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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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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鹤仪避开他的眼神,然后蹲下身子,把手中的花灯放在了水里,裴凇之也跟着她放了手中的花灯。
而后两人站了起来。
裴鹤仪看着花灯越飘越远,突然出声说道:“哥哥,我们两个好像还没有许愿。”
裴凇之只是问:“想许愿吗?”
裴鹤仪笑了笑:“不想,我不信这个。”
她抬头看天上的一轮浅月。
少女声音似梦呓般轻浅:“不过……哥哥,你知道吗?我去年乞巧节的时候也来放过花灯,我那次放花灯就是为了许愿。”
裴凇之是意外的,低头看了看少女,良久,他问道:“许的何愿?求的是……姻缘吗?”
裴鹤仪摇了摇头,笑说:“不是。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去年乞巧节,我求的不是姻缘,求的是——平安。
你的平安。
所以我感谢神灵,它实现了我的愿望。
裴凇之听她否认:“我们小仪以后嫁人,当然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人。然后哥哥会和父亲一起,为我们小仪准备十里红妆。所以小仪不用着急,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的。”
裴鹤仪默了默,终是开口:“是么?”
可是,我觉得世上没有比哥哥更好的人了。
那我又该如何?
裴凇之,我能嫁给你吗?
不能啊。
谁都知道,答案是不能。
少女的语气在这寂静的风声中听得真切,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裴凇之还是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小仪以后会遇到的。”
遇到一个对你特别好的人,比自己对你都要好的人,好上百倍千倍甚至是万倍。
裴鹤仪还是看着那弯月亮,在这皎洁的月光下,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连同她那所有隐秘的心事。
她鼓起勇气,轻声说:“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少年眼里含笑:“什么秘密?”
裴鹤仪声音更轻了:“哥哥,我有一个心悦了好久好久的人。”
裴凇之眼底藏了些情绪,他没有说话。
须臾,裴鹤仪继续说道:“哥哥,你知道吗,我心悦之人,他的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里有一个点。”
她说的是“之”字。
裴凇之中的“之”字。
少女抬头望着夜空,面具之下的唇角微弯,可是,少女的眼里有泪。
顿了顿,裴凇之忽而失笑:“小仪是想告诉哥哥,还是不想告诉哥哥?小仪的‘仪’字里有一个点,连哥哥的‘之’字里都有一个点。京城那么多人,小仪要让哥哥挨个去猜吗?”
看裴鹤仪久久不作声,他问:“何人?若是小仪真的喜欢,哥哥去为你求一道圣旨可好?”
裴鹤仪只是笑了一下。
片刻,她开口:“没有,可能,过段时日我就不喜欢他了呢。”
其实裴凇之,你也没有那么好对不对?而且,你还有喜欢的女子对不对?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试着不再去喜欢你了?
……
两人在原地又停了一会儿,然后裴鹤仪说想要回去了,两人便开始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又经过人群,裴鹤仪再一次攥紧了哥哥的衣袖。
裴鹤仪和哥哥慢慢走着,走出人群之后,她慢慢地松开了自己手中攥着的哥哥的衣袖。
先是拇指,然后是食指,然后是中指,最后是无名指和小拇指。
裴鹤仪就那么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一下。
似是不舍。
但她无可奈何,不是吗?
裴凇之把她送到院子,然后对她说了一句:“好好休息,明天父亲和哥哥给你办及笄之礼。”
他已经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那边走。
但裴鹤仪拦住了他,然后问:“哥哥,你屋里还有琴吗?”
裴鹤仪知道哥哥以前是喜欢抚琴的,不过现在她还真拿不准,毕竟哥哥如今已被封为少将军,事情多得都处理不完,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弹琴了。
裴凇之已经把面具摘了下来,听到后转过身来:“有,小仪想听哥哥弹琴吗?”
裴鹤仪也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笑起来眉眼如画:“不是,哥哥,是我想给你弹琴。”
裴凇之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好。
他到了屋里把琴搬了出来放好就坐在了一边,打算静静地听她弹琴。
是把燕尾琴,也是哥哥经常弹的那把琴。
裴鹤仪焚香净手,然后弹出第一个音。
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要给哥哥弹什么曲子。
曲子总归太多,可她的一腔孤勇,总归诉说不尽。
也不想让哥哥知道。
想来想去,她选了一首曲子,这首曲子叫《归途》。
曲子很偏,大抵和罗雁一年以前在宴会上弹的那首《惜情》一般。
她用了心的。
十指在琴弦上翻飞,琴音铮铮似哭声。
极尽凄凉。
眼前的裴凇之不知道这首曲子,她是知道的。
曲中人的心境和她的很像。
爱而不得。
而且永不得爱。
句句未提“情”之一字,可句句诉尽“情”之一字。
她已然入了曲。
看着眼前明显身在曲中的裴鹤仪,裴凇之眉头轻敛。
一曲结束。
裴鹤仪恍然从曲中醒来。
她是曲中人吗?
是,但又好像不是?
她掩盖下心头所有的低落的情绪,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她问道:“哥哥,我现在弹琴是不是带了感情了?你觉得好听吗?”
裴凇之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小仪,如果不开心,也不要逼自己去笑。”
裴鹤仪嘴角僵了一瞬。
然后裴凇之继续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他问的是“为什么”而不是“是不是”。
自己所有的情绪在哥哥的面前仿佛都无所遁形。
片刻的功夫,她反应过来:“哥哥,这首曲子太凄凉了,我就跟着难过起来了……”
裴凇之笑得温柔,但是打断了她的话:“无妨,小仪,想说的时候我再听,只是,哥哥分的很清楚,刚才难过的是我妹妹,不是抚琴之人。”
这句话换过来说,就是裴鹤仪是自己难过,不是因为曲子难过。
裴鹤仪明显听懂了他的话,笑了笑,终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她换了个话题:“哥哥,再陪我下盘棋可好?”
其实夜已深了,但裴凇之好似没有觉察到的样子,还是取出了一盘棋来。
裴鹤仪手执了一颗黑子,她挑眉笑了笑:“哥哥,你猜我们两个谁会赢?”
裴凇之看她落下第一颗黑子,温和地笑了笑:“棋局上变化不过瞬息之间,我们如何去猜?”
说着,裴凇之也落下第一颗白棋。
第一次,裴鹤仪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城府与算计全部展现在对方面前。
就连自己与徐子萱比试的时候,自己都没有。
可是同时,裴鹤仪也清楚地感受到,哥哥谋略比她自己还要厉害。
他不像徐子萱,哥哥能看清自己布的棋局。
但他棋风不似往日温柔,而是一路往下杀过去,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裴鹤仪无奈,只好开始弃子。
裴凇之突然开口:“小仪,不要弃子。”
他说的是棋,可仿佛又不是在说棋。
是在说她。
裴鹤仪仍旧在弃自己的黑子:“‘弃子争先’,我若不弃,又当如何?只会必输无疑。”
他们手上都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裴凇之说:“可是小仪,你总是在弃子,你弃的是别人,还是弃的自己?不要为了别人,伤害到自己。”
裴鹤仪心下一乱。
棋局立刻溃不成军。自己的黑子节节败退。
裴凇之最后落了一颗白子,然后棋局结束。
裴鹤仪笑:“哥哥,你赢了。”
她输得心服口服。
不要为了别人,伤害到自己
可是,我不舍得伤害你。
所以,我宁愿伤到自己。
裴鹤仪收拾了一下棋子,然后起身到了门口,突然转过头来:“哥哥,能提前对我说一声生辰快乐吗?”
礼物她要不到,祝福她想听到。
裴凇之站在她身后:为什么不等到明天?”
裴鹤仪笑:“没有为什么,因为,小仪想听到生辰的第一句祝福,是哥哥送的。”
裴凇之微微俯身,很温柔很温柔:“生辰快乐!”
这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句话。
裴鹤仪笑着看了看裴凇之,她在心里说:哥哥,再见。
然后少女跑开了,一直跑到很远,然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