中有一个并未穿着同样的服饰，而是遍身罗绮，衣着华贵。

　　这个女人看起来十八九岁年纪，面相陌生，她从没有见过，此时也跟着侍女们一起向她屈膝行礼。

　　“这位是……”牧云打量着她，诧异道。

　　妇人显然是个汉人，容貌甚美。虽妆饰简洁，却神态娴静、明眸善睐，别有一番风韵。一举一动，都温婉得体，叫人瞧着格外舒服，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罪妇原是高慎之妻。”

　　牧云知道高慎就是高仲密，自从他叛国投敌之后，家小全部被赵雍羁押起来，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起来似乎待遇还不错。

　　“哦？”牧云正想问到这个时，心中突然一悸，想到了什么。“你可是出身赵郡李氏，名唤李昌仪的那位？”

　　“夫人所料不错。”

　　她确定了之后，不觉冷笑，“是大将军请你过府的吧？”除了赵源本人，还有谁有这个权利解救按例当诛的叛臣家眷？

　　“回夫人的话，罪妇原本罪在连坐，正当处死，幸得大将军出手相救，才保得一条性命。”李昌仪略低着头，语调平和地回答道。

　　牧云见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态度，就知她非同寻常，必是处世老道之辈。这样的女人，到哪里都混得开。接下来，兴许就要成为赵源的小妾了。

　　“那接下来呢？”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李昌仪回答：“罪妇想要报答大将军的救命之恩，无奈大将军并不给罪妇这个机会，而是安排罪妇去晋阳霸府伺候王妃，令罪妇不得耽搁，明日启程。”

　　闻言之后，牧云愣怔住了。这个回答实在大出她的意料，难道她真的错怪赵源了？

　　她等了半晌，不见牧云再问话，有些诧异，眼睛里充满疑惑。

　　牧云终于反应过来，点点头，“好，那你去吧。到了晋阳好好伺候王妃，尽心尽力，定然安稳无虞。”

　　“是，罪妇谨遵夫人教诲。”她再次给牧云行礼，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赵源身边的侍女，她朝侍女瞟了一眼，侍女立即会意，留了下来。

　　等到李昌仪走远了，她这才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女低声回答道：“大王昨日从晋阳来，将高慎留在邺城的一家老小全部杀光。他那两位哥哥一个曾为大王而死，另一个战死沙场，故而赦免家属。李氏身为高慎妻，又是叛乱的祸由，罪在当诛。郎君盛装打扮，前去见她，问她如何打算。她连忙下跪，说是愿意顺从郎君。谁知道郎君却并不要她，直接把她打发给主母了，连多看一眼都懒得，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晾在那里，好不尴尬。”

　　原来如此。牧云的心情有了明显地好转，赵源的确没有对李氏动心，也并没有什么不轨意图，只不过是捉弄着她玩罢了。看来以后再遇到这类事情，不能偏听偏信，要等水落石出了再做定论，以免错怪好人。

　　好人？她刚刚想到这个词，就忍俊不禁了，赵源也算好人的话，这天底下就没有痞子和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