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日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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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穿刺，送去做胸水检查，同时抽血做肺癌三项检查。胸水检查了三回都没有癌细胞，我还跟自己说，看，又是误诊，我这人啊，肯定是陆强华见我现在过了好日子，没压榨上我，这是阴魂不散来折腾我呢。
最后一次是夏澜生跟我去的，他帮我赚钱呢，我也知道他想窥探我的记忆，我当时还跟他说，大兄弟啊，别白费心思了，我呢，没毛病，你想看的东西看不到了，帮我好好管理走马和唯爱西吧，如果我想起什么就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真的不记得见过他要找的那个人。
夏澜生只跟我笑，笑着笑着就不说话了，原来我的肺癌三项检测结果就在他手上。CEA（癌胚抗原）高达17500ng/ml，而正常值只有0-10ng/ml。接着就做了全身骨骼检测和脑部核磁，还好，还没转移。
但这个时候，医生还没有说确诊，要做胸穿，结果就是诊断书最上头写的那个，“晚期”，左肺腺癌IV期T1N1M1。
胸穿、肺穿其实都不疼，至少没有我的心疼，我一直在想，如何和连觽坦白，麻醉的时候我也在想，结果出来的时候，免疫组化和基因检测出来的时候我都在想。想来想去，这个晚期已经到了胸膜转移的程度，19外显因子已经突变，让我什么话都无法对连觽说出口了。
像我这种情况，最理想的是……不到20%的可能再活五年，或许，很大可能只有三五个月的时日了。
我坚持先出院几天，断掉联系方式，也约了夏澜生，拜托他把我的一切痕迹尽量消除，我知道他是个怪人，能做到。我很爱连觽，但我知道叶筱筱的动作，连觽这个人念旧，或者说不在意这些东西，可是如果我以后不在了，连觽和叶筱筱也不可能，叶筱筱给他挖了那么大的坑，会不会有朝一日一点情分都不念了，把连觽彻底推向火坑？我不能冒险，我能做的事不多，时间更是不多。
不得不说，夏澜生这个人要么是个大盗，要么是个侠客，在不惊动连觽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财产全部转移了，设局，只等叶筱筱那边入套。当然，不能一蹴而就，我只能争取在我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多转移。这些资产里有连觽父母留给他的，所以必须只能是连觽的。
连觽，我们都很爱你，请你相信。只是有些不得已，弄痛了你，对不起。
基因遗传的病变，开始吃靶向药，厄洛替尼，五个疗程后，肿瘤从17*14mm缩小到14*8mm。CEA降低到了9，我觉得自己有治愈的希望。但没有痊愈。我怕了，怕误诊，怕空欢喜，我想健健康康地再站到连觽身边去爱他。我还没能送他一朵玫瑰花，说好了的，一开始就说好了的，我不能食言而肥，洋甘菊始终是配角，怎么能少了玫瑰！
我瘦了很多，估计连觽抱我的时候会抱怨了，想想他那样子我就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瞒着他是最大的错误，但如果我不这么做，连觽会比我先垮掉，我不想再看到他吃药了，而且，我相信自己会好起来。
可惜，戒指掉了。戴不住了。“终身荣耀”从我的指间离开，我便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可惜，他的生日我都不能在他身边。连觽，还会想到过去吗？还会难过吗？你很久不吃药了，越来越忙了，见到这样的你我有多心疼不会有人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心疼那样不要命工作的你。
我知道你受伤了，很痛，在用工作逃避。那是你喜欢的事业，为你带来成功和荣耀，也能为你暂停悲伤，希望……将来也有个人能代替我，好好照顾你，我希望……不，我一点也不信，可我还是要说我希望，希望有个人比我还要爱你，陪你比百年还长很多。
“走马”，是我们的名字，它是干净的，也是隐秘的，像我偷偷爱你很多年，再悄悄和你道别。如“唯爱西”，到死，我都只能把对你的爱，偷偷告诉全世界，我想……想有人能记住，我曾热烈的、真诚的爱过你。亦如，简单的婚礼上，我没出息地只知道哭，没和你说一句像样的承诺。它们，都在这两家公司里了。
走马签了好几部戏给你，都是以前一起看过的剧本，有你、也有我喜欢的角色，这些都是结局圆满的角色，但最后，我调整了顺序，把带点悲剧色彩的放在了前头，也给你签了三部关于思考死亡的电影。希望你，到了那天能快一点走出来。
我拍了很多照片，下雪的时候，假装自己在芬兰，去了你拍戏的地方，给自己P了圣诞老人和皑皑雪松。因为要准备化疗，不得不剃了头发，就给自己戴一顶厚厚的毛线帽子，对着天空，对着因《善意的谎言》而夺奖的你说，“叔叔，不许笑我的新发型。恭喜你。”假装你很嫌弃我，我知你不会，可我现在太难看了。
天热了，我想假装自己在墨尔本的十二门徒岩，和戏里的你一起走一遍雄伟的海岸，去摘一小枝洋甘菊，再去天空之境看看海天之间我们手牵着手的倒影，坐普芬比利蒸汽火车，重温蜜月。可我不能再穿短袖短裤了，身体起了很多病变反应，可能是癌症，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皮肤像生疮了一样。在变得更难看前，我想拍此生最后一张照片。
我想，这张照片最后会在我的墓碑上，墓志铭已经想好了，“一个终生幸福的人”，戒指就先还给你，那是钥匙，你想我的时候，我会来见你，但不许你早来，否则，钥匙没有魔法。我相信魔法，我也相信你会好好活下去。我爱你。
虽然情况在变好，我也相信我用不上这张照片，我会回家，会求你原谅我的离开，会加倍爱你，把每天当做生命的奇迹那般珍惜来爱你。但厄洛替尼是根据欧洲人的基因研发的，我这个土生土长的郊县小土狗，呵，服药三天后就开始出现皮疹，很严重，五个疗程后，整个脸，头，背，胸全都是脓疤疙瘩，又痒又疼，好丑。
正是最炎热的时候，我联系了小林，她化妆很厉害，我告诉她她的漫画能不能换成HE结局，能不能……给我化一个浓妆，让我好看一些，精神一些，看起来……健康一些。我对她说，只是小毛病，我在体验角色。她不信，她哭了。可我真的很厉害呀，哄女孩子比哄我家连叔叔容易多了，哄女孩子可以笑，骗连叔叔……我会哭。
我不想哭，不想脆弱，我觉得我还能等到奇迹！
癌细胞还是扩散了。我不得不开始化疗，我只能狠下心藏好自己，拒绝连觽一切找到我的可能，当时狠心留给他离婚协议，我们这尴尬的状况，能结婚就是“耸人听闻”了，要离婚，谈何容易？我们是在纽约领证，按照纽约州的法律，一方遭到另一方有意遗弃持续一年，就可以离婚。那我的做法……搬出“夫妻”共同居住的房子、不许配偶进屋、一年没有性生活……都满足了吧？超过一年了呢。
所以，连觽啊，无论你是否签字，我们都会离婚，遗嘱我已经立好了，等你能接受我已离开的时候，我把一切都还你。
可能等不到两年。因为……我开始第六次化疗。第三代靶向药奥西替尼，这个“肺癌药神”对我似乎不感冒，除了副作用，基本没什么用了。连觽啊，户口簿上，恐怕又要少一个人了。你能不能答应我，我真的不放心你，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好不好，到今天为止，所有的恐惧痛苦都不能让我害怕了，唯独你，就只有你，我真的太不确信了……
你要答应我，一年一部电影，慢慢拿奖，慢慢封神，以后……不想拍戏了，想做导演或是做老师都行，你那么温柔，你的演员或是学生都会很爱你的。
哈……瞧我，胡言乱语，不自量力，竟是要安排起你的生活了。你啊，就多为自己考虑，想做什么就去做，不需要再顾虑任何人的情绪了，你是一个绅士，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但不需要做所有人眼中的绅士，可以发怒，可以哭泣，可以在电影之外，让喜怒哀乐在你的人生里自由驰骋，你最该爱的，是你自己。
还好，头发早被我剃短了，化疗掉的不多，我觉得照片里的自己还挺帅的。
现在拿笔很困难了，以后可能就不写日记了，如果我还想起什么想说的，到时候再说吧。再见了，我的连叔叔，我最爱的连叔叔。
最后，想和你说，我好像以前的日记里写过，我很喜欢你的眼睛，也很喜欢你的头发，你的眼睛看着我，总让我有种被深爱的美妙，你的头发不似我，很软，有点卷，很可爱，像一个大号的洋娃娃，陆闯的小时候没能有一个玩具，听吕笑婷说小孩都爱洋娃娃，我那会儿恨她，却记住自己或许也该有个洋娃娃。
我的第一个心愿，也实现了。我有你，连叔叔，我永远的王子，我的终身荣耀，终生骄傲。
请原谅我。
202X年，1月21日。
“这些日记陆闯并不想让你看见，所以去年冬天起，他就开始试着给你写信，”四月的时候，夏澜生对连觽说，“一直写到今年春节后，天快暖和了。”
那个时候，连觽就在陆闯的病房楼下，陆闯还醒着，在迷迷糊糊地念叨连觽下个月要去戛纳了，行李该怎么准备，有三年了，他都没能给连觽准备行李，不过有罗斌哥在，他倒也放心。
陆闯一个人对着空气在说，疼痛让他意识涣散，却叫人看得他分外清晰，关于连觽的一切，他想起来都一清二楚的。
“陆闯和我说过，这些日记帮他烧了，只留那封‘情书’给你。”夏澜生没抽雪茄，香烟却是一口接着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手开始哆嗦，从衣袋里翻出一个金属的扁酒壶，不大，不加冰的威士忌被他咕咚咕咚地灌。
连觽很安静听着，自知道陆闯在嘉禾接受治疗，他偷偷来看过陆闯好几次，即便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可他似乎在这一刻一下回到从前，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用感知不到丝毫悲欢的麻痹心灵，对夏澜生说：“我会如期去往戛纳。等他睡着了，我上去看他。家里的密码是614819，洋甘菊开的最好的时候，帮我给小闯剪一束，谢谢。”
等到时候从戛纳回来，连觽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守在陆闯身边了，演了几年的戏，这是一部比过往任何一部电影还要摧折人心的戏，哪怕陆闯会生气，他也要留在病床边。
“其余的，都按小闯的意思来吧，澜生……除了谢谢，我不知还能对你说什么。”
医生说，陆闯到后期身体衰败的非常快，起初只是腹泻，牙疼，甲沟炎，怕光，后来味觉全无，手脚无力，连吃饭的勺子都拿不了，只能靠着营养液苟延残喘，但陆闯没有一天放弃过治疗，他不停告诉自己，再等等，就有奇迹发生，再等等，就能回家了。
即便此时，陆闯已经进入了姑息治疗阶段。
暮云星海，时针指向11：00，阴雨绵绵，阳光没有出现，如同奇迹、比如希望，不出现。
距离24小时的电影之约，不剩多少了。
作者有话说第71章 日记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