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此生长恨玉，经年颜如堇 ...
-
新年伊始，全城皆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中，出殡这种事显然比平日更让人觉得晦气。所以，常恨玉与堇娘的灵柩在凤府停留了两夜一日，于年初二一早低调地出了城，自恋狂给择了一个向阳的山坡，把他们合葬在了一起。
墓碑是大理石制的，看笔迹应是自恋狂的手笔，其上只四句诗：此生长恨玉，经年颜如堇。放鹤偕归去，红尘懒回顾。
“什么时候发现常恨玉有问题的？”我轻倚着凤倾卿，盯着墓碑上的字眼问道。
“你刚把他领来我就派人查过他了。我发现一年来，他白日在城中以售卖字画维生，而夜晚行踪诡秘。”凤倾卿回道。
“后来，我得知他和屠鹤门有牵扯，而茶会那日，我也事先得知了屠鹤门会派人行刺的计划，所以，在暗处埋伏了一批人马，将计就计。”自恋狂接口道。
“就为了以鹤杀为饵，引出屠鹤门门主？结束你们两派多年来的旧怨？”
“也不尽然。鹤杀之所以接下习子绪小妾的这担生意，也是因为当年成四在鹤斩、亦即他父亲屠鹤门门主落魄时接济了他，为他创立屠鹤门出了一臂之力，而习子绪与成四一直是生意场上的死敌，若能趁此机会给习家造成重创，这必是成四非常乐见的。而对于我，除了与屠鹤门的旧怨之外，在我来澄阳前正是在与成四争夺一项生意，若我能借机拔除于他来说左膀右臂般的屠鹤门，此消彼长之下，我的胜算自然也会大些。”
“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有正义感，原来不过利益驱使。”
“呵，商人本如此，浸月你想得过于简单了。何况，要经营偌大的天机阁，不是光靠售卖消息就能维持下去的，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旦对方露出错处就要果断抓住，并给予痛击。尔虞我诈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但那日，是我疏忽了。你同堇娘上街，我本有派人跟着你们，不想鹤斩并没有亲自去劫狱，却全力绑架了你和堇娘。酿成今日的局面，是我的责任。”自恋狂显然很是自责。
“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想出那样的馊主意，也许，堇娘也不会被绑，他们也不会死。”我说着，眼眶热了起来。
下葬前，在给堇娘换上干净衣衫时，习七七告诉我，丫鬟们发现堇娘右肩往下，有一道六寸来长的伤痕，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已有些溃烂，而且皮肉连在了亵衣上。此时我才醒悟，难怪她的脸色总是苍白，难怪她不让我碰触她的背。也许，是因为当日为了要照顾发烧的我而耽误了给自己上药，或者想把药都留给受伤较重的我，也许，真正不让我看她后背的缘故，是她左肩上一朵槿花刺青？伊人已逝，我总是来不及问明。
“唉，常公子过于重情义，你们失踪那些天，师兄叮嘱我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我却发现他事先并不知晓鹤斩他们的图谋，只有你们转移那日，他书信鹤斩。我截下了那封信，上面言辞恳切，皆是希望鹤斩善待你们的言论。他对于堇娘的用情，不可谓不深，只可惜，终此一身，俩人终究殊途。”凤倾卿感慨道。
“是啊，即使是歧‘义’，他也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鹤斩的身前。若他重情多一些，撇开他为了义而做的那些有违良心的事，他和堇娘，早已经是另一番局面了吧？然而，到底是我们，把他们逼上了绝路。”话到此处，我忍不住深深愧疚而跪倒在二人墓前。
“浸月，你伤还没好，地上湿冷，你…”凤倾卿忙想把我搀起来。
我挡开她的手：“别拦我！”
对着二人墓碑，我泪潸然：“我没用，堇娘！你根本无需如此保护我，不值得的。是我把你卷入了这场纷争，如若你没有听任我传播你和池公子的传闻，你现在一定还好好地在临仙阁做着掌柜，而常公子，也一定还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你。没有说出口又怎么样呢？你们还是深爱着对方的啊，罪魁祸首是我啊！”
我哭得有些岔气，心里的自责和愧疚翻江倒海，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双腿一用力，就想往石碑上撞去。
然而下一秒，我就瘫软在了自恋狂的怀里，他眼明手快地制止住了我的自杀意图。
自恋狂严厉喝斥我：“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做，除了徒增一条人命，还能证明什么？”
“至少我不会再这么愧疚，愧疚得想死。你不觉得我就是一个祸害吗？如果不是我，扶碧也许不会被太子看上，她就不会选择自戕，虽然相思苦，但她还是会活得好好的；如果不是我，志月也不会忍受被自己的亲妹妹夺去夫婿的痛苦，她还是元灏璟宠爱的小妾；如果不是我，堇娘更不会被屠鹤门错绑了去，受尽折磨，还连累了常恨玉。我害了这么这么多的人，怎么还能腆着脸皮苟活于世？我的命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我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你让我死！”
“所以说你的想法太天真。你有认真考虑过吗？就算不是太子，也会有别人，你以为青楼女子能够一直保持清白吗？而你认为元灏璟能够看得到扶碧的等待吗？至于志月，同样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同她去争夺，元灏璟是不可能专属于一个人的，而之后他有了正妃会怎样？既然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的命运注定只有痛苦。而堇娘的事，你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不过是好心办错事，这也不是你能够料想得到的，让你们眼睁睁地从眼皮底下消失的我才最有责任。浸月，死不是逃避伤痛的有效方法。”
“可是、可是，如果没有我呢？她们的命运会不会不同？我总是忍不住这样自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存在于此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抽抽嗒嗒地，抬起眼望着自恋狂的双眸，只想在他眼中，寻到哪怕一丝丝，微小的希望。
“为了遇见我！”自恋狂鼓励地对我笑笑，罢了转过身，“出来得过久了，你的伤害未痊愈，见风不好，我们该回去了。”
“是吗？为了遇见你，为了遇见你…”我重复着这句话，心里的涟漪以不可思议的态势荡漾开来。我承认，一通绝望的痛诉之后，我被自恋狂的一席解释的话开导了。
也许，谁都无奈，谁都不是最错的那一个吧？错就错在，我来到了这个以苍生为刍狗的时代吧？
然而，我还是觉得不自信，小心求证道：“你不会，也把我当成了什么人的替身吧？”
“你在我眼中，一直是独一无二。倒是你，笨到总是看不到我的好。”
下山的路上，自恋狂小心地调整着姿势，让我如身处平地一般，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那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我低下头，偷偷在心中问着，却一时找不到勇气问出口，只好转移话题：
“其实你在山间遇到习七七那晚，我和堇娘就藏身于那些箱子当中，你差一点，就能发现我们了。”
“我原本就一直对她存有疑虑，”自恋狂也不拆穿我的尴尬，顺着我的话回忆道，“奈何她在箱子里放了许多贴身衣物，我…”
说到此处，自恋狂突然一阵不自然，我敏感地察觉到，遂问出了心中的一个小小疑问：“你不是号称‘眠玉公子’的吗？应该阅女无数，为何只是一些女子的内衣就让你手足无措了？”
“这…一者，她是大家小姐，我一个单身男子看她的贴身衣物原本就十分不妥，再者，‘眠玉公子’也不过是我在汾清利于行动而诌的一个身份，那些烟花女子，不过是天机阁安插于其中的耳目。”
“其实，你不过是为了搜集消息而以狎妓的名义掩人耳目？”答案，竟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什么狎妓？说得那么难听！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你希望我是这种人么？”
“当然不希望！”
“呵呵！”自恋狂笑得得意，我才惊觉是自己答得太直率了。
“我、我累了，我想睡会儿，到了叫醒我。”我埋下头闭上眼，努力说服自己睡一会儿。
“好！别太自责了，坚强些，我希望看到初见时有勇有谋的浸月。”头顶传来自恋狂轻柔的嗓音，末了还加了一句，“我想，无论是扶碧还是堇娘，甚至是志月，都不会怪责于你，她们是希望你能够活得开心的。”
“嗯！”我糊里糊涂地答着，不再动，也不再言语。
对不起堇娘，常恨玉，一切恩怨纠葛已落幕，愿你们能够如碑文后两句所言，放鹤偕归去，红尘懒回顾。
谢谢你，自恋狂，总是你陪在我身边。即使是这样的我，你也还是不离不弃，我何德何能，能得你爱惜若此？等我再勇敢一些吧，再勇敢一些，我就能直面你的感情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此生长恨玉，经年颜如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