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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负荆请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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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一些蹲过大牢的亲贵眼见如此,感同身受,也跟着抹起眼泪来。大厅上下,好一派君臣鱼水情的景象。赵源在旁边瞧着,好险没笑出声来,只能低着头装出内疚的模样,忍笑忍到肚子酸痛。
安抚完司马子如,赵雍还觉得亏待了这位老友,要补偿补偿,于是赏给他美酒一百瓶、羊五百只、米五百石。
忆苦之后,自然要开始思甜了。宴席开始,赵雍举杯和众人一一碰杯,说了许多鼓舞人心的话。意思是,大家都跟着我好好干,将来准有你们更多好处。
接着话音一转,告诫道:“崔暹身居宪台,咸阳王(元坦)、司马总理(司马子如),都是我当年贫贱时的老友,地位尊贵,论起感情深厚,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们两个。可他二人触犯律法,遭受惩治,连我都救不了,各位务必小心做官。”
众人连连应诺,保证以后决不再犯。
最后,赵雍拉过儿子来,携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拍了拍,以示器重。又复向众人说道:“阿惠现在长大了,办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有时候连我说话都未必管用,诸位爱卿担待着点,以后别和他顶着干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心中明镜一般,知道赵源不好惹,绝对不能得罪。这小子背后有强大靠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再犯傻落到他手里,只能怪自己不长眼了。
……
第二天一大早,牧云和赵汶一起去了赵雍的住所问安,正好赶上他穿戴整齐地从里面出来。两人连忙给他下跪行礼,齐声问安。
赵雍倒是没有理睬赵汶,而是转头看了看牧云,眼睛里闪烁着颇为复杂的光芒。
正好这时候赵源紧随他身后跟出来了,他终于开口了,慈祥和蔼地问道:“你在这里可好,过得还习惯吗?侯尼于有没有欺负你?”
“奴婢在这里一切安好,很是习惯。太原公忠厚诚实,待奴婢甚好,还请大王放心。”
赵雍赶在大儿子还没走到近前的短暂间隙,不忘又深深地瞥了她一眼。等赵源来到他跟前时,他已恢复了正常神色。
“这样就好。这小子愚钝了点,不解风情,有时候难免会疏忽怠慢了你,你多加包涵,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若真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告诉我,看我怎么揍他。”
牧云正要回答,赵源在旁边催促道:“兄兄,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她疑惑地望着这父子俩,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急事。当然,她不便多问,赶忙让出道路来,恭送他们出去。
赵雍朝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招呼道:“媳妇,你和侯尼于也一并来吧,咱们去串串门儿。”
她知道他这不是寻常客套,于是应诺一声,拉上丈夫,跟着他们一块出门了。
牧云这次回来虽已住了近两个月,却没有独自外出过,对京城的景物人情都颇感新鲜。这一路七拐八绕的,她几乎要迷失了方向。她注意到,赵雍虽然是这个国家的实际主宰,却并非高调张扬之人,随从侍卫只有两三百人。他没有乘车,和赵源一起骑马前行,并不如何大张声势。
她和赵汶坐在马车里,后者一路上一直沉默着,低垂着眼帘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他朝外面张望一下,很快给出了答案,“去我姑丈家。”
“哪位姑丈?”据她所知,赵氏兄弟的亲戚一大堆,光姑丈就有三个。
“就是上次咱们出席皇宫夜宴之时,被我哥用刀背当众敲打过的那位。”
牧云点了点头,“哦,就是那位太保大人。”
她回想起那天晚宴时候的情形,不由得为赵源担忧起来。这次赵雍拉着他去登门拜访,必然是负荆请罪去了。接下来等待他的不知道该会是怎样的狂风骤雨。亏他还能装出一脸云淡风清的模样来。
正忐忑不安着,队伍行进到一个颇为气派的大宅院门口,停驻了。赵雍回头招呼了他们一下,就拉着赵源的手踏入门槛,朝院内走去。
牧云跟在赵汶后面,紧张不已,轻轻地牵了牵他的手,小声问道:“待会儿大王不会打你哥哥吧?”
“这个……也许会吧。这次大哥把姑丈得罪得不轻,兄兄肯定要做做样子,替姑丈消气。”赵汶很熟悉父亲的性格。
“大王叫咱们来,定然不是单单旁观那么简单,还不是到时候配合着他一并演戏?他要是打你哥打得太狠了,咱们可得上去拉着,否则他怎么收场?”
“姊姊说得是,我知道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穿过庭院和长廊,进了正房。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站在厅里,见到赵雍到来,连忙矮身行礼。牧云认得她,她曾经出席过她和赵汶的婚礼,是赵雍的长姐,常山君赵敬容。
赵雍的神色从一进门就突然变了,他匆忙上前扶住常山君,“阿姊不必行礼。”等看着姐姐站起来了,自己赶紧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以情真意切的语气高声道:“我对不起阿姊,对不起姊夫啊!”
“你快起来,起来,让这些小辈看着多不好?”她有点惶恐之色,转头看了看愣在当场的其余三人。
牧云和赵源兄弟连忙跟着跪下,行了家礼。“小侄(侄媳)给姑姑请安。”
赵雍并不起来,只是牵着常山君的裙袂,恳切地说道:“弟弟昨天回京,听闻了姊夫的事情,顿时气了个不轻,把阿惠这个逆子打了一顿,今天带着他来给您和姊夫负荆请罪来了。”
说着,他转头瞪了一眼赵源,喝斥道:“还愣着干嘛,哑巴了?”
赵源赶忙叩头道,“小侄罪过不轻,现在愧疚万分,只求见姑丈一面,当面请罪。他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只要解气就行。”
常山君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你姑丈自从放回来,就整天躺在榻上不吃不喝,到现在都三天了。你们赶快过去吧,好歹劝他起来吃点东西。否则再折磨下去,还怎么得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哽咽起来,从袖子里摸出手帕来慢慢拭泪。
忽然,内室传来一声苍老嘶哑的怒骂:“杀我的时候就要到啦!”
赵雍之前一直低着头,并不说话,牧云还疑惑着他这是在等什么。不过,她马上就知道答案了,只见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眼眶里居然蒙上了一层水色。如此速度如此投入,着实令她暗暗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