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月光（陆小凤传奇-花满楼）》七月七晴

40、番外(1)

　　第一次见到这个叫韩七晴的女孩时，我的生活刚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个时候我们都只有十三岁，因为个子都不高的缘故，我和她被编在了第一位。
　　那个年纪，现在回想起来就应该是像她那样无忧无虑总是见人就笑的年纪吧！可惜，快乐对于我来说，似乎从来都是很遥远的东西！

　　从不知道多久以前开始，我的父母就一直在吵架，为了关门声太大而吵；为了菜里放了太多盐而吵；为了五千块一双的鞋子而吵。只是似乎从来没有因为我而吵过，即使我明明可以考全校第一，却把每张试卷都只做了一半；即使我用砖块敲破了一个男生的头,即使我当着全班的面让老师下不来台而被处分！
　　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吵，没有时间浪费在一个小孩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终于在我十三岁这一年，我不再听到他们的争吵声，因为，他们离婚了！
　　我被母亲送到了这个小镇，上了这所镇上的小中学。全校一共只有初中三个年级，五百多学生的中学。
　　其实，我可以念更好的学校，因为我知道我的父母很有钱，只是在城里念书就意味着要天天面对他们，所以我选择了到这所小镇上的小中学！我宁愿住在学校条件并不很好的宿舍，也不想去投靠母亲的亲人！

　　“你好，我叫韩七晴，你叫什么名字啊？”一个剪着齐肩的妹妹头有着一张圆圆的脸的女孩在我边上坐了下来，冲我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我没有理她，只是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但仍旧是注意到了她圆圆的神采奕奕的大眼睛，一双绝对是老天爷神来之笔的漂亮眼睛！清澈、闪亮的朝着我眨啊眨，恍如黝黑的夜空中启明的星子！
　　“我们以后是同学外加同桌了哦！”她并没有在意我的冷淡态度，只是在我耳边继续唠唠叨叨：“我的成绩不是很好，以后还要多请教你呢，听说你的成绩很棒呢！”
　　我仍旧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她洋溢着崇拜的脸，没有理她，只是把带来的东西放进自己的课桌里，等待着老师分配好其他学生的座位然后开会发书！
　　“你叫唐清清啊！”她看到了我胸口刚刚别上的校牌，上面有我的名字！

　　生活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变的很清静，离开了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声，却避不开她那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琐事！
　　但是，我知道，那并不让我讨厌，她的声音很好听，不是鸟鸣山涧般的清幽，也不是绕梁三日般的婉转，但是清澈、明亮，说到高兴的时候甚至还会唱上几句小曲。

　　“你知道吗，学校后面的山上有好多的映山红，每到春天都开得好漂亮，会有好多人去摘来养在花瓶里，明天，我们也去好不好啊？清清！”我不知道她是在何时开始叫我清清而省略去了那个‘唐’字的！其实那个时候我原本已经不再姓‘唐’，而应该随着母亲姓‘韩’，这个镇上很多人家都是姓韩的！但是，母亲并没有要我随她的姓，她说已经在念书了，改名字麻烦，所以就那样吧！所以，我就只能这样，我姓‘唐’，但我不想姓‘唐’，而且我也不想姓‘韩’！
　　“好啊！”映山红其实就是杜鹃花，我并不是很喜欢！
　　我记得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开学一个星期之后，我告诉她：你好烦！
　　她却突然明媚的笑开了，只是因为我终于和她说话了，她那时开心的样子，让我觉得，似乎我的一句话，她就可以得到全世界一般。

　　这年的春节，母亲把我接去了城里，她已经打算重新组建一个家庭，我不喜欢那个男人，只知道是个大学里的教授，神情古怪而且性格迂腐！

　　那个星期六，我和她去了学校后面的那座并不很高的山，山坡上杜鹃开的确实灿烂，但却已经被人为地损坏大半：
　　“花总还是长在枝桠上的才美丽，干什么要摘下呢！”
　　“摘下来才可以把美丽带回家啊！”她捧着一大把红艳艳的花，跑到我边上，鼻子微微冒着细小的汗珠，脸也如这艳红的花朵般泛着红晕！
　　“它们憎恨人类的残忍！”我依旧是那样不冷不热的音调，但是，却已经和她无话不谈！
　　“谁说的啊？才不是这样的呢！你不知道吗，花是这个世界上最宽容的！”她从枝头上摘下一片花瓣，用两个手指揉碎，然后把手指伸到我的鼻子下：“你闻闻，是不是很香？当你把它揉碎时，它却把香气留在了你的手上，你说，那是不是要拥有很宽广的胸怀才可以做到！”
　　我侧过头，看着她剪得平平的头发，第一次想知道，她究竟是怎样培养出这样的性格的，我想那一定是个温馨而美满的家庭吧！

　　初二那年的夏天，我被她拉去了镇子西边的一个小湖泊洗澡，其实那个湖泊并不小，一眼望去还是觉得宽阔美丽！我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孩子在岸边戏水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游泳，但是，我从来没有在这样一脚踩下去就可以踩到下面的淤泥的天然湖水中游过泳，我总在害怕那些泥土里会突然的有虫子爬到身上来，也担心会在游泳的时候碰到滑腻腻的鱼类！所以，战战兢兢的坐在湖岸边的一个人工大石块上，不肯下去。
　　“原来，你不会游泳啊？可是外婆说，城里应该有很多可以游泳的地方的啊，而且那里的水比这里的自来水都要干净，你怎么不去学呢？”她用一种并不好看的姿势游到我的边上，拉拉我的脚，叫我下去，我别开了脸！
　　“来嘛，我教你啊！”
　　“不要，你游的好难看！”如果要我用和她一样的姿势游泳，我宁可淹死在水里！
　　“讨厌！不理你了，真是不可爱！”泼了我一身的水，她又快乐的用她的狗刨式游了开去！
　　‘真是不可爱’那是她的口头禅，其实也是因为我，她才开始有了这个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我知道—我，确实不可爱！
　　秋天的时候，镇子上最老的一条林荫道边梧桐树落了一地金黄的叶子，我们脱了鞋子，在上面嬉戏奔跑，低着头寻找心形的叶子，因为我告诉她那代表爱情！我们彼此约定找到后要送给对方，而且一定要两个人都找到。可最后我们谁也没有找到！

　　在那个小镇，在那个秋天，我知道我已经变的快乐，因为她的缘故，虽然我依旧无法原谅我的父母，我依旧不能接受我的新‘父亲’，我的新‘母亲’，但是，至少我可以不必理会他们，在这里和这个总是笑的阳光灿烂的女孩一起无忧无虑！

　　这个镇子的冬天很少下雪，即使下也并不会下的太厚，只是薄薄的一层，最多两节手指的厚度，但我们还是很开心的在校园里堆起了一个雪人，用一把学校清洁工丢弃的扫把当手，用三个红色的可乐瓶盖子当眼睛和鼻子，还用废弃的画报折了顶三角形的帽子给它戴上。完成后，我们在边上累的直喘气：“清清，今年春节你还是要到城里去过吗？”
　　“恩，我妈会开车来接我的！”其实，我真的并不想去！
　　“那明天去我家里吧，我外婆很喜欢你呢！说要包饺子给你吃呢！”她一脸的期待，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是我们之间的禁忌话题，我们谁也不提起自己的家人，其实我知道她是知道我的家庭情况的，因为在对她发火时，我曾愤怒的把一切的不满都向她宣泄。从那之后，我们都尽量躲开这个话题，她也从来不提及她的家人，只是会提到她的外婆，我猜大概是父母工作忙碌，所以才让她和自己的外婆比较亲近！

　　七晴的外婆家房子不是很大，一栋两层的小楼，左边前面是厨房，后面是楼梯，右边是客厅，客厅里挂着许多年代似乎很久远的画，纸质微微发黄，上面还有七晴小时候的鬼画符，据说是她还不会拿笔的时候就画上去的，她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还是有模有样的，像是大师的狂草！
　　楼上是她和她外婆的房间！房子后面有个小院子，里面是她外婆自己种的一些蔬菜，还有一棵养了十几年的葡萄树，走过的时候她还轻轻哼着“蜗牛和黄鹂鸟”的歌词！
　　院子后面的一间小房子居然是一个小小的酒窖，原来七晴的外公是个酿酒的师傅，只是在她十岁时就去世了，所以那里只有偶尔她外婆会想作些简单的米酒时才会用到！
　　七晴的外婆是个很慈祥的人，总是微微的笑着，也许是因为她信佛的缘故吧，我总觉得她的身上仿佛总闪着一层很淡很淡的光晕一般！
　　老天爷对待每个人都是不公平的，但是唯独一样东西，他对谁都一样，那，就是时间！
　　那一年，我们都十五岁，在毕业考试即将临近的那个春天，七晴突然没有来学校，她是个很乖的学生，三年，从来没有请过假！
　　三天后，我终于忍不住跑去问了老师，老师告诉我，她的外婆去世了！
　　那天下午，我旷了课，跟同学借了一辆自行车飞一般的骑着它去了七晴的外婆家！
　　丢下车子，我冲进那栋让我觉得是这个世上最像家的小楼，门没有关，进去时，里面站着几个人，其中两个是七晴外婆的邻居，虽然只来过这里一次，只待了一天，但是我见过他们！还有两个，我并不认识，我只是听七晴很小声的喊了一声：“妈妈！”
　　“不要叫我妈妈，我不是，我是你阿姨！”原来他们是七晴的父母！
　　“哦！”七晴低下头，大大的眼睛已经又红又肿，但眼泪倔强的没有流出来！
　　七晴的外婆已经火化，骨灰就那样安静的放在一个瓷白色的骨灰盒里，放在客厅里她的遗像前，大大的黑白照片里，她依旧笑的很慈祥！
　　七晴的‘父母’或者说阿姨和叔叔在傍晚的时候离开了这里，留下一张小小的卡片，那是他们唯一给这个女儿的温暖，一张每个月会有一笔钱汇进去的银行卡！
　　七晴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安静，安静的仿佛透明一般，即便我一直抓着她的手，但那一直温暖的手却没有一丝的温度！我很害怕，很害怕，害怕那个我认为会永远那样开心的人会变的和我一样；害怕她永远也不会再抬起她的头，对着春日的阳光笑的一脸灿烂。
　　不要这样，七晴，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在春天的时候和我一起陶醉于指尖的花香；我要你教我游泳，游你的狗刨式；我们要去那成堆的梧桐落叶里找那片心形的叶子；即使第二年开学时，雪人已经只剩下一把残旧的扫把和三个红红的盖子，我们还是会在下一个下雪天时，再把它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