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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5、第二章 芬芳从何而来 (3) ...


  •   莫约二十年前,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他们年仅五岁的小女儿跟随商队旅行工作,商队却在路过某处荒凉的旧国境被不知何时集结在该处的叛军袭击,情况非常危急时,一头魔兽出现,战势瞬间逆转。

      抱着女儿逃命的年轻夫妇惊骇地发现,魔兽并非前来协助他们,牠只是饿了,热呼呼的鲜血气味和商队的惨叫声无疑是铜锣般的用餐招呼,牠像一阵狂风从密林里飞出来。

      于是叛军先遭了殃,然后也有商人,也许是人数过多,除了开始的一两个人简直是瞬间变成尸块遭到吞咽,魔兽开始在混乱的冲突现场随兴地攻击人类,叛军火力较强,又决定合作对付这只魔兽,于是死亡也从这支比流匪还凶残的叛军开始蔓延。

      年轻夫妇带着幼女拚命逃跑,可惜丈夫的脸被魔兽当面抓了一下,伤口深可见骨,只能倒地喘息,血流如注,妻子趴在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痛哭,小女孩在一旁脸色苍白。

      魔兽敏捷地料理那些最具攻击性及想逃跑的猎物,确保牠的食物能集中在一地,因此,男人和他的妻儿竟没有在这场屠杀中途死去,反而被留到了最后。

      只是这片刻的喘息并非幸运,周围有如地狱,张开眼睛能看见的都是断肢尸体和即将咽气的死者,活着反而变成一种更悲惨的凌迟。

      女人放弃地将脸孔埋在丈夫胸口泪流不止,小女孩不知是年纪真的太小,还是被吓傻了,安静地坐在父亲脚边动也不动。

      最可怕的是,魔兽吃了愈多人,体积也胀气般变大了数倍,牠甚至把尸体当玩具戏耍起来,然后将发亮的眸子转向最美味的小女孩。

      男人勉强张开一边眼睛,他的左脸连同眼球已经被毁了,在濒死的剧痛中,仍能感受一头庞然怪物逼近的猎食欲望与威胁,他绝望地吼叫着:「主啊!求求你显奇迹!不──不管是神也好,魔鬼也好!只要谁能救我们,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男人渴盼的神恩未曾降临,但是奇迹的确出现了。

      三人高的魔兽将刀片般的的勾爪伸向小女孩,小女孩并未尖叫,只是张着大大的黑眸,那纯净得不可思议的眼珠里倒映着更加奇异的黑衣少年。

      质地不明的轻柔黑袍像一阵雾,合身又潇洒地包裹着少年的身躯,他的眼睛就像沉在水底许久,因夕照闪闪发亮的金子。

      魔兽的爪牙停在他脑后,呈现一种不平衡的怪异姿势,未曾后退或前进,转眼间变成还会滴血的标本,时间在牠身上凝固了。

      「唉,还是不叫吗?我只是好奇妳什么时候会哭才出现的。」站在魔兽与小女孩之间的魔法师弯起嘴角。

      毫无理由地,有时候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半点魔力也没有的人类可以看见他,藏身在刀光剑影中悠哉旁观的魔法师,发现自己被一个五岁小女孩盯着看。一开始还以为是偶然,但是持续到杀戮的尾声,小女孩的视线还是胶着在怀特温身上。

      怀特温心中一动,想起一些这个世界上唯独他会记得的秘密,带着令人心醉的甜蜜香气。

      时间只是暂停,就像怀特温也只是一抹不打算伸出援手的远古幻影,迟早魔兽会苏醒,牠的爪子会按照天性撕裂食物,就跟人类把羊羔、乳鸽评为美味一般,没有伦理道德和本能的迟疑。

      并且,旁观的怀特温不会产生任何同情或喜悦的观感,因为这对他只是大自然的常见生态,没有把眼前这些生命都吸干,纯粹是他现在还不饿。

      小女孩不知魔法师的亡灵正考虑着的那些危险思想,她只是走向前拉住少年的衣角,抬头无言地看着他。

      「妳希望我帮忙吗?可是我比那头小动物要坏多啦!」黑衣少年貌似好脾气地摸摸她柔细的黑发。

      「如果妳明白和我打交道的代价,妳会觉得不如被野兽吃掉比较幸福。」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怀特温的眼睛,光是这一点就让怀特温笑了。

      多少威霸一方的国王,那些在传说中呼风唤雨的魔法师,听了他的名字总要低头躲闪或设下许多符咒防范,谁也不肯跟怀特温眼对眼,生恐他攫走他们的灵魂,却不知怀特温很讨厌无谓麻烦,多余的动作。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是就这样看着,不对,她还捉了他的衣服。

      「不了,我不和妳交易,因为妳是这么可爱。」

      小女孩慢慢松开手。

      「救……命!」男人看不见怀特温,但他发现小女儿正在和某种看不见的存在互动,他将全部的血泪和希望都赌在这个异象上。

      「求求你!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我愿意把财产、生命和灵魂都给你!我愿意给你全部!救救我的妻子和女儿!」

      「很久以前,我有一个灵感,可是总找不到适合实践的人选。也许是跟美感有关系吧?我不喜欢好人,也不喜欢坏人,太笨的有害常识教育,自以为聪明的比笨蛋更糟,感情太丰沛或太悭吝的,总是自我陶醉……我说的是选择家人的标准,哎,世事总难尽如人意,这方面我又欠缺正常的经验。」

      终于愿意看血流不止的男人两眼,魔法师对着他说话。

      他像一道透明的彩虹,悄然无声就浮了出来,不只倒在地上的男人感到惊讶,连他娇柔的妻子也抬起头停止哭泣,两人一齐看着那名在他们眼中如此文静无邪的少年,目瞪口呆之余,竟觉他比身后的魔兽要更有存在感。

      宛若割开闇黑天空的新月,锐利又明亮,但是,却让黑暗更加黑暗,让人油然生出不祥的颤栗。

      「你们比这世界上成千上万求救无门的生命要更幸运,抑或更加不幸,有了选择的机会,因为我沉默的无聊实在持续太久了。」

      「就和你做个交易好了,你的姓和我的名也可说有点巧合,外表还算顺眼。」

      魔法师手心放着一块闪闪发亮的碎片,随着他轻柔的手势递向满脸鲜血的男人。

      「要我拯救你们的代价是,接受我的灵魂碎片。不管你和身边这位女子结合也好,和其他对象生育亦无不可,但你接下来的孩子会得到我的灵魂。」

      男人惊讶与恐惧的表情似乎连疼痛都忘记了。

      「如何?我没有瞒你,也不勉强你,让你自己选择,只是结果无法后悔。」

      「你是谁……天使……还是魔鬼?」男人断断续续地喘息追问。

      「听说,我比较接近后者。但我和你信仰的神没什么关系。」怀特温相当有风度地回答。

      「关于那个孩子,你要抛弃他也可以,养大他则更好,爱不爱他都无所谓,我只希望他以血肉之躯存在这个世界上,因此请勿一时歇斯底里就杀掉他。」

      「为……什么?」即使获得喘息的机会,但失去的血液让男人已经极度虚弱冰冷,生命火花即将熄灭,他一死,妻子和女儿也活不了。

      可是眼前这个非人存在,要他付出的代价却是下一个未诞生的子嗣,不管儿子或女儿,那不是能够轻易拿来谈判的筹码,男人的良知和信仰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但是挚爱的妻女将会如何?旁边洒落的尸堆和怀特温身后僵硬等待的魔兽就是最好的说客。

      「你不是叫喊了,神也好,魔鬼也可以吗?」怀特温的笑意像是在说「那又何必多问呢?」

      「所谓的奇迹,不正是违反自然常理的事情?若无异议,则契约成立。」

      「好。」在生命之火熄灭前,男人咬牙答应了。

      闪亮碎片顿时粉碎成银尘飞入男人的伤口中,一股强大的活力重新注入血脉,伤口正用高速愈合,同时,魔兽也以同样的速度腐朽风化,恐怖的哀鸣声警告男人牢记契约,终身难以忘却。

      男人大梦初醒般坐起,发现身畔开满茎杆纤细、朵瓣柔软的白花,他想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当成噩梦,却发现白花长自魔兽尸体和四周骇人残骸上,花朵密密覆盖着血腥的证据,但仔细一看仍能辨识尸体轮廓,提醒他现实不会因为他拒绝承认就改变。

      魔法师站在小女孩面前,对他来说缔结契约的男人也像是苗圃土壤一类的耗材,不具任何交流价值,反而是他们的女儿有点意思。

      「我的新生命有个可爱的姊姊也不错,妳喜欢我吗?」他像对待淑女一样,单膝跪地与小女孩眼对眼。

      「不喜欢。」原来小女孩不是哑巴。

      「哎呀。」魔法师似乎有点遗憾。

      「做个好梦吧!晚安。」他这么说了,在小女孩光洁无瑕的额头上轻吻,小女孩眼皮渐渐沉下,终于愿意放松警戒,暂让梦的精灵抚慰伤痛。

      白袖的一生颠沛流离,但在她的记忆深处,却总是记得有个曾让她安然入睡忘却恐惧与寂寞的人影。

      她必须记得,因为她发誓终身不让那人影接近自己的弟弟,夺走白羽的人生。

      男人的妻子看着白花中沉睡的小女儿,眼颊上染着水晶般的泪滴。

      「让我生下那个孩子吧,我会与你一同承担,就算那是恶魔的孩子……」女人抱紧脸孔上多出一道银色疤痕的丈夫,如此呢喃着。

      「不管那个存在的灵魂是什么,只要我们努力去爱他,说不定一切都会好转。」

      遭逢大难的行商家庭不再参加商队招募,选择定居在大城市里,岂料随即又发生小女儿遭到染病暴徒袭击的意外,从伤口感染了禁忌的传染病,为了生存下去并接受政府提供的治疗,额上多出黑色纹印,从此被驱逐出正常人的世界。

      是偶然还是诅咒,已经不重要了。

      饱受歧视,身心俱疲的白家人在男婴出生后,决定搬离杰弗炎斯,甚至住在森林中远离人群,希望大自然能够让这对儿女将生命的美好刻印在生命里,可以的话,永远不要记起那段黑暗过去或者邪恶诡谲的本性。

      这是白氏夫妇的希望与计划,他们没有为小儿子受洗,竭力将他当成普通孩子教养,然而,随着男孩外表愈来愈神似那日凭空出现的黑暗少年,白氏夫妇最终还是忍受不了在家天天看见那张脸,还有男孩不自觉流露的一些神秘气质。

      白羽愈是天真无邪地呼唤着父母,牙牙学语地寻找依赖,就愈让这对夫妇寒毛直竖。

      曾经日夜祈祷指引的主神从未解答这段奇异遭遇,因此他们变得灰心,从信徒退回平凡人的境地。只是,血缘本身似乎已成为某种强大难解的魔法,再痛苦的亲情也还是一种无法转为仇恨的爱怜。

      家计成为一个好借口,为了牟取足够的收入,父母不得不远行做生意,而早慧的儿女也证明他们能好好照顾自己。

      如此令人哀伤啊!看见了就心痛的女儿,还有看见了就害怕的儿子,最害怕的是,被儿女知道,父母已经被命运折磨得没有足够的爱来包容引导他们了。

      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保持距离,杜绝任何来自双亲自私与失控冲动之下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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