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滟》烨樱

16、【寂之章】

　　『国光，有些事情……必须你自己看清楚才会懂得……』
　　母妃……请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对？
　　『有些事情，单靠表面是很难分辨的……特别是感情……』
　　感情？我应该有吗？在这个明争暗斗的皇宫，我还需要持有怎样的感情？
　　『国光，感情是与生俱来的，谁也不能舍弃。当属于你的感情来到就应该好好珍惜，不要像我一样，懂了么？』
　　珍惜吗？我不知道……
　　『……当你真正遇上的时候，你自然会懂……』
　　『记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舍弃你的真爱……这份情，来之不易啊！』
　　…………
　　…………
　　“现在……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母妃。”

　　※※※※※※

　　手冢疾步跑在因入夜而显得清冷的街道，有力的脚步声如同心脏的舞动一般在寂夜中回响，荡彻心扉。
　　刚才从英二口中听到的消息几乎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就冲出了皇宫，想着心系的人儿的所在之处跑去，片刻不缓。
　　『呃……我，我看到小不点……哦不，应该是魅姬他很痛苦的样子……』
　　——胸口很难受，并非是跑得太急促的缘故，而是有如毒虫啃咬的锥心刺骨。
　　为什么？龙马会这样？他不是应该过得很好吗？
　　『而且……而且魅姬的房里，有很浓重的血腥味……』
　　——血？是谁的血？仿佛刹那间鼻间已经能够嗅到那股令人恐惧且厌恶的腥臭，冲昏理智。
　　不能，他绝对不可以出事！！绝对不能！！
　　“龙马……”
　　顾不上夜里的寒风袭击着只罩着一件单薄衣衫的身躯，眼前的道路不断地晃动，喘息声和脚步声不绝于耳，手冢的脑中只有那个瘦弱的身影……以及那汪琥珀之潭。
　　为什么？真的是他错了吗？他是不是不应该放手？
　　龙马……他此生最爱的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他竟然将这个唯一放开，甚至可以说是拱手让人，真的错了吗？
　　那一天见到龙马时，他就总觉得他在龙马的眼神中忽略了什么，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
　　然而，却一层一层的被迷雾包围，让他看不清，也捉不着……
　　龙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从来就没有问过？是不需要还是不敢？他到了现在才知道答案。
　　——不是不需要，而是不敢。
　　对！初次面对自己的感情，他潜意识的选择逃避，不去询问龙马的想法是他其中的一个逃避方式……而决定迎娶邻国公主，则是另外一个。
　　是他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早知道离开他也会一并剥夺他的幸福，那么就算自己呆在他身边会使他痛苦，他也应该留下来，抗争到底，跟那个男人……最少，他可以用自己双手，牢牢的守住此生的爱。
　　龙马的心有如琉璃般通透且易碎，需要别人悉心的呵护。
　　所以，他必须带他回来！将他带回自己的身边，不再分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冢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龙马，你要等我！我一定要将你给抢回来！！”

　　※※※※※※

　　熟悉的房屋在视线中展开，夜幕中穿透出微弱的月光撒在游荡着寒风的小道，矗立在眼前的房子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仿若无人。
　　手冢急步不甚文雅的拉开屋门，直直的冲上龙马所在的二楼。
　　一手扯开朴素的房门，一股腥腻味夹着花果香扑鼻而来，直接撞入心房，让人几欲落泪。
　　接下来……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真田跪在龙马的身旁，挡住了手冢的视线。
　　“龙马？你怎么了？”
　　竭力压抑住胸口不住的疯狂跳动，手冢双眼发直的死死盯着被真田挡住的身影，喉头开始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看不到龙马的脸，只看到真田那幽暗的黑发在透过裂开一丝缝隙的窗户吹进的寒风中摇曳。
　　紧皱着双眉，手冢挪动着脚步靠近躺着的龙马……
　　“不要过来……”真田的语气渗透着浓浓的怒气。
　　手冢的动作……依旧……
　　“我叫你不要过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真田突然起身向手冢一拳挥去。
　　没有任何防备，手冢正中一拳后整个人倒在一边，后脑勺在碰撞到地面的同时发出重重的撞击声，痛觉，慢慢扩张到神经末梢，乃至身体所有细胞。
　　暗红的液体缓缓流溢，染红如绢般的褐发。
　　“真田？”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还出现在这里干什么！！？”真田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扣入皮肤，殷红自五指的缝隙中渗出，低落地面。“如果没有你，龙马的命运就不会如此……都是你，为什么你一定要出现啊！！”
　　真田歇斯底里的怒吼震动着手冢的耳膜，耳朵隐隐作痛。
　　“真田，先撇开其他的事情，你这样大叫，会吓醒龙马的……”看见躺在一边的龙马，手冢的眉头皱得更紧。
　　“吓醒？呵……”真田脸上闪过无数复杂的表情，慢慢走近手冢，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笑得一脸痛苦。“龙马这段日子以来，哪一天不是从噩梦中醒来的你说会吓醒他？不是废话么？”
　　伸手抹去流入眼中的血液，手冢撑着身子站起来，剧烈的痛感让身子一时间难以承受，有些昏昏欲坠的感觉。
　　“龙马他怎样了？”
　　没有怪责真田的粗暴举动，手冢现在满脑满心只有躺着的那个人儿。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得出来？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他那个样子有多心痛！？只是……现在，我倒希望他能够让我再心痛一次……”
　　绝望，在字句间弥漫，窒息一般的空气，呛入心头。
　　“只要他能够再醒过来一次，就算要我叫哑了声音，我也不会在乎……”
　　手冢双瞳猛然紧缩，“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会吧……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意思！？”真田扯起一抹难看至极的苦笑，“你真的不懂么？那好，我告诉你！龙马他死了！！就在你的礼钟敲响的那一刻死的，你满意了没有！！？他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如黑曜石般的瞳孔碎裂，惊异掩盖所有思维，一片空白……不可置信。
　　“不可能……龙马不会、不会的……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手冢不可抑制的嘶吼出声，额际未干的血液随着他剧烈的晃动如雨般滴落，打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然而，滴血的却是他的心……
　　“我是龙马的医生……”真田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滑坐在地，一手撑着额头，声音沙哑。“龙马自被幸村收养回来后便一直身体不好，所以幸村便要求我照顾他……其实龙马的心脏原本就有问题，加上……”
　　真田顿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摇了摇头。“所以我一直很反对龙马外出，因为他的抵抗力比一般的人要差，很容易患上疾病。”
　　手冢定定地听着他所不知道的一切，胸口绞痛不已。
　　难怪龙马老是喜欢让他带他出去……曾几何时他还以为龙马贪玩才会被禁足，但是，事实却是他根本就不能出去！
　　真田没有理会手冢的反应，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未完的故事。
　　“本来龙马是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活，可是自从你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之后，一切都变了！你知不知道！！？”一掌击在地板上，似乎毫无痛觉。“一个月前，他淋了雨受了寒，就一直病到现在，咳嗽个不停，甚至吐血……就连我在他身边都帮不了他啊！！你知道我当时看着他内心有多痛！？我甚至气得想冲入皇城找你算帐，可是龙马他不许，为什么他要这样！？你知不知道！！？”
　　因为……他始终爱着你啊……太子殿下！
　　“你、你不是医生吗？只是受了寒而已，为什么治不好！？”手冢的眼神乱了，理智的线断裂，他一手抓起真田的衣领朝他大吼：“只是一个小病也治不好，你还算是个医生吗？为什么龙马身体有事你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将他从我身边抢走！？你说，说啊！！”
　　『啪——』的一下打开手冢抓着自己的手，真田双目充血。“你怪我？那都是谁害的！？告诉你，都是你害的你懂不懂啊！手冢国光！！龙马直所以会这么悲惨，根本原因就在你的身上！全世界最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就是我，可是幸村说过让龙马自己掌握他的幸福所以我才不再加以阻挠，但是……现在结果却是这样！若然早知道会变成这种结果，我一定会阻止你们的！”
　　“你……！！”
　　“为什么你偏偏要去接近他？龙马的身体本来就禁不起打击，而你却什么也不知道的一厢情愿地带他游山玩水。当你们出门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又知道么？要是龙马病发了该怎么办？龙马是个细心的人，他不愿你知道他的情况所以一直瞒着你，可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做他的情人？当你高高兴兴地准备迎娶公主的时候龙马可是每天都要发病个好几次，甚至高烧陷入昏迷，这个时候，你在你的深宫内院里有没有想到他？有没有！？”
　　真田的话一字字的刺进手冢的内心深处，如带着毒药般的瞬刻麻木了跳动的心房。
　　龙马他有病？为什么不愿告诉他？
　　难道真的如他之前所讲的，他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他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所以才没有义务跟他说吧……
　　难怪每次看到龙马都觉得他的脸色太苍白，然而自己却没有半句问候的话语，这个……到底是谁的错？
　　“难怪……总觉得你的身体太冷了……我还以为你总是调皮不愿穿衣服才会这样呢……龙马……”
　　蹒跚的跪在地上爬行至躺着的人儿身边，颤抖不已的手抚上绝美人儿的脸庞，透心的冰凉……
　　那时的身体……就如现在一样，冰冷……
　　缓缓的抚着龙马的脸颊，尽管已失去灵魂，但这个躯壳还是透着美丽的光芒……有如初次碰触的一般，魅惑人心。
　　水盈的脸蛋失去血色，柔润的双唇泛出苍白却仍带着诱惑，如雪的肌肤和染上褐红的被单形成令人昏眩的对比，可以想象，在离开前的他是怎生的痛苦……
　　“我明明提醒过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的……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无聊去淋什么雨……”
　　伸手沾染上额际的殷红，而后温柔地抹上那片嫩唇，让它染上属于自己的色彩。“这样……漂亮多了，这样的龙马……才是最美的……”
　　低头，带着无限爱意的轻吻了自己最爱的柔嫩，低低的嗓音混着低咽，却仍坚持用他平日最爱的声线在他耳边倾诉：“我爱你……最爱的就是你……”
　　话语洋溢着无尽的深情，只是那人已经听不到了……
　　他曾经幻想过两人可以天长地久，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无比的可笑。“呵呵……哈哈哈……”
　　手冢仰脸大笑，粉色的泪自颊边滑落，散落无声
　　——他想得太美……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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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真田实在看不过去了，他上前一把扯开手冢，让他跌离龙马的身边。“龙马有话留给你。”
　　“？！”抬起低垂的头，手冢眼光依旧凝视着眼前的人儿。“他……说了什么？”
　　“他叫你把他忘掉。”
　　“什么？”忘掉他？怎么可能？
　　看来龙马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恨他，不然怎会让自己忘掉他的存在，连将之放在心中的机会也不给？
　　“真田，你没有骗我？龙马真的这样说？”
　　“没错，他的确是这样说。”睨了一眼显得颓废的太子殿下，真田说出了另外一个隐藏的真相。“我反对你们在一起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愣了一下，手冢反射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龙马他会被幸村收养的原因，你知道么？”
　　“不……以前只听他说过一点，好像是他的记忆全失……”
　　“他失去记忆对他来说可能是件好事也说不定。”真田闭了闭眼，吸了口气。“龙马他姓越前，你知道么？”
　　“我知道，可是有什么关系……”等等，越前？这个姓氏好像在哪里听过？越前……越前……
　　看见手冢眉头深锁思考的样子，真田的脸色更加冰冷。“八年前，镇远将军府灭门一事你可记得？”
　　十年前？不是他母妃去世前两年的时候吗？尽管当时他年纪尚小，可是已经开始接触宫廷的政事了。
　　镇远将军……印象很模糊……好像是姓越前……
　　越前！！？莫非说……！！
　　“看来你想起来了，没错，被灭门的正是龙马一家。”真田冰冷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刺入手冢的内心，痛得发抖。“杀害龙马一家，让他自小流离失所的人，正是当今的皇上，也就是你的父王！”
　　“不……不可能的……父王他、他怎么会……”手冢不敢置信地摇着头，眼神混乱。
　　真相永远都是残酷的……他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种说法，可是如今的情况又该作何解释？
　　他的父王杀害了龙马的父母，而自己又间接害死了最爱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他，这个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所以你还是忘掉龙马为好，安心做你的太子！就当你们从来没有开始过！龙马我会将他带回家乡安葬，你不用费心。”
　　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手冢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的心中除了满溢的罪恶感外，似乎一切的感觉都不复存在。
　　萧条的身影缓缓步出房间，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中，只留下淡淡的铃兰花香……
　　和龙马手中抓着的那袋干花同样的味道……
　　——他送给他的。

　　※※※※※※※

　　看着手冢远去的背影，真田重重的叹了口气，背对着房间的阴暗处低声询问：“可以了吗？”
　　暗处闪过一片流光，轻柔的嗓音轻笑：
　　“啊……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