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浮生》六夜澜

21、离殇

　　巫奎显然不会给时间让桑渺思考对策，手上的魔刀刀锋一闪，瞬间化出无数把同样的刀刃，连话都不说一句，径直出手。
　　漫天的寒光让桑渺连眼都难睁开，她侧头躲避，手忙脚乱地提气捏诀，祭出厚厚的防御罩。可惜对方太强，这防御罩压根就挡不住那魔刀，第一把魔刀触碰到防御罩的刹那，防御罩便砰地一声碎得四分五裂，化成无数小碎片，被风卷走了。
　　倒吸一口凉气，桑渺反应极快，从腰间的百宝袋里掏出一把金刚扇，堪堪挡住攻向命门的魔刀。
　　灵力不够，法宝来凑，这是青玄教她的保命手段，桑渺承认还是管点用的。
　　但是，也仅仅挡住了命门，无数刀刃擦过了她的肩膀、小腿和腰侧，在这么密集的攻势下，她毫无还手之力。
　　粉色的衣裙被她的血染得渐渐嫣红，背脊疼得轻轻颤抖，单薄的小身板在风中晃动。
　　恍惚间她想起青玄曾说过，行走三界最重要就是要有保命的技能，三界中强者如云，谁也说不准哪天倒霉遇到一个比自己强的敌人，没有那点保命功夫铁定死翘翘。
　　所以青玄为了她在将来的某日不死在别人的手上，教授她飞盈步，能在敌人密集的攻击下快速移动，让敌人捕捉不到目标。
　　飞盈步用不到太多灵力，主要还是靠身体的柔韧性和灵活性，为了练好飞盈步，桑渺在方褚山的日子几乎每日清早都要在林中奔跑跳跃上两个时辰。
　　她弱归弱，能学到逃生之法，她还是很乐意学的，她可不想未来某天站在那里等死。
　　桑渺疼得龇牙咧嘴，动了动胳膊，她屏气凝神专注地看着飞过来的刀雨。
　　巫奎赤红的双眼闪着嗜血的光，手里捏着诀，怎么也没想到他最得意的杀招寒刀魔诀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给挡下来。
　　他的寒刀魔诀能幻化出九百九十九把魔刀，算来怎么都能够攻破她的防御，谁曾想那小仙跟疯了似的快速移动，身形快得他几乎看不清，就连被魔刀伤了都没有减慢她的速度。
　　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桑渺，的确是没什么灵力的小仙，弱得可怜。
　　凭什么？巫奎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侮辱，心头火起，巫奎用尽全身煞气，四周顿时暗了下来，煞气黑压压的一大片直透云霄，桑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只见数十把魔刀嗡鸣而起，带着比之前锋利数倍的杀气，直冲她而来。
　　完了、完了，这次铁定挡不住呀！桑渺有些绝望地想着。
　　霎时，一层白光化出防御罩，带着熟悉的的妖力，数十把飞过来的魔刀冲撞上来，方才还势不可挡的攻势，顷刻间却像孩童射出的弹丸，狠狠冲过来，却又一把把掉落在地。
　　“离漠！”桑渺惊讶道。
　　离漠看了看桑渺身上的伤，有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忍不住皱眉道：“疼吗？”
　　桑渺顾不上身上的伤，想到他明明走了却又回头来送死，不禁有些生气，“谁让你回来的，司御呢？”
　　离漠：“放心，司御已经安全了，我们既是朋友，我焉能不回来救你？”
　　“傻瓜。”桑渺红了眼眶，她那颗石头心微暖，这是第一次她真切感受到被保护的感觉。
　　然而，桑渺还没感动完，前面的防御结界已经发出咔嚓一声，数十把魔刀落地，巫奎仍不死心催动剩下的魔刀，数把魔刀带着雷霆之力，狠狠扎透了防御罩。
　　巫奎殷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桑渺，“又来一个送死的，”他沉声道：“愚蠢至极。”
　　四周煞气沸腾，巫奎大喝一声，煞气迸发，周围的煞气顿时化成一条蛟龙之状，卷风带雪，长啸一声扑向桑渺和离漠。
　　离漠手指捏诀化为原形，通体雪白的猫身擎半空，巨大的身体护在桑渺面前，煞气与妖力的抗衡令那一方天地变色，风云暗涌。
　　强烈的罡风刮得桑渺站不稳脚跟，她满目担忧地望着离漠，心里焦躁不安。
　　离漠尖锐的爪子抓向那煞气化成的蛟龙，可那蛟龙却灵活躲过，龙头转而咬向离漠的脖子。离漠闪身，却不料被蛟龙缠住了身体，蛟龙咬住了离漠的后脚，离漠的爪子想扒开蛟龙，却被那蛟龙越缠越紧。
　　巫奎见状，从他手中射出一白光似箭向着离漠而去。巫奎要致离漠于死地，桑渺想也没想扑了上去，一声闷哼，那暗箭被桑渺挡下，正中胸口。
　　桑渺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血，那箭上竟然还有毒，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桑渺！”离漠大喊一声，想脱身却被那蛟龙紧紧缠着。
　　“不自量力。”巫奎看着他们嗤笑道。
　　桑渺面色如金纸，满头虚汗，抬头看了巫奎一眼，自嘲地勾唇笑了笑：“你看，我都快死了，对魔界还有什么用？”
　　巫奎走到桑渺面前蹲下，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捏住她的下颌，赤红色的双眼盯着她说道：“在你死之前，我会带你回魔界，取出你身上的混元之灵，然后，你就没什么用了。”
　　桑渺面色微变，魔界一直追着她不放，果然是为了她体内的混元之灵。
　　不远处的离漠沉声喝道：“巫奎，有种你就放开我，让我和你打，欺负弱小算什么东西？”离漠死死地咬住唇角，鲜血自手臂上流下滴落在地，他却浑然未觉。
　　巫奎哈哈大笑，可望向离漠的眼里满是轻慢不屑，“小小猫妖也配与我动手，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桑渺心中不安，开口想阻止，可体内的毒已攻心，此时已是虚弱不堪，一张口便吐出一口黑血。
　　巫奎眼带杀气，煞气自掌心涌出，空中凝出数十根尖锐的长箭，化为漫天罗网向离漠而去，这一方天地内浑厚的煞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离漠歪着头嘲讽一笑：“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话音未落，离漠闭上了眼，浑身泛着白光，猫妖之身重新化为人形，伫立在半空，手中的刀飞出，泛着浓郁妖气的内丹自他口中飞出，朝着妖刀而去。
　　“竟然要祭丹提升修为，简直是疯了！”巫奎脸色微变，喃喃出声。
　　自古以来，仙与妖凡是碎了内丹者，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消失于三界之中。
　　桑渺心神俱震，用尽全力大喊一声：“离漠，不要！”
　　这一幕让巫奎微微震惊，他看着半空中的离漠，神色凝重，攻去的长箭长箭丝毫不减，煞气更是增加了几分。离漠已祭丹之法抗衡，释放出妖力不会比他差多少。
　　桑渺咬着牙想冲过去阻止离漠，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再难走出半步：“离漠，放开我！”几乎是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望向结界外的离漠，神情愤慨。
　　遮天蔽日的长箭被离漠的内丹和妖刀爆发出的力量所阻挡，争得片刻时间，离漠回过头，看着结界内的桑渺，缓缓走来。
　　他脸色苍白，毫无半点血色，长发枯槁，步履微微踉跄。
　　桑渺忍住心里的酸涩，怒道：“离漠，你这个傻瓜，谁准许你拿内丹祭刀的，快把内丹收回去……”话还没说完，桑渺的眼眶微微湿润，声音甚至隐有哽咽。
　　隔着一层薄薄的结界，离漠静静地看着桑渺，半晌，他突然笑了笑，笑容似他们初见时的纯真明朗，他抬手靠近结界，轻轻拂过，像是要隔着这一层距离划过桑渺的眉眼。
　　桑渺被离漠的笑容怔住，不自觉地上前靠近。
　　“桑渺，不要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你，我活的这几百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妖界各地云游，我见识到各式各样的妖，他们当中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他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烙印在心里，“而你，刚好也在我想要守护的人里面，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对你的情义，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可惜不是在最恰当的时机。
　　桑渺眉头紧皱，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一痛，突然发了狠地上前砸着结界，“谁是你的好朋友，我才没当你是我的朋友，我堂堂一个天界上神怎么可能与妖为友，我同意与你同路，不过是想一路上能蹭吃蹭喝，当你是冤大头，别犯傻了，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记住你的。”
　　“咔嚓”一声响，煞气化成的蛟龙冲破离漠的结界，伴着浓厚的杀意朝他们而来，离漠朝身后望去，半空中的内丹和妖刀正缓缓融合，只差最后一步了……
　　“桑渺，”离漠回转头低声轻唤，眼里是无尽的恳求，“求你，千万不要出这个结界。”
　　桑渺强撑着让自己不倒，嘴里又吐了一口血，弓着身不停地喘着粗气。
　　“离漠，你若是敢……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
　　“桑渺，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一个特别的人，我若不在了，请替我好好活下去，遗憾的是我还未和你一起去喝过仙界的酒，那就只能当欠你的。”
　　离漠最后再看了桑渺一眼，遗憾，不舍，歉疚……到最后是深深的眷恋。
　　看着离漠越走越远的身影，桑渺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多稀奇，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颗石头，怎么会哭？原来是还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