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浮生》六夜澜

14、夏妖

　　桑渺也知道妖界中人一向不喜仙界，但如今这生死关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保住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桑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单纯又无辜，双眼清澈又明亮，“我只是误入妖界，找到出口我就离开了，并无企图……”
　　离漠将桑渺从头到脚瞧了个仔细，随后脸上是一片失望之色，不禁叹道：“仙女竟是长这般模样，戏文里说的果真信不得。”
　　桑渺一头黑线，就算她长相不如九天玄女、婉华仙子好看，好歹也算是娇俏可人、秀丽婉约吧！
　　不等两人细说，煞气忽然将他们层层围住，细看之下，煞气缭绕的深处，一柄柄尖锐的刀刃正在凝结。
　　“小心！”离漠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柄柄形如尖刀的煞气“嗖”地射向了他们。
　　离漠手腕翻转间，妖刀在桑渺面前旋转了一圈，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利刃。
　　“这魔族煞气也太古怪了。”桑渺觉得这些煞气与魔蝎释放的煞气并不同，眼前的这些煞气却能在短暂的时间内结成各种形态……
　　“确实有点古怪，只要给它们一点时间，它们就能化成实体，成为普通的魔怪。”离漠双眼始终紧盯着煞气最深处。
　　煞气翻涌间，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风声呼啸，两岸的树叶沙沙作响。
　　离漠足间轻点掠到水池中间，衣袍翻飞，手里的妖刀在空中又转了两圈，挡住了又一轮密雨般的利刃。
　　巨大的妖力从他身体里溢出，妖力蔓延，令四周的温度登时骤减了三分。桑渺怔然看着离漠，她知道猫妖离漠不会弱，但此时，离漠散出来的这铺天盖地的妖力，还是超出了桑渺的想象。
　　煞气被打散后又在半空中聚集凝结，离漠目光一凛，眼瞳里映出几分清冷。
　　几滴水面泛起的微澜落在妖刀上，他信手一挥，水滴折出霜月华光和他唇畔勾勒出的一抹冷笑。
　　滴水如兵刃，硬生生将他面前凝结成形的煞气打散。
　　可霎时，浓重的煞气铺天盖地弥漫过来，将离漠整个人笼罩在黑暗里。
　　桑渺看不到他人，只能在几次煞气消散间看到他的衣袍一角。
　　桑渺一心担忧着离漠，没料想又一只煞气幻化的鬼手突然拉住了她的脚腕，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池子里。
　　桑渺猛然被拖进水里，还没来得及施闭水诀，就先喝了口池水，差点成为第一位被水淹死的上神，她想青玄一定无颜面承认她就是他的徒弟，瑶光也会羞于承认她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桑渺觉得自己还是很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亦或者说是被逼到绝路爆发出的无限潜能，总之，她捏了个闭水诀，感官的窒息感瞬间消失，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窃喜，这么顺利就施法成功还是第一次！
　　脚腕上的煞气仍抓着她不放，将她往更深的水底拖去，桑渺当机立断，将灵力凝结于指尖，化灵力为刀刃，手一挥便向那只鬼手砍去，煞气霎时消散，桑渺这才有空观察四周。
　　正是入夜之时，水底光线并不充足，只能借着微微月光看清周围的情形。
　　光影交错间，桑渺看到远处一簇光源，她朝着那里慢慢游去。待靠近光亮的地方时才发现那竟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将那一方水域照得犹如白昼。而看清夜明珠之下，桑渺不由得惊讶，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水隔开，与四周黑黝黝一片不一样的是，里面竟然另有一片天地，不仅有花草树木，小溪潺潺，树木掩映间，还有一间木屋子。
　　如果不是此时身在水里，桑渺会以为自己柳暗花明的进入了什么南方的村落。
　　桑渺觉得稀奇，这莫非就是造梦池的幻境？总不能是沐辰城主特意在水里造了个世外桃源吧！
　　桑渺想着，迈步踏入了那结界内。
　　结界隔开了池水，桑渺站在青草地上，浑身湿漉漉的，遂捏了个净衣咒，浑身上下立马变得干爽，这才慢慢朝里走去。
　　桑渺边走边仔细观察着四周，发觉这“水境”大得惊人，竟一眼望不到头。越往里走，她越是感觉到似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一时让她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或是虚幻。
　　四周静谧无声，景色虽秀美却透着几分诡异，桑渺直觉一会儿可能会出点什么事，倏地打起了几分精神。
　　忽然，一阵强烈的妖力波动自前方传来，让大地为之震动，桑渺神情一顿，面色微沉，对方是谁？若非是刚刚在池边碰到的夏妖？
　　白光骤现，巨大的玉骨扇自夏妖手中而出，朝桑渺袭去，排山倒海的妖力袭来，桑渺眸光一暗，化为数道身影堪堪躲过，以她如今的实力要战胜夏妖根本不可能，只能想办法躲过去了。
　　“天界的丫头，胆子倒是不小，竟跑到妖界来送死。”夏妖冷哼一声，手一挥，一道玄光劈下，直直落在桑渺身上。
　　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疼痛瞬间夺去了她全身的力气，鲜红的血迹缓缓从桑渺唇角逸出，她浑身颤抖着，半跪在地上。
　　夏妖不知从哪走出来，手里摇着玉骨扇，姿态从容，看着桑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
　　“天界的仙如今都弱成你这样了吗？你看，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夏妖绝美的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容却让人觉得如冬夜般冰冷。
　　“你知道我是天界之人还敢伤我，不怕天界报复？”桑渺踉跄地站起身，身形微微一晃，模样虽狼狈，眸光却犀利坚定。
　　夏妖哈哈大笑，“天界又能耐我何？我还真想知道呢！”
　　“如此狂妄的妖，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桑渺的声音淡而清冷。
　　“怪不得离漠要将你带在身边呢，原来你这么有趣呢！”夏妖饶有兴致地看着桑渺。
　　“离漠既然是你的旧识，为何要痛下杀手？”桑渺的声音冷得如寒冬腊月的冰石一般。
　　“不过是区区半妖，也配在妖界生存，妖界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今日不过是碰巧遇到，顺手除了而已。”夏妖的语调轻快，杀了离漠好像就是除了根长在花园里的杂草一样。
　　桑渺闻言不由得愕然，离漠竟然是半妖！
　　“离漠的娘亲叫橘兰，虽是天界中人，可到了妖界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沐辰娶她的最终目的不过是想得到她手中的梵天镜，而她在知道真相之后，抛下年幼的离漠，自毁仙元魂飞魄散了。”夏妖语气清淡，三言两语便将前因后果道出，即便如此，桑渺也能想象出离漠的娘亲当时知道真相后有多绝望。
　　“那你当年在整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桑渺冷笑着，夏妖身为沐辰的得力干将，那当年的事他又怎么会脱得了干系？
　　夏妖狭长的凤眼闪过一抹冷光，玉骨扇遮住了他半边脸，桑渺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却从他眼里流露出的杀意明白，当年离漠娘亲的事情也许并不如夏妖说的那样简单。
　　梵天镜她是知晓的，在《神界兵器谱》中排在前二十位，三界生灵的前世今生都能从梵天镜中看到，不止如此，梵天镜还能吸收煞气，净化鬼魅，亦能照出三界生灵内心的善恶美丑。上古时期被女娲娘娘拿来做梳妆镜，仙妖大战后，梵天镜便遗失了，没想到如今却在妖界找到了。
　　“放肆！”夏妖玉骨扇一扫，一阵疾风刮过，桑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甩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咳、咳！”桑渺吐了口血出来，旧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今天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夏妖走到桑渺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狼狈的桑渺笑道：“求我呀，求我饶了你的命。”
　　少女墨黑色的眼瞳中满是坚持和倔强，冷凝的面容现出几分凛冽，夏妖不由得挑眉，死到临头竟然还能如此冷静，这小丫头倒还真有几分骨气。
　　桑渺面如金纸，仍冷冷笑道：“死有何惧？想让我跪地求饶的人多着呢，你又是哪根葱？”
　　夏妖眼眸瞬时阴沉下来，“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手一挥，两根粗壮的荆棘藤蔓顿时破土而出，直直朝桑渺而去。
　　桑渺侧身一避，藤蔓却如长了眼般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径直朝她脖子飞来。桑渺指间凝聚灵力，朝藤蔓劈去，咔嚓一声，藤蔓被劈了半边，然断裂之处飞快愈合，藤蔓瞬间复活。桑渺微愣，眨眼间藤蔓缠上了她的手臂。
　　桑渺闷哼一声，被缠的地方尖刺刺入皮肤，稍微一动，藤蔓缠得越紧。
　　血顺着藤蔓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夏妖冷笑道：“你看，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可别怨我。”
　　桑渺微一迟疑，另一只胳膊也被如鬼魅般的藤蔓缠上，夏妖手一挥，那藤蔓犹如长鞭一鞭挥了上来，“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狠抽在桑渺身上，顿时皮开肉绽，一股血腥味伴着剧痛涌上了桑渺的鼻端。
　　藤蔓在桑渺身上左右开弓抽了好几下，血腥味愈发浓重，桑渺疼出冷汗，视线有些模糊，她努力睁大眼睛想保持清醒，心里却莫名涌出些许酸涩。
　　“五百年前，离漠联合魍魉毁了城主府，和沐辰断绝关系后一走了之，如今又出现在染云城中，他究竟有何目的？”夏妖冷冷地看着桑渺，似是在看一具尸体。
　　桑渺眼前模糊不清，疼痛感剧烈刺激着她的大脑。离漠出现在染云城的目的她不清楚，就算她知道离漠的打算，她也不可能告诉夏妖，夏妖不过是想看她跪倒在他脚下臣服于他，就算是死，她也不可能向这么一个卑鄙龌龊的妖怪摇尾乞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