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打工记录》薏粒豆

1、叶鹰

　　虽说被封为美人已有三日，可李殊仍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梦里她还是那个寒冬腊月被罚跪在晨妃门外的小宫女。

　　啪啪，啪啪，窗棂上传来的敲击声让她想起自己和他的约定，连忙对着下首靠在香炉附近昏昏欲睡的小宫女芮儿说道:“算算时候，这午膳也该到了，月儿怎么还没回来，你且去看看！”

　　芮儿前脚被打发走，后脚李殊就打开了窗棂，放进来一个身量不高穿着太监服饰的少年。

　　那少年生着一张清瘦却颇有神采的脸，此刻笑盈盈道:“这么着急让我来，是有什么事？”

　　李殊有些脸红心跳。无他，这少年像极了那日夜里那个对她温存之极的男人。她当宫女的时候就听说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没有皇子的封号，却实打实是冷宫那个弃妃所出。

　　“自从那日后，陛下已有两日没来过秋疏院。我……我怕……”李殊说着就要哭。

　　叶鹰乖巧地笑笑：“殊儿姐姐莫担心，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两日陛下正忙着和北境貊国联姻之事，所以才不得空的。姐姐还需牢记，陛下最忌后宫妃嫔哭哭啼啼。若是无事，姐姐将那牡丹云华膏往脸上多抹抹，好让下巴上的那道疤快些消了！”

　　李殊讪讪：“我知道了！……另外，晨妃送了我张帖子，让我明日去赴冬梅宴。我……”

　　叶鹰趁着李殊抹泪，不着痕迹地将桌上那几碟子糕点各摸了一个塞入袖袋，回身扶住她：“这个我也打听了。晨妃不过是气不过，想给你个下马威。冬梅宴嘛，不过就是吟诗作对，你别担心，稍后我就去准备些与梅花有关的诗词送过来。”

　　李殊感激地送他离开，顺便将一支沉甸甸的金钗塞进他手里：“多谢你了！”

　　叶鹰掂量了一下金钗的重量，眉开眼笑，嘴巴更是甜了几分：“姐姐这是哪里话，若不是姐姐送了几斤碳火给我，我指不定就熬不过这个冬日了。天冷，姐姐还是快关好窗户吧……”

　　等离了李殊的秋疏院，叶鹰脸上的笑立刻就没了。他啃着从袖子里摸出的梅花糕点，慢吞吞拐进东边的小道。

　　那小道深处一棵百年老树下，正蹲着一个正流着鼻涕刨土的少年。看见叶鹰，少年立刻在袖管上蹭蹭鼻涕，跑过来：“主子你回来了？”

　　叶鹰嫌弃的瞥他一眼，将袖袋里七八块糕点通通塞给他，然后找个大石头坐下开始端详手中的金钗。

　　金钗质朴，除了重量，连多余的纹路点缀都没有。

　　“这李殊果然不是个笨的，还知道不把那些御赐之物直接给我，还特意去融了金子，哼……也算我没白助她成了美人！”叶鹰将金钗塞进怀里，瞥一眼狼吞虎咽的鼻涕少年，嫌弃道，“真不知道要是没我，你和你家主子还能多活几日。罢了，既然接了他这个烂摊子，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好了，开工……”

　　“开饭了吗？”鼻涕少年猛然抬头，“那我们快回去吧，主子！”

　　叶鹰扶额：“你先回去，我还有事。现在已到了午时，我得赶紧去尚书局里翻翻。记住，莫让送饭的那些人知道我不在屋内。”

　　鼻涕少年怀揣这一颗干饭人的心跑开了。

　　一块糕点也让叶鹰有了精神，揣着偷来的腰牌一路蒙混进了尚书局。

　　尚书局可以称得上是紫云国最大的藏书阁，不仅如此它还是皇室子弟的上学之地。

　　今日十五，叶鹰知道今日是那些皇子公主们去陪各自母妃用膳的日子，所以他不甚担心被发现。

　　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溜进了尚书局。

　　尚书局很大，殿堂多书册更多，叶鹰是第一次来这儿，颇有些惊讶这里的恢宏。转了一圈后，他找到了几本想要的诗词，然后拿了自制的炭笔，缩在角落里开始誊抄。

　　其实他脑子里有很多诗词，都是古代先贤所做，保证紫云国的人听都没听过。可李殊不过是个宫女出身，凭着容貌翻了身，若是再在冬梅宴上出了彩，那些有手段的妃嫔可就不会只把她当个玩物了。

　　所以为了稳妥，最好是让李殊表现的中规中矩，背诵些人尽皆知的诗词最好。可惜叶鹰不是本地人，只能来这里誊抄些备用。

　　“历尽水霜雪中埋，不问东风默默开。芬芳未了化为泥，寒风难禁……”叶鹰默念着，突然被气的笑了，“这尚书局的书居然还能少字？”

　　“暗香来……”一道低沉颇有些磁性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叶鹰抬头，对上一双沉静的双眸。

　　秦延站在梯子上，居高临下看着那瘦弱的小太监，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是寒风难禁暗香来……”

　　叶鹰立刻收起错愕，躬身行礼：“多谢……”瞥一眼秦延身上的紫色官袍，居然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多谢大人教诲！”

　　秦延从梯子上下来，从低着头的叶鹰手中抽过誊抄的诗词，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笔迹，觉得有些牙疼：“跟我来……”

　　叶鹰深吸口气，心中已经想好了托词，便跟着秦延来到一处书案前。

　　“坐下！”秦延指指书案后的金丝楠木太师椅。

　　叶鹰有些发懵。这书案，这椅子，是他能坐的？估计冷宫里他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不够买这书案上的一枝毛笔。

　　“坐下，我来教你写字！”秦延不容拒绝地将叶鹰按在椅子上，抓住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方才的诗句。

　　秦延的手宽大而温暖，他整个人伏在叶鹰身后，巨大的压迫感让叶鹰的心跳越来越快。

　　“专心些！”感受到小太监身上的战栗，秦延皱眉，“风字这笔回带撇，带撇形要精巧弧度适中，对，便是如此，孺子可教也……”

　　好容易写完了一张字，秦延满意地放开叶鹰，吩咐道：“好了，你且按着我说的写上三张……”

　　三张？

　　叶鹰擦擦额头冷汗，讪讪行礼：“大……大人，小的尚有差事要做……望大人能……”

　　秦延皱眉：“我看你偷偷誊抄诗词，以为你是个好学的，难不成这点时间也无？你在哪个宫里当值，不若我将你要来尚书局可好？”

　　叶鹰哑然。

　　这个人究竟是谁？张口就要调他来尚书局当值，若他知道自己出身冷宫，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般的想法。

　　但毕竟他乃一番好意，叶鹰心底还是感激的：“蒙大人抬爱，但小人人微言轻，不敢麻烦大人……大人，小人真的要回去了，否则被发现在这里是要被罚的！”

　　叶鹰故意眼泪汪汪地看向秦延。

　　看着小太监那小鹿般清澈委屈的眼神，秦延心头一软，拿了桌上的毛笔递给他：“既如此，你且去吧，日后若还想学字，尽管来尚书局寻我，我平日便在尚书局当值！”

　　叶鹰连连道谢，拿了毛笔塞进怀里，倒退着离开秦延的视线后，松了口气，悄悄溜出尚书局。

　　看看日头，尚早，叶鹰转来转去，停在御膳房后面的一处柴房外，轻轻扣了几下门，三长一短。

　　门从离开打开，一个肥头大耳的太监瞥了叶鹰一眼，又四下看看，见他身后没尾巴，开了门让他进来。

　　屋子七八个太监围着一张桌子，赌局正酣。

　　叶鹰凑过去看了一眼，从袖子里摸出几块银饼递给肥头大耳的太监，讨好地笑道：“三哥，我能再买些碳火吗？”

　　肥头大耳的太监笑眯眯收了银饼，还顺势在他手背上摸了一会儿，只摸得叶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然能……”

　　“三哥……这有点少了吧！”旁边一个瘦高的太监突然凑过来，嫌恶地看一眼叶鹰，拉起肥头大耳太监的胳膊撒娇道，“他就这点银子，可不够咱们冒险的！你说是不是，三哥？嗯？”

　　那句尾音轻轻上勾的“嗯”字，差点把叶鹰送走。他忍住喉头的恶心，逼着自己也放软了声音：“三哥，拜托了……”

　　少年生的清俊，再加上这雌雄莫辨的嗓音，肥头大耳的太监觉得自己浑身都酥麻了一下，正想答应，却不防备身边的瘦高太监一把抽出叶鹰怀里露了个头的毛笔。

　　“这可是上好的象牙透雕葡萄松鼠毛笔，听说是湖州进贡，统共只有三支，你从哪里得来的，莫不是偷来的？”瘦高太监拔高了嗓门，恨不得下一刻就将叶鹰关进掖庭司。

　　叶鹰这才反应过来那紫袍大人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不过，他岂是好相与的？

　　只见叶鹰冷笑着操起手：“诸位也知道我是哪里当值的人！虽说我家主子还没有封赏，可这等宝物出现的我手里，诸位还不懂吗？……尚书局里那位大人，可是对我家主子上了心的……”

　　这一番话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可这在场的太监都不是蠢材，各自都有思量，一时间竟没人站到瘦高太监那一边。

　　“你撒谎！”瘦高太监气的差点跳起来，“若国公爷真的看中你家主子，何至于你还要花这点钱来买碳？”

　　叶鹰笑着从怀里摸出刚得来的金钗，颇有些舍不得，却随意地丢进瘦高太监身上，趁他手忙脚乱抢过毛笔塞入怀中，笑道：“那你看这个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