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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迷迭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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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几乎所有人都在对范闲说着同一句话:“他不过就是个护卫。”这句话范闲听烦了,也听腻了。
护卫……是啊,他是个护卫,但也是他儿子的父亲,他发妻的夫君!南庆的确是没有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这一片国泰民安之下,也少不了充满恶意的粉饰太平。终究,人人生而平等,这就是个笑话。
范闲想起检察院门前的石碑,他试图在脑中编织曾经说出这些话的那位女子的模样,那时的她那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但是正如同那石碑上落满层层灰尘,留下石碑的人也已经不在了。而他,不过是芸芸众生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滕梓荆的刀为他自己报了仇,众目睽睽之下,世人见证。
范闲驾着马车,马儿蹄子慢,范闲也不赶它,他想马儿也是太累,因为这车太沉,瞧那棺材又黑又硬的样子,活像滕梓荆的臭脾气,他觉得那棺材还在对自己说:“我觉得你蠢。”
好……他蠢。
他真的很蠢。
回范府的路上,范闲买了一个糖葫芦,买糖葫的小贩吆喝得可花哨,说他家这糖葫芦能甜到心里。可范闲一嘴下去,那糖皮味道寡淡,内里红果又酸得叫人眼涩,呲牙咧嘴泪就流下两行。
但好歹是花了钱的,范闲边流着眼泪嘴里边嘀咕着,夕阳渐沉路上行人渐少,那串酸极了的糖葫芦就被他一口,又一口地吃着。
好酸啊,这也太难吃了,当初滕梓荆是不是就买的这家糖葫芦?
范闲的思绪无边际地发散着,他想知道是谁想杀自己,又想知道滕梓荆是死在谁的算计筹谋之下,他想知道范府出门左转三百米后小道里那家面店开没开门,也想知道明早自己用不用一早起来去磨豆浆。
范闲一路走一路想,光秃秃的糖葫芦棍被他握在手里,就像是握着一把刀。
后来范闲走到了家,他一言不发地将糖葫芦棍插在庭院的苗圃里,朝那根笔直的棍儿咧嘴一笑,吸了吸鼻子,揉了揉发红的眼角,一扭头回了屋内。
算了吧……毕竟再没人和他斗嘴,一边说着麻烦一边帮他磨豆浆了。
这屋子里真安静啊,静得都没人气儿了,范闲想着,打了个哆嗦。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他自己从橱柜里抱了一床被褥,又抱着被褥在床铺上发呆,过去了这么久,直到这一瞬间他突然才觉得心里无端刺挠。
范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又想起某一天清晨他醒来,正如同现在一样,失落与无措占据着他的身体,他去问若若,问滕梓荆,问他们自己有没有忘记什么事。
他的确忘记了,他大概忘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怅惘之间,频频失魂。
京都,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