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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送你 ...

  •   叶晚晚走下首座,却没有立刻走到叶家人面前。

      她仔细回忆着另一个确实被权力所迷、也是真心爱慕容厌的自己,片刻前因为体验到权柄的心血上涌,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被容厌刻意往贪慕权力、绑死在他身上的方向引诱。

      这对他能有什么益处?

      难道,看她汲汲营营、一举一动却都被他握在手中让他觉得很有趣?

      叶晚晚呼吸重了些。

      心底厌恶一下漫开。

      她不喜欢这样被人影响心神。

      当初万难之下坚持学医,恰恰是她被引诱着去放弃时,反骨作祟,强求来的机会。

      五岁那年,叶铎下江南,顺道将她送去求医。在医馆生活了几个月,她从杂役口中得知,医馆的主人、当世的神医,骆良先生回来了。
      骆良夸她是百年难得一见、天生就应习医的好料子。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
      可她连着六七次去请神医收她为学徒,却次次都被不留余地拒绝。

      年幼的她独自坐在回自家小院的岔路口,就在这时,一副画面忽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似乎看到自己抹着眼泪回了家,家中虽然没有多少关注和温情,却也没有那般直接的拒绝和呵斥……她眼中的那个自己回过头,仿佛是应和着她心里的惰性,对她轻声诱哄:“回家吧。”

      她倏忽站起,朝着回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奔向另一条路。

      最后她果然厚着脸皮成了神医骆良的徒弟,即便要她隐姓埋名,丝毫不与上陵有任何牵扯,她也终归成了医圣的关门弟子。

      幼时的她仅仅凭着一身反骨,如今的她已经能够理智地去分析。

      容厌教她沾染权势,她若顺从了他的诱导,那接下来便会对上徽妃,而后就会如方才那片段中一样
      ——拉拢蔺青岚的祖父,自此彻底卷入朝堂,她全部工夫都要忙于应对朝臣世家和后妃,她的全部心神都会因此仰仗着他,再无喘息余地。

      让她想想就浑身不适。

      ……时刻算计,无聊透顶,随时随地如臂指使地玩弄阴谋诡计,还说不会让计谋针对她。

      正午的阳光灼热,她回神看着前方。

      眼前的叶家人一脸谄媚,她不想纠缠,转身和容厌身边的曹如意交代了一声,不等容厌点头,直接带着白术和紫苏二人离开。

      烦。

      她不会信容厌。

      山中会有不少草药,只有她自己的能力,才是她永远能握在手里的底牌。

      今日是端午,按照民间流传的说法,端午这日是一年之中草药药性最足的日子,因而可以在这一日,烧一桶草药水来沐浴,保佑接下来一年无病无灾,她午后去采药,再正常不过。

      悬园寺地处僻远,位于山腰,香火算不得鼎盛,不是穷山恶水,也没有什么风景名胜,山间倒也适合一些药材的生长。

      在宫中,她没有自由支取药材的机会,如今总算有了些借口,找庙中的师父借来了竹筐锄具,便带着紫苏上山采药。

      叶晚晚熟识各类草药生长习性,走在上山路上的岔路口前,她蹲下身,捻了捻脚下泥土,又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树冠与阳光,心里很快推算出来大致方位,起身就要朝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走去。

      这样的动作,她曾经做过无数回,漫山遍野地环绕在各种药草之间,畅快地好像能化成一缕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一直到日头西斜,她不假他人,亲自将采来的草药粗制好,紫苏在旁边协助,配合天衣无缝,很快做好的药汁分装进几枚小瓷瓶中,做上标记。

      将这几个小瓶藏在身上,叶晚晚缓缓收紧手指,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来。

      紫苏熟悉地打扫干净痕迹,暮色渐浓,两人择路下山。许久行至一处溪流旁边,叶晚晚提裙过溪,余光忽然看到,路边的杂草被踩倒了一大片,空气中仍然有草木被折断后,清涩津液的味道。

      叶晚晚怔了一下。

      她往草木被压倒的方向看了看,暗中潜藏着几道人影,身披甲胄,被她看到却也没有躲藏。

      是……皇城暗卫?

      叶晚晚忽然大步往前,跨过遮挡视野的灌木丛,她能看到,溪水旁边是一处小院,院中灯火通明。

      悬园寺有森严的金吾卫执勤,这里居然还专门由甲胄规整的、只能属于陛下的暗卫守着。

      紫苏追上来,道:“娘娘,怎么——”

      叶晚晚忽然抬手,用了十分的力气直接将她敲昏。

      紫苏懵住,神情停留在不明状况的惊愕之中,神智便已经昏沉过去,身子慢慢软下。

      叶晚晚扶着紫苏,轻轻将她放倒在地上。

      她全身戒备起来,只有身上藏下的药瓶能带来些许宽慰。

      容厌莫名出现在这里,无论会发生什么,紫苏知道地越少,日后反而越安全。

      叶晚晚起身,往溪流旁边的小院看了看。

      门边此时走出一个人,身形高大,挺拔而雅逸……她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容厌。

      果然是他。

      叶晚晚提起一口气,独自小跑过去。

      明澈的月光下,溪水闪烁银光,能清晰看到横渡溪水可以踩过的巨石。

      叶晚晚揽起裙摆,踩在巨石上踏水而过,很快跑到小院前。

      容厌远远瞧见她,靠在门边等了会儿,她跑到他身前,在他出声说话之前,她迅速抓住他的手,扬起笑容,抢先写道:“陛下真是晚晚的福星!紫苏昏过去了,陛下让人帮我把她送回去好不好?”

      容厌没多为难,抬眼示意了下暗卫照办。

      回眸再来看她时,却含了几分揶揄的笑,“你还知道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哄到。

      叶晚晚看着人搀起紫苏,放下心,又凑近了些,朝他笑得讨好了些。

      “陛下的暗卫也没拦着晚晚呀,是陛下要晚晚过来的。”

      容厌似笑非笑。

      扫了一眼他几乎被她抱在怀中的手,索性也慢悠悠与她兜圈子,“又是入了夜来见孤,没拦着,是要告诉你,这好歹是在佛门之内,别总想着侍寝。”

      叶晚晚睁大眼睛,呆了呆。

      侍什么寝!

      她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捻了几下袖口,又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冷静,叶晚晚,要冷静。

      手指触到自己腕间系着的长命缕,她努力平静下来,在袖间将长命缕解开,微微笑了笑,一笔一划写:“佛门清净地,晚晚没想要在这里侍寝,只是一心想要送给陛下……”

      她将长命缕轻轻系到他手腕上。

      今日他手腕戴着一串嵌着白玉的檀香佛珠,她避开佛珠,将长命缕的结打好。

      容厌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

      叶晚晚写道:“陛下恩宠,晚晚满心爱慕,又感激不尽,苦于身无长处,便只有一片心意。”

      长命缕用五色丝线编织而成,寓意免除瘟疫、祈祷健康长寿、吉祥如意。每年端午这日,家家户户便会为自家的小孩儿系上长命缕,满怀着爱意和寄愿。

      紫苏年年都会为晚晚编一条五色的长命缕,祈祷她平安顺遂,她在席间也注意到,不少年纪轻的,手腕或者腰间,都系着五色的丝线。

      这条长命缕纹路复杂漂亮,一眼就能看出,编织的人极为认真,倾注了许多深切的关切和爱意。

      容厌抬手瞧了一眼手腕的五色彩线,“你做的?”

      叶晚晚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不说话。

      容厌看了她一眼,“想好了回答。”

      叶晚晚有些丧气地抿了抿唇,摇头道:“不是我,是紫苏。”

      容厌有些好笑,“那这就是你待孤的心意?”

      叶晚晚浑身汗毛竖起。

      她几乎要出了冷汗,在他掌心一边想一边写:“晚晚身体不好,年幼时,几次险些挺不过来。紫苏每年都会编织一条长命缕,期望我接下来的一年健康平安。这么些年,靠着紫苏的长命缕,再艰难晚晚都平安顺遂。”

      “这是晚晚最珍贵的东西。晚晚想要将这灵验的祝愿,送给陛下。”

      她写得很认真,写下来的话,同样郑重。

      容厌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些。

      晚风温柔吹拂,将两人的衣袍与长发交织在一起,她身上药香清淡,丝丝缕缕侵入他的呼吸。

      好闻的药香似乎真有一些药力,让他在没有燃香时,也能感觉到时刻伴随着他的躁与怒渐渐平静。

      云妃在叶家处境艰难,她拥有的关切,确实只有身边侍女紫苏的独独一份。

      身后的院落忽然传来门扉转动的声音,一道浑厚平和的声音传来:“陛下,经文已念完三遍,可以进香了。”

      不清不楚的缠绵氛围霎时间被打破。

      叶晚晚探头去看了看。

      院中站着一名绀青色僧袍的僧人,手持念珠,慈眉善目。

      容厌原是站在她身前,从僧人的角度,她整个人都被容厌遮挡住,直到叶晚晚扒着他的手臂探出半张脸颊,才让人注意到,容厌身前原来还有一个人。

      僧人似乎微微惊讶。

      容厌将手从叶晚晚怀中抽出,看着院外,按着她的肩往里送了些。

      “你去。”

      从长命缕的死亡问题中脱身,叶晚晚满头雾水,要她去做什么?

      僧人眉头却极轻地皱了一下,欲言又止。

      容厌神情散漫。

      僧人叹了一口气,顺从道:“那娘娘随贫僧请进。”

      容厌没有给她疑问的机会,揽着她的肩膀,直接带着她走进厅堂之中。

      屋内烛火明亮,长明灯高高供奉在上,僧人引着叶晚晚到正前方的牌位前,她抬眼看了看。

      上方正中摆放着一块牌位,木料是林间常见的劣等料子,刻字也不是出自名家,字迹稚嫩。

      僧人递香道:“娘娘为裴夫人进三柱香即可。”

      叶晚晚立刻双手接过,持香叩拜。

      僧人默默退出门去。

      叶晚晚叩完第三次首,将高香尾端插入香灰之中,目光再次放在牌位的刻字上。

      “裴露凝之墓。”

      “——琉璃儿、净明 立。”

      牌位旁边,放置了经书,最上方一本,是她最熟悉的《药师琉璃光本愿经》。

      叶晚晚没再耽搁,敬完香,便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月光铺满的庭院中,容厌站在苍翠的树下,她这时才注意到,他穿着的不是龙袍,而是同僧人一样的禅衣。

      不同的是,他玄色禅衣上是暗红色莲花纹,与绀青色僧袍的僧人站在一起,不仅没有沾上神佛的慈悲,反倒有一丝喋血修罗的气息。

      僧人再次叹气。

      “陛下,您还是不为裴夫人进香吗?”

      容厌随口道:“孤不信鬼神。”

      僧人满眼忧虑,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业障恶孽毁人亦自毁……陛下,收手,回一回头吧。”

      容厌却只仰头看了看天色,估完时间,回话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敷衍。

      “回,这就回。”

      看到晚晚从堂中出来,容厌站在树下等她走近。

      他嗅到她身上的药香掺上了一丝檀香。

      容厌安静看了她一会儿,懒懒开口,“听话点。”

      他下颌朝着僧人抬了抬,道:“跟着他,别乱跑。”

      短短一刻钟里,数不清僧人是第几次叹气。

      叶晚晚愣了一下,容厌往门外走去,她跟过去几步,僧人抬手拦了一下,“娘娘。”

      她生生停下,皱着眉,只能看着容厌转身走远。

      叶晚晚转身去看僧人,僧人眉目慈祥,嗓音温和地交代,“娘娘今晚只需安心睡一觉,明日一早,便可以好生生地回去了。”

      今晚要发生什么?

      叶晚晚心跳快速起来,努力冷静去回想。

      悬园寺各处小院都有守卫,紫苏已经被她敲昏,白术好歹有朱缨照看。

      她的人应当都无事。

      叶晚晚稍微安心了些,她又看了看眼前慈眉善目僧人。

      容厌和这位僧人应当是旧识,总不至于将一个出家人拉到阴谋算计当中,既然他让她跟着这僧人,那她应当也不会有事。

      叶晚晚心中稍稍有了底,既然有得选,她当然会老实本分远离容厌那些阴谋诡计。

      她笑着对僧人点了点头,听话地随便找了一间空着的房间进去。

      看到她推开的那扇门,僧人愣了一下。

      房间应当时常有人打扫,被褥虽然陈旧,却也整齐干净,窗边有书架和书案,书架不高,书案也不长,这应当是年纪小的小孩儿住所。

      她走向书架,看了看上面的书籍,上面放着的书大多是些佛经,偶尔有几本启蒙的圣贤书,一整列书籍,书页边缘因为被人时常翻看而显得陈旧,经文也没有例外。

      这里,会和容厌少时有关吗?

      叶晚晚拿起一本书,依旧是药师佛琉璃光本愿经。

      她身后,窗户忽然被破开。

      叶晚晚反应迅速,反手去触碰自己身上藏着的小瓷瓶,张口就要呼喊院中的僧人,还没等她喊出声,玄黑面具遮面的人抬手一个手刀直接将她打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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