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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法老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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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在上埃及的首都底比斯,住着一位年轻的法老。
传说,他的头发像珍贵的白银一样美丽,脚步像猫一样轻。
当他在月光下沐浴时,洁白的齿叶睡莲也会在夜晚为他绽放。
他精通埃及人所有的技艺,他的箭可以擦响少女的耳环,也可以射穿雄师的喉咙。
他懂得如何观测星星,他通晓各国的历史,熟悉军队的部署。
埃及在他的统治下日益强盛,贵族的千金与远近的公主都希望成为他的妃子。
“‘埃及的临国塞奎拉也积极向法老提亲,可暗地里,他们却在准备战争。’——当然了,如此富饶的国家谁都想要,是不是?”卡卡西自言自语地评论道。这已经是他第五十三遍读这本书了,他甚至能够成段地背诵其中的文字。
聪明的法老没有上当,佯装答应了婚事。而塞奎拉也派一名刺客假扮成公主,企图借机杀死埃及王。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假公主袭击了法老。’——唉,不知他们到底洞房了没有呢?”卡卡西遗憾地叹了口气。
早有准备的法老揭穿了假公主的阴谋。不久,埃及与塞奎拉开战了。
年轻的法老亲自率领埃及军,穿过沙漠,来到塞奎拉的都城。可是这一次,他们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陷入苦战的埃及军决定分兵突围。英武的法老身先士卒,他那绣着金色鹰羽的战袍上染满了鲜血。
受到法老的鼓舞,埃及军奋勇杀敌,最终大获全胜。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即将脱险之际,法老被一支长矛刺中,跌下了战马。
“……‘年轻的法老伤势过重,就连埃及最好的医生也救不了他。’——这是胡说!他根本就没有死!”卡卡西泄气地合上了书,将它丢在一边。窗外炙热的阳光把一切都照得分外刺眼,他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来,他一直不停地叹气,几乎快把一辈子的气都叹光了。这样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因为无聊,二是因为,自从那天夜里他们分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鼬。
不知是对方刻意在回避,还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忙——鼬似乎彻底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他每天只能同轮流前来看望他的玄间等人聊聊天,从他们口中打听些墓室的情况和外面的新闻,至于剩下的时间,就全靠两份过期的英文报纸和那本薄薄的图画书艰难度日。
其实,为了让他好过一些,红曾给他带来些书,玄间也曾到鼬的书房里,给他挑了几本有趣的册子。但在想要看书的时候,卡卡西总会首先拿起鼬留下的那一本。它会让他想起那天夜里,鼬看着它出神的模样。现在他越来越希望知道,鼬当时在想什么,他为什么单单要看这一本呢?
他于是将它翻来覆去地读了很多遍。每次读到最后,他都会为那个错误的结尾感到愤怨难平。
这无疑是一个以HTK-II为原型的故事。那么,鼬之所以读它,是不是因为它与墓室的发掘有关?
这个问题,卡卡西也问过其他几人,可他们都说以前从不知道鼬竟然还有这样一本书,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将它带来埃及。至于鼬近来的行踪,玄间只是说,“他这些天神神秘秘的,在帝王谷和城里都很难见着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忙,可我们去问他,他又避而不答”。
再问其他的人,也是差不多的结果。
*
随着伤势的一天天好转,卡卡西很快就能够自己下床,做一些轻微的活动了。
于是,在从纲手处获准进行短时间的自由走动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观这座供他们所有人在闲暇时休息、消夏的住所。
从外面看,房子并不是很大。但一楼有独立的会客厅与茶室,二楼有书房、露台和足够多的房间,房子的背后还有一个小而精致的花园。尽管建筑的外观是阿拉伯风格,内部的布置却是欧式的。听说,在鼬将它租下来之前,这里也曾接待过好几批欧洲来的考古学家。这大概也说明了为什么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总是能发现一些产于不同年代的零散工具、卢克索周边遗迹的旧照、署着陌生人名的书籍,以及其他一些与考古有关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卡卡西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把自己在屋内进行的这种缓慢的挪动叫做“寻宝之旅”。每当有什么发现,他都会兴致勃勃地揣测它的来历与故事,然后再讲给其他人听。尽管他的推测经常遭到大家的质疑,他却对这项活动乐此不疲。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最喜欢的房间,那就是二楼的书房。听玄间说,只有这个房间是完全按照鼬的意思重新布置的,里面的书籍也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搬运到这里。书房对所有人开放,只不过鼬在家时,喜欢独自在那里多待上一阵子。
对于卡卡西来说,这个房间最吸引他的既不是架上那些排列整齐的珍版著作,也不是那些精美的画册和古老的地图。尽管这里堆满了书籍,却处处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随和的舒适。而且,从这里的窗户眺望楼下的花园是再好不过。无聊的时候,卡卡西就趴在窗边,数一数花园里那些开花的大仙人球。
当然,偶尔,卡卡西也会翻一翻桌上堆放的手绘资料。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在桌旁懒洋洋地发呆,或者,对着桌上的那只朱鹭发呆。那是一只小巧的朱鹭雕像,真正的古董。它的头上戴着透特神冠,身体的线条简洁质朴,眼睛是用黑曜石镶成的,神采奕奕似乎颇有灵性。准确地说,这就是一尊透特神的小雕像。卡卡西时常对着它咕咕囔囔,自言自语。
玄间他们依然是白天在帝王谷工作,晚上轮流回来休息。但几乎每一天,当卡卡西走进书房时,都会发现桌上的东西发生了一些变化。例如这天是几册古亚述历史,那天又换成一卷馆藏目录,还有一天,他甚至看到了几张NARA-I的壁画临摹图,是由玄间在三年前的帝王谷绘制的。看来,每天当他不在这里的时候,都会有人进来看书或摆弄资料。那也许是玄间他们,也许是鼬。
尽管有机会见面,卡卡西却并没有刻意地早起或者晚歇,也就是说,没有试图去“碰到”某个人。他无法猜测出他的想法,也难下决心去弄个明白,而这一次,对方似乎也选择了回避。其结果就是,自那天起到现在,他们一次也没有在房子里碰到过。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却又不会见面,卡卡西不知该怎么看待如今他们之间尚存在的雇佣关系。
*
愉快的“室内漫游”大约持续了十天。
这天下午,卡卡西正趴在二楼的窗台上悠闲地眺望外面的街景,却突然发现这所房子的房客们都回来了。他们骑着马,沿着街边朝这里缓缓前行。所有的人一个都不少,当然,也包括鼬。
这是自那天以后卡卡西第一次看到鼬。他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这个钟点回来。现在已经过了下午茶的时间,但吃晚饭又还嫌早。他愣在那里,而他们也没有望见他。红与玄间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阿斯玛与疾风紧随其后,鼬独自在最前面,显得心事重重。
卡卡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鼬。他还记得那一天在帝王谷,鼬骑着马从山坡上疾驰而来的情景。后来他们一起去看门农石像,鼬故意将他远远地甩在后面,现在想起来,那似乎不算太糟,倒更像是一段有趣的回忆。
他望着他们陆续将马匹牵进院子的大门。不一会,楼下的过厅里就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先前的讨论还在继续,这时疾风也加入了进来,阿斯玛在低沉地抱怨着什么。因为离得太远,卡卡西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也听不见鼬。那家伙从来不需要靠提高嗓门来说服别人,通常在探讨问题时他的声音不大,却总是能够冷静明确地切入要害。
显然,今天在墓室的研究过程中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这很可能与鼬连日的忙碌有关。但卡卡西没有立刻下楼。相反,他默默地回到书房,随手关上了门。
看来,无论如今鼬的计划是什么,他旗木卡卡西都已经被排斥在了这个计划之外。所有的人都不曾对他提起过——尤其是鼬。他从没想到鼬的忽视竟会让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失落感,明明就在不久以前,他还能愤愤不平充满斗志地反击。
他在桌边坐下来,郁郁地望着那只姿态优雅的朱鹭,手指顺着它弯曲的脖子,慢慢抚摸到它饱满光滑的背部。现在它仿佛已成了他的患难之交,唯一的知己。它的黑眼睛充满同情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向它倾诉满腹的牢骚。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推开了走廊斜对面通往露台的那一扇门。可随即,那脚步声又改变了方向,朝书房走来。就在卡卡西刚把目光从朱鹭身上移开,迷惑地投向门口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鼬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一手握着门把,一手竟然还拿着马鞭。他神情紧张,可在看到卡卡西后,又立刻松了口气。
“抱歉,我——找了几个房间都没找到你。”他略微尴尬地解释道。“原来你在这里。”
卡卡西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错愕地望着他,手臂依然保持着抚摸朱鹭的姿势,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比那由石料与金属混合制成的雕像还要僵硬。
鼬转身关上了门,在门边停顿了片刻,似乎尝试着调整自己的情绪。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出奇。然后,他向卡卡西走了过来。
卡卡西注意到鼬的目光落在那只朱鹭身上,他连忙把自己的手从朱鹭背上拿开。
“你喜欢这个?”鼬轻声问。
“啊——不不,”卡卡西感到自己的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可他必须说点什么——随便什么,“这里只有它,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它——呃,其实挺可爱的。”
鼬沉默了一会,然后伸出手,用食指碰了碰朱鹭的右腿。
“这条腿曾被摔断过。就在靠近腿根的地方。我……小时候,父亲把它摆在书架里,我去找书,结果不小心把它碰落到地毯上,摔断了一条腿。父亲非常生气,罚我抄写了一百页大英博物馆的古埃及词典。他后来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人重新把它接好。”
“要我说,”卡卡西偏下头看了看朱鹭的腿根,“令尊显然低估了它的价值。一百页实在是太少了。”
他说完便抬眼望向了鼬,可随即又意识到两人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他不知道鼬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幼年的琐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接话,但两人刚见面时的尴尬已明显得到了化解,这让他感觉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真的这么认为?”鼬微微俯身,几乎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在询问。他的眼中隐含着一丝热切的期待,就像跳动的星火在那双黑眸深处燃烧。卡卡西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在用力地狂跳,他不确定那几根还没长好的肋骨会不会再度断开。
“这是神殿的供品,”他垂下眼,有些困难地说道,“如此高水平的工艺,能完好保存到今天的很少很少。”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当然,多亏你的努力,这一只如今也称不上‘完好’了。”
鼬轻声笑了起来。不同于其他人,卡卡西的讥讽总能给他带来极大的乐趣。但此时卡卡西的感觉却没那么好。事实上,他感觉非常狼狈。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他对鼬的厌恶感突然烟消云散,就连他在出言讥讽的时候,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要讥讽对方。
他将朱鹭往桌子中央推了推,站起身来。然后,开始朝与鼬相反的方向努力地挪动。
鼬惊讶地看着他。刚才的气氛明明很好,他不明白为什么卡卡西突然要走。
慌乱中,卡卡西成功地迈出了一只脚,但另一只脚却被椅腿绊了一下,整个人摇晃起来。鼬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但卡卡西就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样,猛地将胳膊缩了回去。这导致他直接歪向了一旁的书架,紧接着,“啪”的一声,书架上的一只细颈陶罐摔到地上,断成了三截。
“啊——”
“没关系,”鼬立即说道,“那只是仿制品罢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
话虽是这么说,但卡卡西看上去沮丧极了。他低头望着那破碎的陶罐,眉头也揪成了一团,似乎在犹豫是该马上离开,还是该留下来打扫地板。
想到卡卡西刚才的反应,鼬没有再尝试过去扶他。接骨的那天卡卡西突然昏了过去,他一直想知道那究竟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自己当时那未经思索的举动。现在,他总算知道了答案——那一定是因为后者。尽管在这段时间里,他每每回想起来都不由感到懊悔,但卡卡西刚才的动作就像一盆凉水,将他重新燃起的希望又全数浇灭。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卡卡西,发现对方的状况似乎比自己还要糟糕,便将碎陶片捡起来放在桌上,问那个还在发呆的家伙:
“你需要我帮忙吗?”
“噢!”卡卡西猛地回过神来。“不用,不用。我——我想我该走了。”
他说着便转身向门口走去。但在他拉开门时,鼬又叫住了他。
“我听玄间说,你很喜欢这里。”
卡卡西回过头,显得有些茫然。
“我的意思是——”鼬觉得这是迄今为止自己所做过的最困难的一件事,其困难程度已远远胜过任何古代遗迹的发掘。他用尽了力气,却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结果。
“我的意思是,你随时都可以过来。任何时间,无论多久。……只要你愿意。”
“谢谢。”卡卡西胡乱地点了点头,出去时不忘替他带上房门。
鼬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又看看桌上的碎陶片,过了好一会,终于叹了口气。
*
“我在楼上吃晚餐。”
半个钟头后,鼬下楼放马鞭时,顺口对玄间这么说道。
玄间的右眼上戴着一只高倍放大镜,弯着腰,正摆弄一只精细的小工具。他抬起头来,将放大镜对准鼬的脸:
“哦?这么巧。就在五分钟前,卡卡西也说过同样的话。你们两个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鼬一愣。其实他这么做只是想避免两人在吃饭时再见面的尴尬,在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情之后,他对卡卡西的想法更没有把握了。他不知道卡卡西这么做是否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但无论怎样,这令他意识到,一再的回避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去看看。”他说着,转身上楼。
“要是你们改变主意了,别忘了告诉我们一声。”玄间冲着他的背影,懒洋洋地提醒道。
鼬沉默地走上楼梯。现在他所思考的是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在敲响卡卡西的房门之前,他想他需要找一个理由。毕竟,他不清楚卡卡西现在的状况,他不能一进门就面临冷场。
他走到本该是他自己的卧室门前,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
卡卡西把《法老的故事》盖在了脸上。
一般来说,这时的他会长长地叹一口气,可他现在却连叹气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窘境。那就是,他满脑子里都是鼬,简直容不下其他任何念头。
他不知道这变化是怎么发生的,但它确实发生了,也许就是在刚才,也许是在他独自养伤的这段时间,也许是在……更早,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对鼬的看法有了转变,只不过他直到此刻才清楚地体会到,或者说,他终于愿意承认这种现象的存在。
他发现,他并不像自己所认定的那么讨厌鼬。恰恰相反,他似乎很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尤其是刚才在书房里,这种感觉突然变得十分强烈,令他措手不及。
他明明期望能够稍微改善一下两人的关系,但不幸的是,他把事情搞砸了。他回来以后就倒在床上,心中感到无限懊悔。他甚至开始怀疑鼬会不会就此与他解除雇佣关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他想起在自己受伤以前,他们之间那些小小的交锋。似乎从一开始,鼬就在尝试着赠予他一些特权。可不巧,那种赠予的方式总是令他反感,而他在理所当然地接受的同时,又一再因为那些令他反感的部分而固执地否认鼬的好意。
现在,由于他的所作所为,他很可能会失去这一切。他唯一的希望只有在离开书房时,鼬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任何时间,无论多久。只要你愿意。
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会大大地讥嘲他一番,因为在他们的那些交锋中,这明显应当属于示弱投降的行为。可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他记得以前鼬也曾有过类似的暗示,例如,“你完全可以对我更友好一点”,以及其他更多的细节……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呢?他现在又应该怎么做?——与这些问题的难度相比,写论文的艰辛简直不值一提。
他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哀嚎,希望自己能想出个象样一点的办法来。但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
那一定是给他送晚餐来的女仆。他抬起一只手,摇摇晃晃地指了指对面的矮几。“就放在那里吧……”
可来人却没有说话,更没有摆放餐盘的响动。
他把书从脸上拿下来,呆住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鼬皱着眉站在床前。“我刚才听到你——”
“噢!”卡卡西慌忙坐了起来。“没事,我很好,非常好,不用担心。”
鼬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可他随即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刚刚听到了屋里传出的哀嚎声,于是立刻敲门进来,但那个理由,他还根本没有想好。
两个人都在绞尽脑汁试图打破沉默。
最后,鼬注意到了卡卡西手上的那本书。
“我是……来找这个。”他有些犹豫地说,不太确定这个理由是否真的好用。
卡卡西有一瞬的失望。但他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刚才看到鼬时,他以为这是一个机会,可如果他只是来拿书……
不管怎样,他决定试一试。
“我读过了。”他干涩地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友好一点。“很有趣的故事。”
“HTK-II的故事。”鼬立刻接口道。
“不过,我还是对最后的结局——”为了更自然些,卡卡西把书翻开,“你知道,我向来……不太赞成……”
“是的。”鼬点了点头,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我可不可以——”他指了指床边的位置。
“当然。”卡卡西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感到事情正在朝正确的方向发展。
鼬在床边坐了下来。
虽然卡卡西的反应已经比预料中的好了太多,但他认为自己仍然需要谨慎。毕竟,他不希望在卡卡西身上……再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是我读的第一本关于埃及的书。”他说道。“那时我四岁。这位法老——”他迟疑了一下。“那时我已读了不少别的故事,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君王。”
“迷人?”
嘲讽的笑容又攀上了卡卡西的嘴角。他指着图中的法老——那是一个模仿壁画风格,用简化的线条勾出来的小人,因为时间太长,色彩都显得十分陈旧了。
“……就像这样?那你见过的迷人的东西还真是不多。”
“小孩子的想象力是无限的。”鼬看起来并不介意,倒是从前的记忆令他稍稍有些出神。“……当我知道他就是HTK-II后,我开始阅读有关他的书籍。……后来,我到了埃及,开始寻找他。”
“然后呢,你打算怎样?抱着一具木乃伊睡觉?”
鼬不解地看向卡卡西。
“我的意思是,你说起他的时候,就好像在说你的梦中情人。”卡卡西解释道。“那天晚上,”他指了指对面的横椅,“你坐在那里望着这本书出神,那眼神,就像在看你的梦中情人。”
“不,这不一样……”鼬摇了摇头,可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转脸静静地审视着卡卡西。
“你在嫉妒?”
“啥?我?我嫉——”卡卡西看上去有一瞬的慌神,“嘿!我为什么要嫉妒!”
“……你是在嫉妒。”鼬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没有!”卡卡西气急败坏地指着书上的小人。“我难道会嫉妒他吗?一具——木乃伊?!”
“当然。”鼬肯定地说。
“听着,”卡卡西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我不可能嫉妒我的研究对象。”
“那没有关系。”鼬慢慢地靠近他。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卡卡西的想法。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他不能再等了,他也不会再犯错。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对方任何逃避的机会。他一定要成功。
他将一只手臂环到卡卡西的身后,按住了他的肩头。这是一个安全的姿势,这样不会压迫到他受伤的肋骨。
卡卡西眼睁睁地看着鼬越来越近,先前所有的懊恼、沮丧、甚至对改善两人关系的期盼,都在这一刻变成了小鸟全部飞走。鼬的手臂松松地贴在他的背上,可那热度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直达他的胸腔——这也是他在书房里将胳膊突然抽回的原因,鼬的接触令他浑身紧绷,肋骨隐隐作痛。他感到呼吸困难。他希望自己能够滑倒,或者,身边有一口竖井。但这一次,这里没有。
“我们可以验证一下……”鼬的嘴唇自卡卡西的嘴唇上轻轻地擦过,像是在邀请,却是一种恳求。窗外远方的落日被挡住了,卡卡西只能感受到一抹朦胧的光线投射在鼬的脸上。他们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在那里,只有他们两人。
鼬托住卡卡西的后颈,然后——温柔地吻了他。
一瞬间,那些梦里的亲密情景犹如尼罗河汛期的潮水,漫过了卡卡西变得空白的脑海。那种真切的爱意,近乎虔诚的深情,在梦境与现实交叠的时刻,纷至沓来的感受将他的最后一丝退却之意也冲刷殆尽。他放松了身体,试着向鼬回吻过去。这给鼬带来一阵狂喜的战栗,再没有什么能比热切的渴望得到回应而更令人目眩神迷。
他深入地吻着他,手指在他温热的肌肤上细细地摩挲着。卡卡西的嘴唇比想象中的柔软。与平时从这张嘴里吐出的那些冷嘲热讽相比,此刻这双嘴唇所传递给他的,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美妙滋味。
卡卡西感到鼬的手臂正在渐渐地收紧。现在他是真的有些呼吸困难了。他暗暗希望鼬能够注意到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既无法开口,又难以睁开眼睛。他所有的精力已经都用来应付鼬的嘴唇与气息所带给他的强烈的冲击。他甚至怀疑这是另一个梦,一个……美梦,他并不急着从梦中醒来。只可惜,那不受欢迎的缺氧的感觉却是真实而清晰的。
最后,他不得不伸手在鼬的背上抓了两下。
鼬的嘴唇立刻离开了他,可手却没有放开。卡卡西大口地喘着气,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我说——”
门口传来的声音把他们都吓了一跳。鼬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进屋时竟然忘了关门。
玄间站在那里,抱着胳膊,满脸都是过来人的宽容表情。显然,他已经在门边等了很久了。
“红叫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下去吃饭。”他笑着说。“不过依我看,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了?”
卡卡西和鼬对望了一眼。
确实,这已经成为一个不再需要任何人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