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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小宴会 ...

  •   风莲滞了滞,道:“若我不回来,你就这么任他踩下去么?”
      南容抬起头,墨黑眼睛没焦距地定着,睫毛却浓长,叫人不禁感叹这么漂亮的眼睛竟是瞎的。他定了半天,忽而笑道:“听这句话的意思,好像倒是我的错?大侠,你是我的侍卫,如果你不回来,好像是你失职,一点都不关我的事哎?”
      风莲苦恼地想,好像也对。可是他问的话好像跟南容回答的话不是同一回事,总觉得有点不对,可是到底哪里不对他又说不清楚。
      “那么你刚才去了哪里?”
      风莲端详着他青肿的手,道:“若是小王爷不介意无名大夫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去我刚才去过的地方。那里有个很好的跌打大夫——只是最近他的境况很不好,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南容眼睫动了动,道:“非常不介意,我一点都不想惊动王府里的大夫。那位跌打大夫,是不是……”
      风莲冷冷道:“便是收买我刺杀京兆尹的人。”
      南容笑了笑,道:“用多少钱?”
      风莲道:“儿子儿媳全死了,上下打点了无数人才得以领回遗体,再加上下葬,他一个无名大夫,现下领着一个小孙女过活,能有多少积蓄?”
      他拉住南容的手带着他走,续道:“他见到我时,身上只有三个铜板。我只要他一个铜板。那个所谓的京兆尹的命,只值这么多。”

      屋子里有一股萧条的味道,虽然看不见,南容也能明显地闻到。仲春已经不算太冷了,这个屋子里还是清冷得很,也许是因为没什么活人气。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位小公子伤了手么?”风莲答了声是,南容便感觉到一双粗糙带茧的手捂上了自己受伤的手,轻柔灵巧地按着,骨节处疼痛不绝,却是这位老大夫轻轻将他手指上的轻微错位扶正了,不久之后又有清凉的膏药敷上手,缠上了纱布。
      “这些天,不要沾水,更不要提什么重物。”他轻轻嘱咐,声音疲惫。
      “多谢了。”这却是风莲的声音,“林伯,药还有剩下么?下次我再将你要的药材买了送过来。”
      “咳咳,谈什么谢呢。”林伯道,“药不急的。这位小公子手上有破口,是以要用些药,普通的跌打损伤,我这儿还有不少药酒可以顶用。咳咳,不急的。小茉,过来谢谢风哥哥哪。”
      远远的听见一声扑通,像是什么东西下了地,然后便是脚步细碎地跑过来的声音,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嗓音道:“谢谢风哥哥,那种糖很好吃,可是隔壁的大哥说,要十文钱一包……”
      风莲温言道:“没关系,吃完了再给你买。”悉簌声细微,听起来像是风莲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布鞋子都坏啦,下次给你带一双新的来罢。那边路口大婶的鞋摊子,小茉看中过哪一双么?”
      小茉小声道:“不要那里的,大婶说她的布鞋都用两层布做,比别地方的另贵五文呢。”
      “没事。”风莲又温言安慰了几句,终于跟这祖孙俩道了别。

      南容跟在风莲身后一声不吭,手中纸扇轻轻展开,风莲以往从未留意过他的扇子上写了什么,如今定睛一看,却是正面“愿赌服输”,反面“一掷千金”。他不禁暗叹一声,心道:
      “这样锦衣玉食日日赌钱寻乐的王孙公子,又哪里能知什么疾苦?”
      这是南容的声音。
      “……”风莲瞪眼,南容道:“你就是这么想的嘛。”
      他扇子一收,道:“嗯,我确实不知,但是不要以为我看不见你你就可以随意瞪我腹诽我。还有,说起锦衣玉食,我突然想起今晚贤王爷家的大世子做寿,跟我一起继续锦衣玉食去罢。”

      当今皇上有两个皇伯父,一个是南容他爹逸王,一个便是贤王。贤王比逸王的命好那么一点,有两个康健又优秀出众的儿子承欢膝下,只是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虽然同称为“世子”,分量却大大不同,今日做寿的便是嫡出的大世子南濯。贤王想得周到,在大宴之后允儿子设小宴,专门宴请招待同辈的好友,均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官宦子弟,玩闹起来也不会尴尬。南容带着风莲参加的,便是这样的小宴。
      只是小宴开始前,贤王爷总是要意思意思地露一下面,和蔼可亲地同小辈们打了招呼,拍着南濯的肩膀,显是对这个儿子十分骄傲。
      一番寒暄之后,贤王不无得意地道:“诸位今日前来,同乐为要,什么贺礼之类,便实在不必了。不过说起贺礼,今日一早刚请到围棋国手木先生,南濯有幸与他对弈了一局,木先生十分赞赏,送了一本棋谱作为南濯十五岁生辰贺礼,倒是十分珍贵。”
      在座的除了风莲之外对这位木先生均是闻名已久,据传这位国手不仅围棋造诣极高,亦通晓星相数术,得他一两句赠言便能获益良多,而南濯得他赠棋谱,确实难能可贵,无怪贤王爷要将此事拿出来夸耀。当下满座赞叹之声,又纷纷说道要改日向南濯世子讨教棋艺。
      这之中风莲不知道木先生什么来头,况且不过是个被拉来垫桌脚的,自然是说不了什么话,南容却也不知为何不开口,满场赞叹之中便显得这二人极为突兀。贤王尚沉得住气,南濯却等不得,忍不住问道:“不知阿容棋艺如何?我倒是很想跟你切磋切磋。”

      南容好像是愣了一下。
      然后才道:“围棋么?我平时常玩的。”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于此道已经精得不须再标榜,南濯又道:“真没料到阿容居然还喜欢玩围棋,我以为你只喜欢……”
      南容好赌之名几乎人尽皆知,南濯没有说完,言下之意却已经再明白不过。南容却似十分欣喜,道:“濯哥哥真乃阿容的知己,围棋真是很好玩,可以用来跟人打赌黑子还是白子,黑子双数还是白子双数,黑子多还是白子多……等等等等,还有打赌拿棋子打鸟……”
      贤王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圆场道:“嗯,用棋子打鸟,看来阿容的指力不错。”
      “指力?”南容一愕,“不是啊,不需要指力,都是用小弹弓,小弹弓本来是用铁弹子最好,可是被父亲搜到房里的铁弹子就会把我臭骂一顿,而围棋子又硬又重,拿来做替代物最好不过……”
      贤王又咳嗽了一声,尴尬掩饰道:“唔,打鸟么,普通人都需要极好的眼力,看来阿容耳力极佳。”
      “不是,一般赌的都是将鸟打落的棋子是黑是白,到时一声令下,是所有棋子一起胡乱向鸟打去,不需要什么耳力……”
      “……咳。”贤王更重地咳嗽了一声,终于放弃了,道:“时辰不早,本王就不打扰了,诸位尽兴。”
      贤王一走,在场的少年人便立时轰然乱作一团,毫无拘束地玩闹吃喝,众星拱月一般地围着南濯,南濯满面春风甚是得意,只是眼神偶尔扫过南容时微微露出一些鄙夷之色。在场众人之中,也只有南容看起来分外孤单。

      “问到围棋,你装什么傻?”风莲牵动了一下嘴角,“跟白痴一样。”
      南容打开扇子遮住半边脸,笑得眼睛弯起,“韬光养晦是美德。”
      “……你有光可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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