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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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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秋晨实在架不住李菲对她关于萧远山的拷问,只好不断地推脱说,她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不过算是比较有共同语言而已。
被纠缠到最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来找李菲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出门的时候,她赶快拦了辆车,把李菲塞进去,送走了事。
仲夏潮湿闷热的夜风熏得人几乎头昏脑胀,晚上八九点钟的出租车又最难打,秋晨站在饭店门口,只觉得背后的衣服已经汗湿了,黏在身上,动弹不得,热得难受。
一辆黑色的沃尔沃在她面前停下,里面的人摇下了副驾驶的车窗,半探身过来问:“要不要送你一程?我顺路。”
秋晨有些犹豫,躲开了他带着些询问意味的善意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像只刺猬,有人靠近就会本能地竖起全身的尖刺。
尽管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样不好。
后面的车摁了摁喇叭催促着,秋晨才下定了决心,点点头笑笑说:“好,谢谢。”
接着,她伸手去拉车门,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没拉开,自己倒踉跄了一步。
纪暮衡立刻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室出来,大步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
“怎么了?”
“没事,可能最近没睡好,有点累。”她笑笑,再度伸手去拉车门。这次倒是很顺利地拉开了。
纪暮衡看着她坐进车里,替她关上车门,再绕回自己那边。
又一次坐在他的车里,秋晨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上次……听说你回去就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透过后视镜看他,找话题说。
“小事情。”他淡淡地答着,“早就好了。”
“那就好,不然我真是罪过大了。”
他转过头来,跟秋晨相视一笑。
“不过你是不是最近……”他指指自己的脸颊,半开玩笑似地说,“脸色好像不太好,连个车门都拉不开。”
“没什么,有点失眠。”
“工作太忙了?”
“嗯。”她点了点头,看见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补充说:“很正常,越是忙越是累,越容易睡不着。”
他赞同似地点点头。
一辆车里的两个人,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目视前方,似乎各有心事,很久都没有说话。
路上有些堵,他的车技却很好,一路上从来没有急停急起,不焦不躁,只是静静地在车流里前进。
他再一次开了车里的音响,这次放的是广播,不再是巴赫。
眼前缓慢移动的街景让秋晨看得有些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纪暮衡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她脸色苍白,眼窝有些黯淡的阴影,忍不住开口问:“对了,失眠的话,我知道有办法也许可以治。要不要试试?”
“什么办法?”秋晨巴不得有办法可以治好她的失眠,马上坐起来问。
“那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他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
他带着她,七拐八拐地开到一个老式的四合院前,把车停在大红色的对开门口。
“到了。”他自己下车,再绕到副驾驶那边给她开门。
给他们开门的是个老太太,虽然满脸皱纹,但皮肤雪白,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小纪?你怎么来了?又不舒服?”老太太一边打量秋晨一边问。
“没有。我朋友最近失眠,带她来找白先生看看。”纪暮衡笑笑,态度非常谦卑和善地说。“他有时间吗?”
“你们在这儿等一下。”
老太太转身离去的时候,再一次从头到脚地打量了秋晨一眼。
他们站在院子里,毕恭毕敬地等着。
四合院的正中间放着好几个大缸,里面竟然飘着睡莲。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硕大的鱼缸,配上院子里的一套石桌石椅,简直让秋晨有种穿越回了古代的感觉。
没一会儿,厢房里走出来一位老先生,雪白的山羊胡,穿着对襟绸衫,身材高大,精神矍铄。
他看了看秋晨,指指院子里的石椅说:“坐吧。”
秋晨不明就里地坐下,抬头看看纪暮衡,他就站在她的身侧,轻声地说:“手,把手伸出来。”
秋晨依言把手放在石桌上,老先生搭上她的脉,闭着眼睛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号完了脉,径直站起来走回房间里去。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神医?”秋晨小声地抬头问纪暮衡。
“嘘。”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白先生很久不给人看病了,你不要说他是医生。”
秋晨缩缩脖子,不敢再说。
过了片刻,白老先生又走了出来,手里拎着小小的几包药,秋晨伸手打算去接,他却递给了纪暮衡。
“谢谢白先生。”他像接过古董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
秋晨正在一头雾水的时候,白老先生终于开口了:“给你的药,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关键在你自己。有些事情,要想得开,要放得下。”
秋晨不由地一怔。
纪暮衡低头看她一眼,若有所思,意味深长。
白老先生又转头对纪暮衡说:“药还是要给她吃,不然总这么下去,人会垮掉的。”
说完,他就掉头回了房间,留下一个白衣飘飘的影子。
纪暮衡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开车陪她买药罐之类的东西。
她其实很不好意思,她跟他并不熟,他却帮自己东奔西跑,做这做那。
所以回到家里楼下的时候,她很诚恳地问:“要不要上去喝点冷饮?天这么热,又跑了这么久……”
“当然要上去。”他一边开车门一边说,“你大概不会煎中药吧?”
秋晨的厨房很小,两个人在里面并排站着,胳膊几乎要贴到一起。他洗好了煎药的小陶罐,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把药倒进去,再加水开火,一边做,一边很有耐心地解释:“煎中药千万不要用金属的容器,这样陶的或者是砂锅都可以,水要漫过药材,但是也不能太多……”
淡蓝色的火苗腾起来,映着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两个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火,一股淡淡的中药香味氤氲开来。
也许是因为夏天,又站在厨房里,秋晨只觉得很热,全身都有汗珠细细地渗出来,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
“要不你先出去吧。”纪暮衡一边揭开盖子看了看药,一边头也没回地说,“里面太热。”
“没关系,还好。”秋晨怎么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在里面,自己出去吹空调呢。“要不把门开开好了。”
“要不把门开开好了。”
他们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一字不差。
纪暮衡回过头来,先是有些讶异地看了秋晨一眼,接着便会心地笑了笑,伸手去开厨房的门。
就在这一秒,她也探了身去够厨房的门把手。
他离得比较近,先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所以她伸过去的时候,握住的便是他的手。
他的手在这样盛夏的季节里,竟然是微凉的,修长瘦削的骨节根根分明。
触到他手背的那一瞬间,她立刻下意识地缩回来。
他的动作也略微停滞了一下,接着便打开了厨房门。
客厅里的凉风吹进来,两个人都如饮甘泉一般地舒了口气。
她已经多久没有跟另外一个男人发生肢体接触了?刚才那一下,让她的心跳骤然变得飞快,在这样狭小而安静的氛围里,几乎要担心心跳声会被他听见,于是她又靠回墙上,做好奇状地问:“你怎么会认识那么神秘的医生的?”
“是我以前的委托人。儿子杀了人,判了二十年,现在还在牢里。”他背对着她,一边搅动着锅里的药,一边语速很慢地说,口气里带着一丝惋惜。
“哦。”这样的话题太过敏感,她知趣地不再问。
“白先生的医术很好,本来开了个医馆,后来出了这件事,老人家觉得丢面子,就隐居在家了,一个病人也不肯再看。”
“那岂不是少救了很多人?”
“他说世上要救的人太多,他也救不过来。”他微微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能不能救我?失眠可太痛苦了。”秋晨叹了口气说。
纪暮衡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脸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沉稳笃定,“只要你听他的话,就一定可以。”
她只是低头苦笑一下。
想得开,放得下。她如何不知道,只是谈何容易?
再抬头,他依旧那样看着她,几乎又要将她看穿。
“药好了。”他说着,转身回去关了火,又小心地教她怎样把药汁滤出来。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秋晨从他手上接过滚烫的药碗。
“不客气。”他伸手抽了纸巾,按在额头上擦汗。“药一定要坚持吃,不要怕苦怕麻烦。”
“知道了。”她笑笑,重新把药放在灶台上。“太烫了,待会再喝。出去坐一会吧。”
走到开着空调的房间里,两个人都心旷神怡地叹了口气。
“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他没有要逗留的意思,径直往门口走去,路过茶几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
茶几上放着她的手提电脑,正在待机的画面一帧帧地闪过屏保图片,是她设置的,萧远山的照片。
他的表情自然淡定,好像一点也没有看见那屏幕下方不断出现的萧远山的水印。
“路上当心。”秋晨送他到了门口,又想起什么,“对了,刚才买药的钱还没给你,你等一下。”
“没多少钱的……”
“那不行,让你开车陪我跑来跑去,再让你出钱,我更睡不着了。”秋晨打开钱包,知道他肯定不肯多要,翻来倒去地找零钱。
他一眼看见她的钱包里有张照片,她和一个非常阳光帅气的男孩在一起,两个人挽着胳膊,笑得非常甜蜜。
“男朋友?”他状似不经意地接过她递来的钱,指指照片问。
“啊,这个……”秋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把自己和顾知其的合影放在钱包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有人问起,她都只说是前男友,人家也就立刻不问了。可对着他,她却不知道怎样解释,只觉得他就那么一听,就能分辨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前男友?”他见她窘了,反而帮她说下去。
“嗯,是啊。”她把钱包合起来放在一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不再问,只是一边开门出去,一边说:“记得吃药,还有,记得听白先生的话。”
“好。”她点头微笑着,却觉得心里慢慢泛起一股苦涩。
纪暮衡走了以后,秋晨上网,给萧远山回信。
收到上次的那封关于云南原始森林的邮件已经很久了,她却一直没有再跟他说过话。
她在网上可以把他当作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一旦发觉他可能真的会进入她的现实生活,顿时就害怕退缩了。
她完全没有准备好,让另外一个人住进她的心里。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一回来就特地改了屏保,要试探纪暮衡的行为非常猥琐。
也许她怀疑纪暮衡就是萧远山本来就是空穴来风,疑神疑鬼。
他们不过是凑巧都喜欢听巴赫而已,他们不过是凑巧都在同一个周末一个消失一个生病了而已。
他们一个听她在网上抱怨吐槽,一个总是耐心友好地帮她,不管是不是一个人,至少,他们都是在对她好。
她又怎么能够自私地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