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浮生》六夜澜

19、有些事不需知道太多

　　三万年前，彼时瞿若还只是天界藏书阁一名普通的仙侍，初次见到古渊之时，他正被其他殿宇的仙侍戏弄嘲笑，他一气之下捏了个诀，那几个仙侍纷纷被丢进莲池里。
　　这件事很快闹到了藏书阁掌事面前，瞿若被判了一个“伤害天界同僚”的罪名，被罚十记“灭灵鞭”。
　　普通仙君挨十记“灭灵鞭”灵力都要耗费大半，更何况是瞿若这小小仙侍，十记“灭灵鞭”下去，瞿若面如金纸却不吭一声，让执行的掌事不由得侧目，“灭灵鞭”上布满了细小火雷，乃九天之上火雷淬炼出的精华，鞭打在身上那种噬骨焚心的感觉会让人生不如死，几乎没有人能在“灭灵鞭”下不求饶，这仙侍不简单啊！
　　刑罚过后，人群散去，瞿若倒在邢台奄奄一息，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他仍记得古渊走到他身边，低眸睨向他，出言道：“可悔？”
　　瞿若见他周身环绕着浓厚的仙力，气势非凡，想来定是九重天上某位上神。他挣扎着想起来见礼，但刚才受了重邢，灵力削弱殆尽，浑身犹如被烈火焚烧般着，疼痛蚀骨，真真是生不如死。
　　“上神大人抱歉，原谅瞿若无礼，不能起来行礼了。”瞿若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便会断气，“若时间倒转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古渊微微一笑，神情高深莫测，静默片刻，他淡声道：“吾救你，而你从今以后需为吾卖命，愿否？”
　　瞿若双眼费力地睁开，想看清这位上神是何模样，此时脸上又是何表情，为何会想救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仙侍？九重天上比他有能耐的仙多得是，为何选中他？
　　可他知道如果此刻不答应他，那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死路一条，那十记“灭灵鞭”的威力正快速消耗他的生命力，他现在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愿意。”瞿若声音十分微弱，古渊却听得分明。
　　古渊抬起右手，手掌往下一翻，磅礴的仙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瞿若的四肢百骸，不消片刻，瞿若背上的伤完好如初，失去的灵力也尽数恢复，甚至比受刑之前还要强很多。
　　待瞿若看清救他之人，心下不由得震惊，传说中一直隐居在冥界，只在一些画像或是天界极盛的宴会中才能偶尔见到，供后世缅怀惦念的冥帝，如今站在他面前，还亲手救了他！他不知如何形容内心的波澜？
　　古渊带他回了冥界，亲自教授他如何管理冥界，处理冥界各项事务。后来，古渊将冥界的大小事务交到他手里，经常一走就是几千年，而他也渐渐习惯了冥界的阴暗和诡谲，这一呆就是三万年。
　　瞿若回过神来，望着帝尊清冷挺拔的背影，沧海桑田，亿万神祇，都不及帝尊向他走来时，眉宇间的一丝风华。
　　古渊淡淡开口道：“魔界蠢蠢欲动，冥界需加强守卫，本尊这无需操心，你先去将蛟龙的‘神影剑’带去给天帝，他自有定夺。”
　　“帝尊，‘神影剑’可是上古神器，蛟龙便是靠着它横行下界上万年，帝尊杀了蛟龙，神器理应归您所有，为何要上交天界？”瞿若十分不解。
　　古渊瞳色沉黑，似蕴着几万年的沧桑，他垂下眼，“区区一柄破剑本尊还未放在眼里，可本尊觉得无用的废铁对旁人而言却是无上至宝，蛟龙能作恶万年，说来本尊也有责任。”
　　瞿若微怔，眼底划过一丝疑惑，蛟龙罪该万死，与帝尊有何关系？
　　“‘神影剑’便是本尊从无妄之海带回，途径北海遇到蛟龙，觉得那剑累赘便随手送给了他。”古渊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瞿若目瞪口呆，头顶一片天雷滚滚。
　　我的好帝尊！你随随便便送出的剑可是上古神器啊！不是大街上的大白菜，四海八荒仅此一柄，三界中无数人为之争抢的神器！
　　瞿若离开妖界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帝尊的心思当真深沉如海，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那“神影剑”竟是被帝尊丢弃的东西，而那蛟龙，确是自作孽，不可活！
　　桑渺跟着那小孩进了“染云城”，一路上桑渺通过与小孩斗嘴，知道了小孩叫司御，姑获鸟族的少主，不久前，离漠与他相伴四处游历，三日前才到的染云城。
　　司御领着桑渺进了城内的一家客栈，桑渺急着见离漠，忘了敲门就直接推了进去，巧的是离漠正在换药，上半身光着，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甚是狰狞可怖。
　　“离漠，你伤的这么重……”桑渺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不由得皱眉，那么深的伤该有多痛啊！
　　离漠抬眸，虚弱地笑了笑，打趣道：“没事，这不还活着嘛！”
　　司御在旁冷笑道：“我要是再晚到一会儿就可以给你收尸了。”
　　离漠唇色发白，凉凉地笑了笑：“那个人还未受到惩罚，我怎会死在他前头？”
　　桑渺微怔，他说的那个人是沐辰吧？不知怎地心里蓦然涌出几分惆怅，她无父无母，就是一块靠吸收天地灵气开智化形的石头，不懂什么七情六欲，整日就想着如何修炼，如何提升仙力？如今身为旁观者了解了离漠与沐辰的纠葛，她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何谓感情！
　　“沐辰与夏妖已经去找妖王请罪了，估计明天就会有消息了吧！”司御一脸严肃，圆嘟嘟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桑渺视线在司御与离漠两人之间徘徊，两人不管性格与年纪都相差甚远，为何成了好朋友呢？
　　离漠似察觉到桑渺的疑惑，微微笑道：“交朋友就看合不合得来，还需那么多理由和条件吗？”
　　桑渺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并不用在意对方的身份，觉得他是好人，相处融洽，那就够了。”
　　司御嫌弃地瞥了桑渺一眼，“离漠，你身边有我照顾就够了，让这个没用的女人从哪来回哪去，我不想与她一路。”
　　桑渺眼角抽了抽，她也想从哪来回哪去，关键是她回不去啊！妖界出口在哪都未找到，还跟古渊闹掰了，现在想来真是作死！
　　“司御，桑渺是我朋友，会与我们同路去上离城。”离漠的话不言而喻，意思是他已经认定桑渺是朋友了，让司御少找她的茬。
　　桑渺对着司御得意地挑眉，司御瞪着眼咬着后槽牙。
　　司御给离漠带了上好的治伤灵药，离漠身上那可怖的伤口到第二天竟然好得差不多了，桑渺本以为会因离漠的伤耽误个几天，没想到刚睡醒就被司御那倒霉孩子催着赶路。
　　桑渺睡眼惺忪，懒懒说道：“我们有必要这么早起来赶路吗？离漠的伤真的不用再休养几天吗？”
　　“我已经没事了，”离漠轻笑道：“明日便是朝圣日，我们需尽早上路，不然来不及。”
　　司御睨着她坏笑道：“不然我们先上路，等你睡够了再来追我们也行。”
　　桑渺扯了扯嘴角，“那倒也不必，我已经醒了，可以上路了。”
　　桑渺一向能屈能伸，如今还要靠着离漠才能到上离城，在到之前说什么都不能被丢下！
　　出了染云城，离漠从随身法器中放出一头尖牙大眼三条尾巴的妖兽。第一次见妖兽的桑渺很是惊奇，将妖兽从头到尾摸了个遍，期间收到了不少司御的白眼和嗤笑。
　　妖兽似乎很喜欢桑渺，一直拿头蹭着桑渺，惹得桑渺哈哈大笑。而离漠却是满眼疑惑，因祉吡兽天生高冷，除了主人外一般不会去主动亲近外人，司御与他认识这么久，祉吡兽还是与他不亲近，却与第一次见面的桑渺表现亲昵，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司御：“旋风，你怎么能见异思迁，这女人并非我们妖界中人。”
　　祉吡兽恍若未闻，谄媚讨好的表现仿若一条大型犬。离漠转过脸，这货真的是妖兽中的王，当初陪他在一场场战斗中胜利的祉吡兽吗，不会被掉包了吧？
　　“它叫旋风呀！真的好乖好可爱啊！”桑渺眉眼含笑，摸着旋风的好不欢喜。
　　离漠看不下去，拍了拍旋风的头，它与离漠心意相通，瞬间变大了数倍，能容他们三人同时乘坐。
　　旋风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跟它的奔跑速度有关，最快的速度堪比旋风。
　　旋风载着他们赶路，等天色渐晚时已临近上离城了，等天亮时再走一个时辰的路便能进城。
　　他们在一家驿站歇脚，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桑渺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对于离漠的提议举双手双脚赞成。
　　司御瞪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女人直翻白眼，不明白离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执意要带她上路？
　　桑渺咬着一个鸡腿，看离漠和司御并没有怎么动筷，招呼道：“你们吃啊，别愣着了，这只烧鸡太好吃了。”
　　离漠：“你吃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
　　“饿死鬼投胎一样。”司御冷哼一声。
　　“我又不像你们一样可以辟谷，再说了，天下美食千千万，不吃的话太对不起这张嘴了。”桑渺说着又夹了一个鸡腿。
　　离漠轻笑一声，半晌才悠悠问道：“你一天界仙子为何来了妖界？”
　　桑渺咬着筷子微愣，脑子里闪过古渊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淡淡说道：“有些事不需知道太多，你们只要知道我并不是自愿来的妖界，去上离城也是为了找出妖界的出口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