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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第五章 绽裂之伤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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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掩得密实的房间,帘幕都安静地垂首等待,黑衣劲装的背影伫立于床沿,点燃一丝可疑的气息。
那人独自站在房间里,貌似沉思,却很快有了决断。
黑衣人碰地推开窗户,气流梳开窗帘皱褶,使窗帘便像飞鸟张开的两片大翼,随着一把刀刃镂空的匕首将纸条戳入枕头,房间里仅剩数条棉绳随风飘扬。
黑衣人离开后,房间保持了一小时的空虚状态,直到有人再度踏入为止。
白羽无言的凝视着眼前人去屋空的画面,本来以为破流正在休息,正要叫她下楼吃午饭,却只看到半月外加一张纸条。
破流的留书,空荡荡的床铺。
北风都在嘲笑白羽此刻的木化反应。
千虫就算了,反正白羽早就不指望他的式神从一而终,连他的的卢都……
「搞什么鬼──」少年难得地对着天空怒吼了。
※※※
破流跷脚坐在石头上,张嘴咬了一口苹果,比照她喂食千虫的习惯,递给的卢,然后看前方被击中穴道手脚麻痹的莲慢慢恢复,挣扎地爬起来,不敢相信束缚已经解放,狐疑地注视四周。
但是莲看来看去只能看到大杉树周围环绕的杂树和枯木,枯枝墙环绕着这块狭小的空地,她找不着出路,发怒地乱叫,到处乱冲想要找目标发泄。
「喀滋。」没关系,破流带了好几个品种的苹果。
目光一个交接,破流仍维持用苹果挡住半张脸的姿态,有如事先约好一般,莲愤怒地朝她扑过来,破流侧肩低头,右手不轻不重在莲腰边推了下,行云流水地化解了对方攻势。
现在的破流相当冷静,既然不以对打为目标,她在解读对方的动作也就更加明确,在她而言只是散着步般,看准了,闪开,再等着莲以她为目标重新攻击。
就这样妳追我躲了一个钟头。
破流几乎没消耗什么体力,反观莲已经大汗淋漓气息紊乱,眼睛瞪着破流,弓着背喘气。
她不知道莲到底在疗养院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听着白羽的讲述,看着这两天来他们对莲的处置,破流想,换成她大概也会发狂吧?差别只是光那几条绳子可栓不住她。
她大致也能理解一般人面对莲要不制止她的行动自由,要接近现在的病患相当困难,破流是习武之人,她早就习惯面对任何张牙舞爪迎面而来的攻击,一般情况而言虚张声势的也很多,乱无章法的就更好应付了。
她倒也不会怕这种心智失常的患者,既然是白羽重要的朋友,破流便留了分情意在,再者,她既不认为把莲放开能伤到自己,破流自然也就不忌惮什么。
破流根骨里带着一种顽固性子,她认定是什么就不回头,所以无论在过去下决定时,或现在,她都带着很强的意志和病人耗上了。
某方面来说,她的行动背后并无理论支持,仅仅凭着动物般的直觉。
按照破流的想法,在户外横冲直撞,只要没伤到人,总是比被绑在床上要愉快许多,为什么一旦有人吼叫就会有许多人想办法要病人闭嘴?如果喊出来可以发泄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罪过。
不过,就是得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下才可以。
也就是,没人发现的地方。
破流的纸条留书只写上:我要带莲去临安市。
破流自然不喜欢说谎来着,但是经验告诉她,正因为坏事不常做,做起来效果会更好。
「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兵不厌诈,白羽你就慢慢找好了。」少女露出牙尖嘿嘿冷笑。
看见莲停顿下来,破流也歪着树干,等病人养好气力,再挑逗加闪躲给莲追。
不久后,破流就从莲涣散无神的双眼中知道她筋疲力尽,不断舔着嘴唇的操作表示口渴,大量流汗和跑步,又不懂得调节呼吸,喉头会和吞了把沙子一样难受。
这时候渴望喝到水的欲望会是意想不到的强大。
但是,还不到身体的极限,这段距离还可以拓展。
破流又闪过几次仰赖爆发力的突袭,她再次从背面压制莲,顺便把咬了一半的苹果在她鼻尖招摇,果香比语言要更有力地勾起对方骚动。
终于,莲只能迟缓地踏步,她甚至看见破流站在面前都丧失了动作意念,破流从莲混浊的眼睛里看到恨意,那逗弄几乎到了残忍的地步。
「想要,就来抢呀!」破流可不信白羽那一套,她过去在道馆里打滚,每次进步都是脱层皮换来的,当她又累又痛,觉得到此为止时,可没有软绵绵的哄诱安慰她,破流有太多次是被变态爹爹气到不过,死活都要跳起来揍玄宗一拳,才发现,自己其实可以再撑十分钟嘛!
唉!过去真是不堪回首。
莲摇摇晃晃地移动几步,往前倒进破流怀中,十指搭在破流手臂上,却连收拢指尖的力气都不够,她只能贴着破流胸口剧烈地换气,尽管到了这个地步,破流依然没有给莲任何东西。
她知道对方很可怜,她知道应该要安慰莲,但是,她也知道再多的安慰对莲都没有用,别问破流如何明白,她就是知道。
因为,莲的眼神在渴望解放,这些爱着她却也束缚着她的人却不明白。
「妳会不会觉得被压抑得受不了?我是这么觉得啦!不许妳做这个,不许妳做那个,连想要好好发泄一下都是不许的。唔,如果妳不这么觉得,就姑且让我这样以为好了。我想妳大概被照顾得很好,所以不喜欢吃就不吃,可惜太挑食对身体不好,人要是饿疯了管他生的熟的都会拿来吃。」
破流觉得自己有点无聊,明明对方听不懂还一个劲地说。
可是,她又会认为,对莲这样可怜的人,连谈话还要求她做出自己期望的回答,太现实,也太过于紧逼了。
「妳很可怜……我想这么说,可是,我真正想说的是,妳真的很强,活下来就好,既然没有错,为什么不能活得更好!」破流在她耳边说。
「我小时候脾气很糟糕,有次娘生气极了把我锁在房间里,我也气不过,把东西都砸了,没有东西可以砸就打墙壁,打到手都受伤流血,我就是不肯屈服求饶。
现在想想真是奇怪,当时为什么我就是那样乖戾?好像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作祟,我怎样都不能平静下来,就算是生养我的爹娘我也不能屈服他们的权威。」
破流摸摸莲湿濡的发心,低声诉说着几乎要遗忘的童年回忆。
她孤僻过,狂躁过,讨厌交朋友,更讨厌来招惹自己的陌生人,无论大人孩童都讨不了破流欢心,她无论如何都不开心。
「谁的话也不听,如果必须忍耐做出违背自己意志的行动,我宁可一辈子都不出来。那真是无可妥协,我那时好像才五岁而已,听爹爹说当时他们两个都被我吓到,我最后是僵持到昏睡不醒被抱去看医生,从此以后娘就不再那么严厉了。不过后来我好像也没再这样过。」
破流迄今回想到爹娘的表情,都会觉得其中蕴含某种说不出的奇妙韵味,后来她练了武后,确实感到武术可以抒发她心中无来由的躁怒,大约十岁出头,她就已经是单纯为了强身健体及喜好而练武,破流从来都觉得强制性的打压只会激发人的斗性,好吧,她的。
「根据爹爹说,我是失去自己的一半,人都是残缺的,如果不想办法补起那个缺口,或是找寻其他替代方案,就会一直都想着自己不足的地方,作茧自缚,钻牛角尖,活得很不快乐。」
原始版本是,玄宗将当时八岁的破流抱在大腿上,告诉她只要找到专属她的王子,她就会变得温柔可爱,就像爹亲找到热爱一生的公主,也就是她娘亲一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种白痴说法就连当时还小的破流都不信,只把玄宗的话当成哄小孩。
被泼了一头冷水的玄宗总算收回梦幻眼光,用父亲对女儿的教诲,告知破流一个人孤立独行的缺点,以及可以交付信任的同伴有多么重要。
这种说法倒是可以满足当时满心向往格斗冒险旅行的破流,同时教育了这个初为人父的武术家玄宗抽换词面的重要性。
「妳一定会碰到一个正确的人。」破流轻声道。
「如果妳恢复正常,我就代表男方把白羽许给妳,反正那家伙也没人要嘛!」
破流许完不负责任的愿望后,大气成流水势刷过她,并在瞬间压低了温度。
她似有所觉将视线抛往树丛后,入口通道不久前才被破流硬拉着的卢强行突破,扫荡得乱七八糟,现在遮蔽物中隐约出现人影,若破流看得更仔细一点,还可以发现那人的颤抖并非源于天气,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激动状态。
「浪游学长告诉我要我转达,你要是一直偷懒只练飒然壁的话,虽然风系元素的控制技术会上升,但是实战可用性不到一成。」
破流真是对当信鸽感到有些烦了,有时她真认为时川浪游应该先去占卜后,再挑白羽的通讯仪有启动并确认连接到网络时,做游击式的频繁联络。
「这个不劳妳费心。」白羽张着一双死鱼眼,看上去他终于生气了。
比破流估计得要早一半时间发现事实,破流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赶在白羽气急败坏在外头逮人时,再把莲给送回去,然后伪装成她们在村长家某处玩捉迷藏的假象,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破流自己也不想被罪证确凿地目击到她拐带病人溜走,偏生白羽今次鼻子竟灵得和某种哺乳类动物颇像,呿!
「破流,妳最好说明一下。」白羽从树枝间绕出来,身上不乏泥巴和落叶,原本潮湿但尚称整齐的通道,让破流破坏得有如奇门遁甲般超级难走。
他被逼钻过树干下堆积了半个冬天的落叶堆,一片湿糊而散发恶臭的叶子正贴着左额,被手指恼羞成怒揭下甩开,黏上树干发出啪咂声,那片黏糊不久前还寄宿在脸上的回忆,让绅士修养响起了崩毁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