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47、第八章 火坟 (3)

　　好在白梦堡存粮因院生的外食习惯耗费不多，饮水饮料、冷冻肉类和蔬果都保存在冰库和地窖里，补给部分尚未出问题，琥珀叮咛几句后，妖藻便消失在拱廊暗影中。

　　其他人则跟随琥珀到他提议的望楼开会，那是一处由四方形的环绕饰廊上方增建雉堞（注）望台的塔楼，可防雨防晒及作为观星之用。

　　传说怀特温曾站在这座塔楼上弹指歼灭踏入领地的敌人，但对院生而言，塔楼现在只是方便看见整个白梦堡前方火坟灾情，又方便起飞降落的有利位置，他们也必须监视天空的情况。

　　走上望楼后，每个人都被眼前的景像震慑得说不出话。

　　自庭园到堡场处处亮起青绿或蓝白色的火点，远处也有数点明亮火光，按照比例算来，那处火坟已将近小山的体积了。

　　火光带来的昏暗影子中，彷佛仍可见石雕怪物仍持续移动并碰撞着，整座古典庭园景观惨不忍睹。

　　「石像成魔并不是怀特温的攻击。起码不是刻意为之，你们能看出来吗？这就是我必须让大家紧急回防的理由。」琥珀指出他临时变卦的考虑。

　　「学长，你说不算怀特温的攻击是什么意思？」白羽想起方才的撤退失败，余悸犹存。

　　「那些石像都是学院成立以后陆续移入白梦堡的东西。」萨珈说。

　　不愧是同期，很快补捉到琥珀的弦外之音。

　　「你指怀特温只是想清理掉那些异物？」其他院生诧异。

　　「恐怕火坟群才是第一波攻击重点。萨珈说过，对于古代魔法师不能以战斗，必须用战争的观念看待。」琥珀塑造出石头桌椅让众人暂时休息。

　　「倘若是战争，怀特温就不会只靠自己单枪匹马行动，因此需要……」

　　「军队。」破流近乎呢喃地接续下去。

　　虽然只是在战略技击学院见习，但少女似乎没白去那里，也不仅是突然受封的娇嫩公主而已，众人都对破流露出赞许的反应。

　　「没错，所以你们认为，怀特温的军队可能是那些石像程度而已吗？」

　　接下来，有如在地上也点燃星海的火坟暂时没有新动静，鬼坟在黑夜里默默燃烧，不知该说早餐还晚餐的补给也送到了。

　　妖手里拿着加盖银盘和一整迭餐具，藻右手里提着好几瓶用绳网套住的葡萄酒，左手抱着大碗，碗里放着草草煮过加盐捣碎的马铃薯泥。

　　负责料理食物的两人不想浪费时间，挑选最简单的料理方式，只是把食材弄熟调味，妖掀开银盘，里面是堆成一迭小山的煎牛排。

　　「喝吧！吃吧！倘若怀特温愿意，他可以让空气变为剧毒，粮食化成石头，这时候更是不该浪费。」金发院生说出这话时，脸上没有笑容。

　　没人打算苦中作乐炒热气氛，但他们也不愿惊慌失措，餐桌上呈现零星对话，众人普普通通地用餐，泰半还是食欲不振。

　　妖忽然推开盘子往外看去。

　　「藻妹妹……有东西过来了。」

　　藻连忙扑到看台栏杆边缘，黑暗中隐约有庞然大物移动的影子轮廓，但仍然无法看得很清楚。

　　萨珈挽起袖子，旋即被琥珀制止：「现在不宜再浪费魔力。」

　　「只是照明而已，我想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放烟火对精通火系魔法的院生尤其擅长，也有一两人跟着萨珈将不带杀伤力的火焰魔法施放到半公里外。

　　从燃烧墓穴中走出的异形外貌千奇百怪，有的形似带有数十双手脚的翼龙；也有巨人种，更多的是混合昆虫特征的嵌合兽，从常人大小到庞然如城堡的怪物大军纷纷朝白梦堡进攻。

　　「愈巨大的异形苏醒得愈缓慢，好像还卡在墓穴里，体型较小的怪物已经来到城堡旁边，还在动攻击石像？那些异形和石像在自相残杀？」妖尽责地转播火坟情况。

　　「不好，怪物要散开来了！」也有些不向白梦堡前进的怪兽摇摇晃晃走进树林？

　　「万一让这种来历不明的怪物在学园自由活动就糟了！」破流搭着石墙焦急地探出头张望，白羽连忙将她拖回来。

　　「附近的学院也有高手防御吧？我们只能顾好自己。」白羽劝她别太莽撞。

　　「真的不妙，最适合从远距离对付大型怪物的学园战力就是咒术学院，可是现在我们的人不是失踪就是被关在城堡里居多。」妖同意白羽的忧虑，将学弟学妹拨到身后，不让他们离墙边太近，得提防怪物趁夜色沿墙攀上攻击。

　　「学弟、学妹们，可能要对不起你们了。」强风将黑肤男子微微托起，御术师琥珀是仅存的人马里对敌能力和经验都称得上最佳的人选，且是最可靠的治疗者，却被迫退出战斗，恐怕也无法继续让他们依靠，更不能带同伴一起逃脱。

　　「看来前代御术师对这一带布下的防护已经撑不了多久，我要趁地面封印还没全解放前连白梦堡一起闭锁起来，我必须先撤退到结界范围之外，这样才不会被攻击影响。」

　　「琥珀，你做得到吗？」萨珈问。

　　火坟分布范围相当广大，光是蓝白火光出现的土地半径目测至少有六公里，从没听说院生可以把结界拓展到这种程度还能维持一定强度，琥珀也不过才毕业七年而已。

　　「只有我一个人逃走的话，值得一试。」御术师苦笑。

　　「不只是深晓，看来你的成长也比我想象要巨大。」萨珈按着眉心，扬起几乎不见弧度的浅笑。

　　「学弟妹们就交给我，我会尽力保住他们，我已经厌倦为了使命过活了。」

　　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洛歌斯学院不断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为这岌岌可危的堤坝暂缓溃决的瞬间。

　　琥珀一离开，众人立刻从空中密集追逐的扑翼声感知到他遭受攻击，但却不见御术师施放反击的魔法效果。

　　避免影响琥珀的视野与反应，院生赶紧撤销照明用的火焰，任他自行判断脱困。

　　漆黑天空中正发生一场激战，每个人心中七上八下地等待着。

　　城堡一阵摇晃，巨大物体从空中撞击地面，发出响亮的碎裂声，萨珈再度点亮火焰，怀特温的魔力下活化并成在近空浮游的路西法翼像被击落了。

　　黑曜石翼像的手臂和六对羽翼俱在落地瞬间折断，沉重坚硬的巨石砸在其他中小型异形身上，成功引发骚乱，雕像上散发丝丝白烟与莹亮反光。

　　「琥珀这家伙，干得不错。」萨珈难得发出直接的赞美。

　　水之哲学家先冻结巨大翼像，雕像承受不了自身重量，从空中摔落，虽然石雕本身没有生命，院生们目睹这幕惨况难免唏嘘。

　　「怀特温没有赋予路西法翼像更强大的魔力与活动能力，根本是故意要让我们破坏学院象征。」妖恨恨地抓着石块。

　　「区域水脉已经消失，目前不知是否和火坟的崛起有关，能确定的是水系魔法已经变成目前最难使用的属性。」望楼栏杆上毫无预警多了一人，深晓栖坐在大理石栏杆上摇晃双腿。

　　「深晓学长！」白羽下意识喊了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可赎的罪，也没有真正能代偿的责任。」深晓说出这句谜语般的话，只有白羽听懂他指的是在风暴黑角时川浪游与两名学长缔结的罪与羁绊。

　　「所以琥珀也改变了，为了他自身。」

　　夜空降下雪花，每一片细雪都带着幻觉般的淡淡光晕，一大块淡蓝泛白的奇异色彩从远方涌现，光亮不断攀高，直到将视野中的黑暗天空完全遮蔽为止，被照亮的地面出现更多狰狞怪兽。

　　「琥珀还是不想攻击，但他的『盾』更加厉害，他说过宁愿把敌人关起来找到更好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寒冰大狱』就是应此而生的术。」深晓指着为咒术学院带回白昼的魔法道。

　　「琥珀学长用冰将这里都封闭了？」这是人类能办到的魔法吗？如此庞大的效果！白羽立刻感受到吹进望楼的风变冷了。

　　「这个结界在施术者死亡之后也不会马上溶解粉碎，一旦遭受攻击就会自动在该处加强厚度，甚至会冰封攻击或靠近结界壁的敌人。发动寒冰大狱以后，琥珀就不可能再战斗了，全心巩固结界会是琥珀唯一考虑的事情，包括你们在内也不用想如何穿越结界。」

　　「怀特温应该不意外，因为这是他诱导的结果。」

　　「诱导？」

　　「这个时代学习魔法且有胆与他正面冲撞的人不多。」深晓任雪花堆积在头顶与肩膀上道。

　　「不管是多么厉害和扭曲的黑暗心灵，恐怕都无法拒绝这种细嚼慢咽的诱惑吧？失去过往的魔法同类，连家族后代也反抗弃绝他，也只有我们懂得欣赏怀特温的技艺。」

　　因此他们的心灵才未被操控，甚至在城堡之内还能说是自由身，只是这命悬一线的战栗感也非常人捱得起的苦刑。

　　「我要见到他，当面把他痛打一顿！怀特温！」破流低吼，用力拍上栏杆。

　　许许多多的理由，都不能解释每个人心中的愤怒与绝望，以及某种让他们持续团结，足以超越恐惧的某种情感。

　　──第二部第九集完

　　注：雉堞为及腰的女儿墙上之凹凸状的短墙，中间成为方形射孔，便于瞭望、防守或射击，即城堡图像中常见的锯齿状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