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流光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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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莫离坐在窗前，轻轻摇晃着哄她睡觉。小家伙开始还大睁着眼睛咿呀呀地嘟囔，两只小手不断乱挥，我轻轻哼唱着悠车歌，渐渐的她玩累了，眼睛忽闪了几下，啪嗒啪嗒动了动小嘴，睡着了。
初初满月的婴儿模样已经长开，再不似出生时一般皱成一团。老天爷似乎也觉得亏欠这个未临人世便已饱经风霜的孩子，赐予了她一副粉嫩可爱的相貌，隐隐可见日后的清丽可人。
我抱她在怀里，一种奇妙的感觉便涌上心头。忍不住便想去亲她吻她，仿佛怎样也不能表达我对她的爱。
院子里响起轻细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看到我，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也冲她笑了一下，道：“别在外头站着，进来吧。”
晴儿一步一步晃进来，走到我面前微微屈了屈膝：“姨娘安。”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怎么今儿个有空到姨娘这里来玩了？你额娘找不见你，可是要着急的。”
谁知她却撇了撇嘴，嘟囔道：“额娘现在整天只围着弟弟转，那里还顾的上晴儿？”
我扑哧一笑，将桌子上的点心递给她：“倒也不能这样说，弟弟还小，你额娘自是顾着他多些。”其实这话只是说给孩子听的，瓜尔佳氏自从得了弘昌之后，宝贝的心肝肉一样，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大阿哥，晴儿同样是她养的，反倒顾不得了。
晴儿不要点心，却把脸凑到我怀里看：“姨娘，这就是小妹妹么？”
我点点头，晴儿盯着莫离看了半晌，感叹道：“小妹妹真漂亮！”
我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我们玉晴也是个小美人呢。”
玉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着我的手晃了晃，眨着眼睛道：“姨娘，阿玛说下个月宫里有个娘娘要过寿，您们都要去么？”
四月十六是良妃寿辰，我自是必得去的。替莫离裹紧了小襁褓，我笑道：“按礼数是要去请安的，怎么想起问这个？”
“晴儿也想去…”小家伙抓着我的袖子，轻轻摇晃。
“这…要先问过你额娘才好。”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若是你额娘同意，姨娘自然带你去。”
“真的！”晴儿的眼睛变得晶晶亮，咧嘴一笑：“谢谢姨娘！”
“进个宫就这样高兴？”我瞅着她的兴奋样子，忍俊不禁。
她托着小下巴看着我，认真道：“晴儿还没有进过宫呢。额娘说，宫里面好大好大的，住着好多好多人，还有一个好漂亮的大花园。”
我看着天真的孩子，心里微微叹息。皇宫是很漂亮，但她的额娘永远也不会告诉她，皇宫里也有很多角落，是明光也照不到的，彻底的黑暗。
转眼间已是四月十六，今年八阿哥求了旨，说要将良妃接到过府去过生辰，康熙点了头，八贝勒府就变得热闹起来，布置场子，搭设帷幔，还请了一众跳舞的女孩子，府里上上下下张灯结彩，透着喜庆与温馨。
由于莫离太小，我将她留在府里，留下了湘儿和云姑姑照顾她，自己带着晴儿和碧彩琴舒，随着胤祥到了八阿哥府。晴儿因为没有能够进宫有些遗憾，但听说寿宴会很热闹，也就无所谓了。
进了府就看到汀璃，依旧是一身大红的正装，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粉色正装的女人，应该是八阿哥的两个妾室。汀璃老远就朝我招手，我领着晴儿迎过去，指着汀璃向晴儿道：“这是你八伯母。”
晴儿听话地屈了屈膝：“玉晴请八伯母安。”
汀璃看了看晴儿，转向我问道：“瓜尔佳氏的？”
我点点头，汀璃又看了一眼晴儿，笑容有几分勉强。
汀璃身后的两个女人上前一步，对我微微屈膝：“妾身给十三福晋请安。”
我摇摇头笑道：“客气了。”汀璃的眉头却是一皱，挽过我的胳膊往前面走去。我回身拉着玉晴跟上，走出十几步，迎面看见一行人迤逦行来，不一会儿来到近前，两厢见面便都停下脚步。我松开汀璃的手，冲着打头的人微微福了一福：“八爷吉祥。”
八阿哥的声音带着些微的不满：“怎么你还要这样叫我？”
我微微一笑，抬起头看着他：“八哥。”
八阿哥苦笑道：“以前不管同你怎样说，你都不肯张口。现今妹妹变了弟媳，倒是终于肯认哥哥了。”
我一时没了要说的话，轻轻笑了笑，捏了捏晴儿的小手：“这是八伯伯。”
晴儿对着八阿哥屈膝：“请八伯伯安。”
八阿哥只是一笑，伸手摸了摸晴儿的头，对我们道：“我前面还有事，不陪你们了，额娘要过会子才能来，你们可以先去后园逛逛。”
我轻轻颔首：“八哥去忙吧，不用顾着我。”
告别了八阿哥，汀璃说要陪我去逛园子，我摇摇头笑道：“宾客都要到了，你是一家主母，理应去前面照看的。左右有人陪着我，你快去接待女眷才是正经。”
汀璃却说：“客人就在这里，你让我这个主人走到哪里去？”
我笑着推她：“别说笑了，快去吧，这园子还不至于走丢了我。”
汀璃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看我，我冲她招招手：“去吧，额娘来了我就过去。”
汀璃走后，我带着晴儿逛到了后园，院子里有个池塘，养着几尾金色的鲤鱼，我让碧彩领了晴儿去玩，自己向池塘边走过去。
走了几步才发现，池塘边的太湖石上，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背对着我坐在太湖石上，一头黑缎似的头发垂下来，头顶上松松地绾了个髻，其余的披散在脑后。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汉服，广袖长裙，越发衬出略显瘦削的身形。
看她的衣着，不像侍婢，可也断不能是朝廷的命妇，应该是八阿哥找来歌姬舞女。可是她为何会独自坐在这里，良妃的鸾驾片时就到，她们现在不应该是在忙着准备么？我轻轻向前走，渐渐看清了她的侧脸。女孩垂着眼，静静看着地面，表情很平静，仿似没有一丝波澜的静水幽潭。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我却在这时微微一愣。
她长得很漂亮，但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感觉。
不似良妃的清灵冷质，不似汀璃的艳烈飞扬，也不似湘儿的温柔和顺。
她的眉毛微微上挑，是女子特有的纤细，却也有着剑锋一般的弧度。眼睛略显狭长，眼角飞扬入鬓，只让人感觉到她并非柔弱之人。
鼻梁高挑，嘴唇轻薄，下颌微尖，脸型倒和我仿佛。
女孩见到我，只微微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打量我，却没有说话。
我正要开口，身后急匆匆转过来一个小丫头，边叫道：“尚秋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良妃娘娘这会子已经到了，过一会儿就要开演，那边正在寻你呢。快些回去吧！”
女孩将视线转向她。只略一点头：“知道了。”
那小丫头一转头见了我，慌忙福身：“十三福晋吉祥。”
我点点头命她起身，紫衣女孩听到小丫头的话，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缓缓跪下去，虽是请罪，声音却平静无波：“奴婢不知十三福晋驾到，礼数不周，请十三福晋恕罪。”
我笑了笑：“不碍的。”
紫衣女孩起了身随着小丫头匆匆而去，我在原地站了片刻，刚要往回走，一转头却在树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看着我，不发一言，双手环在胸前，仿佛已经倚着树站了许久。
我有些微的怔忡，随即淡淡一笑，敛襟为礼：“十四爷。”
他直起身子，仍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我始终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一片沉默。
不过所幸到底是他先开了口。
他问：“孩子还好么？”
我微微一愕，随即轻道：“很好。”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你好么？”
“也好。”我向他一笑：“多谢记挂。”
他眉峰一动，却将视线拉了开去，避免与我对视，只道：“良母妃的车驾已经到了，我们该走了，误了吉时不好。”说完便转身向前走去，仿若回避，仿若逃离。
我提步跟上，并未曾开口戳穿他的慌乱。
他故意将脚步放缓，最终我们并肩。
他半晌未曾再开口，末了只一声低低地叹。
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十三哥…”
他说：“九哥今天不会来了…”
一路行至贝勒府的正厅，十四阿哥同我道别去找八阿哥，我自去了暖阁寻良妃。
暖阁里另设了帘帐，良妃靠在软榻上，旁边站着玉枫和若含，我向前走了两步，轻轻蹲身：“儿臣请额娘安，贺额娘千秋。”
良妃身着白地绣红梅的一袭汉服，披着水红色雀凫毛的披风，冲我微微颔首：“起来吧，坐到额娘身边来。”
我上前在良妃身边坐下，碧彩带着晴儿上来，晴儿看了看我，见我指了指良妃，便听话的跪下磕头：“玉晴给良妃娘娘请安。”
良妃笑了笑，也让她坐到一边，拍了拍我的手问道：“你家丫头呢？”
“在府里呢。”我回握住良妃的手：“她太小了，这里人多，就没有带来。”
良妃点点头：“也好，那样小的孩子是得仔细着，你这一胎又怀得辛苦，刚刚出了月子，也该多保养。”
我点头应承着，八阿哥恰在此时进来，走到跟前笑道：“额娘，外面的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请额娘移步。”
良妃起身理了理裙装下摆，携了我的手，慢慢走出去。
在水榭里事先准备好的帘帐内坐下，我才发现我们这里的座位正对着岸边的舞台。水榭与岸边由蜿蜿蜒蜒的木桥相连接，淡水流烟，一片素渺清幽的景色。参加寿宴的其他人都环湖而坐，与水榭相距甚远。我不由感叹八阿哥的良苦用心，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良妃的凤颜被其他人见，又可以让我们在最好的角度观赏歌舞表演。
节目开场，不外乎是一些歌舞，跳舞的女孩子们都约有十几岁，听说是八爷从外面找来的，身段优柔，舞姿曼妙，长袖红裙一舞倾城。底下的大臣们看了个呆，我却对这些提不起兴致。身边坐着一个绝代美人，也算得曾经沧海难为水。
等到跳舞的女孩子们退下，舞台上片刻间被摆满了一周白色的梅花。
我瞧着良妃，良妃有些莫名的看着台上：“是梅花开了么？”
我怔了怔，摇头笑道：“额娘，如今已是四月了。”
良妃仍旧皱眉看着那梅花：“可是…”
我抿抿唇，朝外面看了看，若含顿时会意，转身出去叫了八阿哥进来。
八阿哥走近了躬身道：“额娘唤儿臣？”
良妃似是没有听见八阿哥的话，怔怔地看着台上的梅花。
八阿哥又轻轻唤了一声：“额娘？”
良妃回过神来，瞧着八阿哥：“这梅花…”
八阿哥一笑：“额娘问这梅花？这是布做的，巧匠们的手艺，以假乱真得很呢，没想到连额娘也看走了眼。”
良妃的眼神黯了黯，垂下眼，轻轻笑了笑：“难为你细心。”
八阿哥看出良妃的异样，轻声道：“额娘不喜欢？”
良妃抬起头，温柔地一笑：“喜欢，额娘怎会不喜欢。”
八阿哥在良妃身边坐下，握住了良妃的手，随即却皱了皱眉头，只道：“额娘的手怎么这样冰凉的？”
良妃不说话，八阿哥接着道：“这天气转暖了，冬日的物事都收了入库，额娘向来手脚冷，这次是儿子考虑的不周了，儿子这就给额娘寻个暖手的小炉来。”
他说完便要起身，良妃轻轻按住他，低叹道：“不必了…心凉，要什么物事也没用。”
八阿哥怔了怔，随即强笑道：“寿辰之日，惹得额娘说这样的话，都是儿臣的不是了。”
良妃淡淡地笑了笑，只道：“让她们继续吧，这底下坐的都是客人，别晾着人家。”
八阿哥点点头，吩咐表演继续。
上场的是一个女孩子，穿一身淡紫色汉服，头上绾了一个髻，有几缕头发随意的垂落在脸颊两侧。女孩手里拿着一把银剑，低眉垂目，神色淡淡的。我忽然发现她正是我方才在湖边碰到的那个叫尚秋的女孩。
清灵的琴曲响起来，女孩开始舞剑。
这一次，全场的人都安静了。
银剑闪动着流烟的光彩，如一道道银波将女孩缠绕，剑影翻转，衣袂飘摇，青丝在空中划出极美的弧线，美得令人惊叹。
琴声激越，银剑在空中舞出刷刷的声响，雪白的梅花中间，女孩飘逸灵动，如云中仙子。
琴声放缓，女孩轻展腰肢，仿佛凤凰在半空中回眸，飞霜迴雪，斩碎三千落花。
流波眉，摄魂目，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今日，她是绝对的胜者。
一曲舞罢，女孩谢幕，退场，台下久久无声。
良妃半晌轻轻笑了笑：“这倒新奇，这女孩子也生得好模样，伶伶俐俐的。”
八阿哥立刻道：“额娘喜欢，就让她再舞一曲可好？”
良妃看着八阿哥，笑着轻轻一点头。
懿旨马上被传达下去，女孩再一次上场。
这一次，她的手里拿着一把羽扇。
女孩站在台上，冲着这边深深一福，声音轻轻软软的：“贺娘娘千秋，奴婢献丑了。”
说完，展开羽扇，翩然起舞。轻软的羽毛伴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在空中缓缓展开，舞动，美丽不可方物，与此同时，女孩的口中传出了幽幽的歌声：
“寒水空流，
一曲弦歌动离忧。
叹残红滴泪，
照人凝眸。
醉眼人间，
千古恨，几时休。
笑问古今，
几人识，红颜愁。
九回肠断，
鲛珠难收。
最苦姮娥，难见世间白头。
柳衰花谢前缘灭，
梦碎也，勿相留。
天涯路尽，
何处是归舟…”
清清幽幽，恬恬淡淡，透着浓浓的寂寞和愁绪。女子低垂着双眉，眉宇间的落寞让人不忍凝视。我怔了一怔，不明白在这样喜庆的日子，她为何要唱这样的哀词怨曲。
忽听身旁有人轻轻讶道：“娘娘流泪了！”
回头看去，只见两行淡淡的水迹从良妃的颊边滑过。
八阿哥慌忙站起身子，我也随着站起来，只听到他有些微怒的声音：“大胆！谁让她唱这样的曲子的。”
两旁伺候的侍女全都无声无息地跪下去。
良妃轻轻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来：“叫那刚刚唱歌的丫头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流光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