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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二度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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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抬起头,遥遥可以望见客栈模糊的影子,我和胤祥谁都没有说话,他默默掏出银子给了车夫,然后和我一起站在夕阳下,目送马车渐渐远去。
车轮声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我和胤祥对望了一眼,他默默牵起我的手,低声叹道:“走吧。”
我点点头,随着他的脚步向客栈走去。
我们包下的是客栈的一个独立院落,站在院门口,我发现自己伸出去的手竟在微微颤抖。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竟觉恍如隔世,我不知道,门的那一边会是怎样的情境。等待着我和胤祥的劫后余生,又该怎样去面对。
摸索着抚上门环,轻轻叩响,等了好半晌,大门才从里面被轻轻拉开,缓缓探出来的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一双眼睛却是红肿不堪,早不知哭过了多少回。看着这张分明熟悉此刻却显得陌生的脸,我怔了怔,才道:“福哥儿?”
保福缓缓抬起头,在看到我和胤祥的那一刻,双眼猛然睁大,倒吸一口凉气,一下伸手捂住了嘴巴。
他震惊了半晌,结巴着吐出几个字:“福…福…福晋!”
我还未及说话,他却是转身便往院中跑,一路喊着:“少爷和少夫人回来啦!老爷!老爷!少爷和少夫人回来啦!”
正厅的门闻声呼啦一下被打开,十四阿哥从里面飞冲出来,一直冲到我和胤祥面前,刹住步子看看我,再看看胤祥,眼眶就红了一大圈,一张口,声音发涩,显得异常艰难:“如意…十三哥…”
我的眼眶也泛起潮热,甫一开口,还是旧时称呼:“十四哥话还未曾讲,音儿先变了。还是一般的小孩子心性,这样冲出来仔细绊了脚。”
十四咬着牙看我,片刻恨声道:“我便知,你是个一时一刻也不肯安分的,偏是要人为你担惊受怕。几时被你吓死了我倒也落个干净。”
我被他怄得直要笑,只道:“一句好话也不会讲,偏是这样怄得人生气。连句嫂子也不会叫,只顾着埋汰我。”
他一怔,说不出话来,只是站在原地愣愣看我。
我知道是一句嫂子引得他如此,便也缩住口不再看他,一抬头却见了八阿哥站在距我们数步之遥的地方,也是一样怔怔地看着我。我轻轻一笑,微微屈了膝道:“八哥来了也不出声,也不过来瞧瞧我,只管站在那里做什么。”
八阿哥提步缓缓走过来,虽是极力隐忍,我却也能看出他眼圈微红。他走到我们身前,看看我,再看看胤祥,只问道:“身子无碍么?可曾受伤了?”
我摇摇头:“我们摔进水里,没有太伤着。得高人救回性命,倒叫哥哥们挂心了。”
“没事就好。”八阿哥点点头,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只轻声道:“快进去看看阿玛吧,两天两夜未曾合眼,都快被你们两个急死了。”
他话未说完,我已经向着正厅快步跑去。
一进门,发现康熙站在屋里,正怔怔地望着门边的方向,他原本微霜的鬓角此刻已经花白,神色也颇显得憔悴支离。我哆嗦着嘴唇说不出来话,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指向我的方向,颤声唤道:“丫头…”
我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放声大哭。
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伸出手来轻拍着我的背,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抬手擦了擦眼泪,缓缓直起身子,望着他低声道:“阿玛眼下乌青,定是这两天两夜为了儿臣担惊受怕。如今儿臣回来了,阿玛可不要再担心了吧,儿臣瞧着,难受…”
康熙抚弄着我的头发,长叹一声,唏嘘道:“阿玛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我的丫头了。如今你既回来了,阿玛还担心什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到底是我的女儿福大命大,没被那贱婢所害。要是…”
康熙话还未完,我的身后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胤祥进得屋来撩袍跪地,附身道:“儿子给阿玛请安。儿子不孝,让阿玛担心了,还请阿玛恕罪。”
康熙紧走几步扶起胤祥,端详了他片刻,又看了看我,再看看他,只道:“听老八说你们从玄雨峰摔进了河里,阿玛派人去寻,只是遍寻不着,都说是被冲走了。如今怎样了?身子可有大碍么?”
我摇摇头,刚想说没事,康熙却看到了我脖子上的白纱,立时紧张起来,一叠声喊着传太医。我扶他坐在椅上,只道:“儿臣只是一点小伤,实在没有大碍,阿玛不必担心,其实在外面的时候,十三爷已经为儿臣找了一家医馆瞧过了,说是不碍事的,阿玛这两天休息的不好,快坐下歇歇吧。”
康熙顺着我的力道在椅上坐下,却只是看着我,握住我的手,叹道:“丫头,这一次你可吓死皇阿玛了。山崖下的水那样急,皇阿玛只道这一次你们真的回不来了。皇阿玛疼了你这么多年,你要皇阿玛怎么接受你走在皇阿玛的前面,还带着朕的儿子。好生周全自个儿,皇阿玛不许你再有事。皇阿玛只要我的丫头无病无灾,平平安安过这一辈子,你明白么?”
我点点头,轻道:“皇阿玛疼儿臣,儿臣明白,儿臣以后不敢再让皇阿玛担心了。儿臣现在好好的站在皇阿玛面前,皇阿玛就不要再忧心了吧。”
康熙苦笑着轻抚我的鬓角,叹道:“这样的话你向皇阿玛承诺了多少次,可每一次都还是会出事。要想让你安生下来,怎么就这么难呢?”
说话间,周太医便已赶到,跪在外间门上请了安,康熙便叫进来。我照例坐在床上放下帐子,从帐子底下伸出手来。周太医进得屋里先给各人请了安,又细细给我诊了一回脉,道:“微臣大胆,好歹福晋把金面略露一露,待微臣仔细诊视了,方好下定论。”
胤祥过来挂起了床帐,周太医凑近了看了看我的脸色,又轻轻揭开了我脖子上的白纱,看时,只念了声佛,道:“真是险一险,这伤若是再深一分,性命都有可能不保的。可见得福晋吉人天相,福大命大。”
说着开了一些涂抹的药,又请了安方退出去。康熙唤来一个侍卫,道:“去把四少爷他们唤回来,说十三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安好无恙。”
侍卫答应着去了,我忙询问,康熙叹了一口气,道:“你四哥和你九哥在外面带着人搜寻了你们一天一夜了,小十四是嚷嚷着一定要去抓回那个贱婢来,你们这一跳下悬崖去,可是大伙儿都急坏了,好在现在平安无恙。”
我小心地询问道:“那…那个婢女呢?”
“贱婢受了重伤,被她的同伙救走了。”康熙拧起眉来,很快又放开,只对我道:“你放心,朕一定将她给你抓回来,这种人,断不能留她遗毒世间。”
尚秋逃走了…我看着康熙凝重起来的神情,心下却觉得松了一口气。走吧…走吧…千万不要再回来了,我们姐妹最好的结局,就是今生今世再不要相见。
从康熙处退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碧彩和琴舒早候在门口,她二人俱是同保福一样,双眼红肿,满面泪痕。见了我便一同跪倒,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没有保护好少夫人,奴婢们罪该万死。”
我忙扶起她们,叹道:“这样的事怎么能怪你们,快别这个样子,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事了,都过去了。”
琴舒瑟瑟地看着我,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上前两步扑在我的肩头,哭道:“福晋,尚秋姐姐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们说的话,她们说尚秋姐姐想要杀了福晋,可是尚秋姐姐对福晋您一直很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亦堵得难受,只道:“不要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别哭了,我回来了,现在没事了。我现在心里好乱,你们下去歇着,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这两日你们定是也没有休息好,快去好好睡一觉,这件事,以后便不许再提了,听到没有?”
碧彩轻轻屈膝应是,拉着琴舒向我告退。我见那两扇木门在她二人身后缓缓闭合,便轻轻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烦乱,是因着方才琴舒的话。尚秋为什么要害我,琴舒不知,我当然心如明镜。只是感叹除却儿女之外,我尚存人世的惟一的一位骨肉至亲,竟要眼睁睁看着落到这种地步。
我只想安安分分度过这一生,却没想到老天爷要用一个接着一个的玩笑戏弄我。当真是还不了的情,撇不开的孽。缓缓坐于妆台前,伸手揭下镜布,并不甚清晰的铜镜中,浮现出少妇的一张脸。我凝视着那副容貌,半晌苦苦一笑,五官虽是标致,却并非倾城的绝色,这幅容貌怎足以让我在此间,惹下这许许多多的情仇孽债。
这一生注定是个心软的人,纵然是不该有的情愫,我却也知那是一片真心。九阿哥,十四阿哥,哪一份心意我都不想辜负。奈何…我最终都还是辜负了…
忽然觉得有些微异样,我抬头环顾四周,却见屋门口有一个人环手而立,倚着门淡淡地看着我。我怔了怔,便忙起身,低声道:“八哥既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让人瞧了,却说是我怠慢了呢。”
八阿哥轻轻垂眼,只片刻复又抬起,提步跨进门,道:“身上可无碍了么?”
“一点小伤,没有大碍。”我淡淡一笑:“叫八哥惦记了。”
八阿哥走到我面前,站定望着我,低声问道:“如意,你会不会怨八哥?”
我不解:“怨八哥什么?”
他道:“那天在崖上…”
我打断他,一笑道:“怨你没能阻止十三爷跳下悬崖?还是怨你没有替十三爷跳下悬崖?”
八阿哥一顿,抿了抿唇,叹道:“我只是觉得…我没能保护好你,心里总是不好受。”
“八哥对我好,我从来都知道。”我轻轻一笑,轻声道:“这次的事,事出突然,本就与八哥无关。八哥能来崖上救我,我已经很感激,又怎会拿没奈何的事情怨怪八哥,八哥实在无需如此。”
八阿哥道:“如果我说…如果当天将十三弟换做是我,我会和他做同样的事,你可相信?”
我向他走进两步,轻轻颔首:“我相信。”
八阿哥定定地看着我,我亦认真地回望着他。
“八哥疼我,虽不像十四哥之前一样挂在嘴边,日日给我承诺,但我始终都知道。我当然相信你不会看着我至于险地而不顾,但我也不允许你那样做,你还有汀璃姐姐,她是你的妻子,你这一生,是不能负她,不能不管她的。”
八阿哥看着我,半晌苦笑了一下。
他道:“我答允额娘的事,一直都没有做好。”
我等待着他的下文,他低低叹了一口气,方道:“我初初见你,是八岁那年的生辰。”
我知道他在未满十三岁之前,只有每年的生辰之日才被允许和良妃见面,所以轻轻点了点头。
他道:“那个时候你还未满周岁,额娘抱着你,你在她怀里睡得很熟。额娘把你捧给我看,她说你是我的妹妹,她将你交到我的手里,对我说:禩儿,额娘只有你们两个孩子,额娘要你记住一件事,从今以后如意就是你的亲生妹妹,你们兄妹这一辈子都要同心同德,彼此帮衬。额娘要你答应额娘,拼尽全力也要保得妹妹一世周全。”
“我当时答应了额娘。”八阿哥垂下眼,叹道:“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将你保护好…我实在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
“此生多灾多难是我的命,从小到大我遇上的那些祸端,桩桩件件都怪不到八哥身上,八哥又何须自责。”我轻轻一笑,伸手过去,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答应额娘的事,八哥已经做到了,从小到大,八哥从没有当过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八哥再要如此想,可是见外了。”
八阿哥怔了一下,随即翻过手来,将我的手握在了掌心,淡淡提起唇角笑了一下。
我道:“八哥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八阿哥轻轻点头:“你说。”
“我和十三爷掉下悬崖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额娘…”我抿了抿唇,略作思忖,道:“尚秋额娘当年是见过的,想必也不会再问。如若果真问起,八哥只说是被她叔父接回家去了。这件事太多凶险,我怕额娘难以接受,又要跟着我担惊受怕。”
八阿哥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放心。”
送走八阿哥,我刚准备要休息片刻,却听碧彩从外面进来叫住我。我回过头去,见她屈膝请了个双安,道:“少夫人,奴婢还有一事禀告。”
我向她点点头:“你说。”
她顿了顿,才叹口气道:“少夫人被劫走,老爷大怒,说都是和大哥没有尽到职责保护好少夫人,便罚他在后面跪着,也不给喝水吃饭,从那时候一直跪到了现在。刚才少夫人回来,奴婢一时高兴把这事忘了。现在想起来,便过来替和大哥求少夫人个恩典,少爷和少夫人既已平安回来了,就求少夫人开恩让他起身吧。”
我听了一愣,忙道:“快让他起来,扶到房里去好生歇着。传话给他,就说这件事本不怪他,心里不必自责。好好将养两日,先不必过来当值了。”
碧彩又屈了屈膝,道:“奴婢替和大哥谢少夫人恩典。”说完便自去了。我慢慢踱回房,缓缓在床上坐下,却只是想,当初向康熙要下和昭,是否真的耽误了他的好前程呢…
车轮滚过冷清的街道,吱吱嘎嘎拉起一串单调的杂音。我掀起车帘,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飘摇而落的雨丝。胤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儿,当心受凉,还是将窗子关上吧。”
“不妨事。”我摆摆手,他却从后面欺身压过来,伸手放下了车帘,紧接着一扬手将我圈在怀中,我仰头,见他冲我挑眉:“你颈上有伤,要再闹出病来可不是玩的,乖乖呆着。”
我也不再多话,安心地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因着出了这样的事,康熙再没了南巡的兴致,吩咐一行人尽快回京。我破天荒的穿上了旗装,只为借那高高的领口挡住脖子上的伤痕,才好不被人发现传入良妃的耳朵里。车马一路摇晃,脚程倒是不慢。行了数日,入京时已是傍晚时分。
刚一入府,就见湘儿急匆匆迎出来,一把拉住我上下打量,边道:“福晋您可回来了。身子可还无碍?这一路上出了什么事不曾?”
我诧异地看着她,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容易盼着我回来,见了面却是一句好话不说。我没事,现在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
她像是微松了口气,缓了语气问道:“跟着福晋的人呢?怎么一个也不见?”
我道:“碧彩琴舒我让她们收拾东西去了。福哥儿跟着十三爷去前面了,我身边可不就没人了?”
“那尚秋呢?她应该跟着福晋的,福晋打发她做什么去了?”湘儿一双眼直往我身后找寻,我见她如此,缓缓垂下了眼,微微使力攥了攥她的手,轻道:“不用找了,她没有回来…”
“什么?”湘儿收了眼神,诧异地看着我:“她没有回来?”
我伸手将领口微微拉开,轻道:“这便是拜她所赐。”
湘儿垂眼看向我的颈间,双眼蓦然睁大,怔愣地看着我脖子上的伤痕。
宫中的伤药皆是珍品,那道伤痕已经极轻极淡,但因着位置实在险要,所以看着仍是骇人得紧。我见湘儿惊得说不出来话,只是低低一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慢慢告诉你。先把莫离抱来让我见见,我实在是想她得紧。”
湘儿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听我这样说,虽是急于询问,却还是唤来了一个小丫头,吩咐道:“去和云姑姑说,把二格格带到福晋这里来。”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云姑姑便将莫离带了来,小家伙一见了我便直直奔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腿,仰起头咧嘴一笑:“额娘…额娘抱…”
我一见女儿,心顿时软作一团,只觉得这几天一切的艰难惊险皆都化作了万事顺遂,全不用去留意了。抱起莫离狠狠地亲了亲她粉嫩嫩的小脸蛋,我笑得估计已经找不见了眼睛:“宝贝想不想额娘?”
莫离不答,却一个劲地往我怀里钻,伸出两只小手紧紧环住我的脖子,趴在我的肩头不出声。我抱着她哄着,却又听湘儿道:“福晋还说呢。那天可把奴婢担心坏了。本来二格格正在睡晌午觉,却不知怎的突然惊醒过来大哭,一直闹着要阿玛要额娘,怎么哄也哄不好。奴婢胡乱猜着,怕是十三爷和福晋出了什么事,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几天来都没敢合眼。”
我听了一惊,果见湘儿眼中有红红的血丝。忙细问了时间,果然莫离大哭的时间就是我和胤祥坠崖的时间。再低头看看安静地窝在我怀里的莫离,想到那日若非亏了那七宝老和尚,这一辈子便再也见不到我的宝贝了。莫离是女儿身,本就不比皇孙金贵。若是从此失去了阿妈和额娘,这样小的孩子,将来谁来疼她?谁来护她?想着心中一酸,扑簌簌就掉下泪来。
湘儿一边为我擦泪,一边叹道:“奴婢是再不放福晋独个儿出去的了,若再有下次,奴婢说什么也得跟着。福晋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尚秋姑娘为什么没有同福晋一道回来,福晋就快些说吧,别让奴婢老悬着这颗心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终究瞒不过,便点了点头,拉她们在院中的青石上坐下,细细将这几日的遭遇说了一遍。湘儿听着我的叙述震惊不已,云姑姑听完后却沉默了,垂下眼不发一言。我见她如此,心里诧异,轻道:“姑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云姑姑缓缓抬起头,看我半晌,低低地一声叹:“该来的总是会来,二十年了,谁料终究躲不过…”
我不解地皱眉:“姑姑此话何意?”
云姑姑抿了抿唇,撇开视线,看向我身前的地面,轻道:“福晋您的身世,奴婢一早便知道。这整个皇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有皇上,太后,良妃娘娘,贵妃娘娘,和奴婢五个人。福晋您道奴婢是谁?奴婢便是当年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婢,名字只唤作云儿。殿下留在济南的时候,旁的人都没带,只奴婢一个人陪着她。后来殿下走了,皇上接您回京城,准许奴婢也一同回去,照顾您的起居。奴婢名义上是乳娘,实则并不曾生养,哪里来的奶水。这乳娘的名头,只是皇上对后宫的交待罢了。”
我听了只默默垂下头,轻道:“原来如此…”
云姑姑拉起一旁湘儿的手,轻轻拍了拍:“福晋难道没有觉得奇怪过?湘儿这丫头是八岁上跟了您的,可是宫里的规矩,女子年满十三岁方可入宫选秀…”
我点点头:“我确曾疑虑过此节,可是不得尽解,时间长了顺其自然,也便不想了。湘儿的身世,难道也是有缘故的?”
云姑姑点点头,缓缓道:“这丫头是当年殿下生下福晋您之后,又在桥底下捡到的弃婴。襁褓里有一张字条,上面说她父母家道实在艰难,养不活她,怀她的时候本想着这一胎是个儿子,谁想偏偏是个丫头,因此上实在无法,故将她丢弃。公主见了不忍,便抱回来一同养着。后来就同您一起被抱进宫来了。长到八岁上会服侍人了,才派到您身边来的。”
湘儿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云姑姑又叹道:“其实奴婢也问过殿下,带着一个孩子尚且流言如沸,何苦再添上一个。可是殿下说:‘我自己的孩子已是没有父亲的了,现今这孩子双亲想必健在,却将她舍弃在此,岂不更加可怜。我不想让她和我可怜的孩子一样。”
我和湘儿听了,俱都垂下头默然不语,气氛一时变得冷清起来。忽然莫离在我的怀中扭了扭,伸出两只小手来晃着,叫道:“阿玛!要阿玛!”
抬头看去,见胤祥倚门而立,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听见莫离的喊声,他提步朝这边走过来,从我怀里捞起莫离,笑道:“有没有乖乖听湘儿姑姑的话?”
莫离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向前一扑,考拉一样缠在胤祥身上:“阿玛不在…阿玛不抱抱…阿玛坏!”
胤祥将她从怀里挖出来,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她的额头,笑道:“阿玛这不是回来了?要阿玛抱抱,还说阿玛坏.嗯?还说阿玛坏.还说不说?嗯?说不说?说不说?”
莫离咯咯笑着将身子后仰躲避胤祥的逗弄,笑声渐大,显得极开心。胤祥只是一笑,转头吩咐道:“把大格格也带来。”
有小厮答应着去了,胤祥仍是不肯放下手中的莫离,抱着她去看院子里秋千架旁种植的芙蓉。我回身看他,轻道:“明天我想进宫去看看额娘,你忙完正经事便去储秀宫找我吧。额娘有日子没见你,想必也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