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8、第五章 噬夜 (3)

　　水滴溅入殷红湖面，湖水是红，岸边草花与树是红，天空和大气也同样朱墨深浅，他竟然看不出落下的水并非透明，只是因为那个空间除了红以外再无他种颜色，血红，从来都是人类生命的代表色。

　　白羽倏地睁开双眼，梦的余韵还残存在瞳孔中，使得那黑曜岩色眸子闪现一线惊悸未定。

　　□□骆驼有节奏摇摆着走动，乘于双峰间座鞍的白羽拉下防日晒罩巾，一阵干热的风立即拂面而去。

　　驼铃打响，使单调前行多了点声音。

　　「你不会睡着了吧？」

　　破流挺佩服白羽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安然入睡的本事。

　　「我好像听到凯因老师呵呵呵的笑声。」白羽随便抹抹脸道。

　　「怪了，你真的有问题，原来你喜欢那一型的。」

　　「妳在说什么啊？」白羽想都没想就劈头一句回赠破流。

　　「也难怪啦！凯因老师长得那么好看，不少人被他那对紫金眼睛迷住了，班上女生都在后悔没选咒术学院的课。」

　　因为班上有同学和学园中作风特立独行的咒术学院有关系，一向和学部没有交集的咒术学院，终于也不敌「八卦社」此一以搜集校内情报为至高目标的社团注意，掀开了对学部人而言神秘无比的面纱。

　　「抱歉，本人性向可正常得很。」白羽斜着眼，没好气地说。

　　他和破流并未因这几句玩笑话放松心情，按照破流描述而行动，他们优先选择梓官小学原因就是因为凶手在那里，但是缺乏证据的情况下，白羽只能走监视这条保守路线。

　　十年前警联重开悬案，又是因风靡中央星城的惊悚电影才调查的案件，这种具备如此传奇性的案子他为何想不起来？彷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止自己回忆。

　　白羽和姊姊白袖曾经对犯罪侦查产生兴趣而特别去阅读这方面的出版书籍，对于相关法案和重大实例也比一般人要有概念，虽谈不上倒背如流，但要说出梗概还是没问题的。

　　他怎会因没看过《噬夜》就遗忘关联性密切若此的案子？

　　有种可能就是案情细节根本没被公开，而人们多以电影去揣测，倘若电影和案件能画上等号，岂不表示真实杀人事件中有超自然存在介入并且杀害人类吗？

　　警联不可能公开这种结案报告。白羽清楚这点。

　　须明白破流就算知道再多以下发展，也是得自电影剧情，而稍后卖座影片才破案的警联到底怎么对外界解释，至少现在的白羽想不起来，在远方生活的他能接触都是二、三手资料，更别提案件背后真相了，真能用电影剧情设定衡量破流口中那个奸杀小学生的恋童犯？

　　这个世界的变化绝不会单纯按照电影剧情而已，推理到这里，白羽终于发现一件事，《噬夜》本身剧情才是这次课程的最大心理陷阱，因为凯因老师并没有给予他们任何指示和目标，一切只能靠揣测。

　　既然是已发生又早已结案的事实，顶多就是测试他们的反应，也就是说，这次的电影欣赏课极可能没有标准答案，更没有标准走向！按照剧情线思考并不能给他们任何过关保证，只是或许能得到信息参考而已，比如像他们跟着剧情走，遇到了警察狄恩，跟着他更进一步寻找犯人一样。

　　但是，必须去体验和参与，给出自己的努力与答案，只有这一点是肯定的。

　　他揉揉眉心，让已经开始感到疲倦的身体尽量放松，就算生理时钟抗议，麻烦的还在之后。

　　「狄恩队长，还要走多久？为什么要选骆驼这种没效率的交通工具，我们时间不多！能尽快赶到梓官吗？」

　　真是滑稽，他们身在劳亚大陆有名的科技城，竟然得骑骆驼迂回走上五十公里路到凶手所在小学，又不是深山大泽之类的秘境探险。

　　「再四十分钟就到了。」

　　小队长依然是听不懂白羽和破流两人之间时有的汉语对话，暗自决定这次事件了结一定要去学汉文。

　　「这附近区域在几年前曾经因中央星城在此制造实验人造矿物，污染深入到含水岩层，所以连点象样的灌木都长不出来，只有一、两种草类勉强能生存，加上缺乏饮用水，残存的有毒物质又会腐蚀地基，所以被称为『星城沙漠』。」

　　狄恩尽责解释，还是没发现自己被两个高一生骗得团团转的事实。

　　「而且，这里也不知为何老是出现机械故障情况，听说和科学家在研究的自然能量变动有关，总之没有特别的交通工具，走进这区是自找麻烦。梓官高校在星城边缘自然风景保留区内，由于是有钱人在读的私立贵族学校，他们并不开放外人进入，加上这片沙漠已经远离公民区，基本上也没什么人想到这附近，除了科学家以外，就是梓官的人会用他们的专用运输工具搭载学生。从这条路线去还是最快快捷方式，通过这里后的景观就很漂亮了」

　　「你们局里没有能越过沙漠的巡逻车吗？」

　　换做平常，白羽很乐意和骆驼玩，但他不愿拖延到入夜。

　　「有，可是全部到萨古贫民窟出勤务去了，那边的种族屠杀案比酒吧案件事态更严重，所以需要有重装备以及防护性高的巡逻车去，比较起来，只死一、两个人的命案只好骑骆驼出动了。」狄恩拍拍骆驼颈部。

　　「这种骆驼特别培育来穿越星城沙漠，有毒土壤对牠们不受影响，在绿化案执行成功前，还要一直为公家服务呢！」

　　普通车辆开进星城沙漠光是自然力导致的维修费就天价了，还不如靠畜力运输比较省钱。

　　至于特别风景区内全是有钱人闲置的房地产，确实不必像他们苦哈哈地用动物权宜解决交通问题，甚至拥有私人螺旋桨飞机，令人眼红。

　　「我讨厌人命用条来计算，该死的人死不足惜，这种齐头式算法一点都不公平。」

　　白羽盯着前方黄沙道。

　　警察苦笑了一下，并无反驳他。

　　幸好沿路天气不错，狄恩也联络上约好要合作调查的第二十五分局警员，他们很快和校方理事会沟通好要前往梓官高校事宜，巴洛克式白色建筑和随处可见的雕像喷泉，在在言明此小学的考究，虽然只是小学部，也有专属校门和围墙分开与高中部的独立校地。

　　直取办公室，正好是上课时间，泰半老师都不在，狄恩拦住一正在饮水机处取水的青年教师，对方缓缓回过身，打量队长一身执勤制服。

　　「打扰了，耽误先生一点时间。」

　　「请问警察先生这么做有取得许可吗？」那名老师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询问。

　　这也难怪，校誉至上的学校最怕就是和一些刑案扯上关系，换言之，所有警察到学校查案都不容易。

　　「这是警联发下的调查许可，根据邦民法规定任何法人机关在警联调查该特殊案件时必须尽力协助配合。」

　　一旦警联上层答应发下特种文书，要用这证件查税务记录或某些秘密档案，或是深入一些有当地政治势力加护的机关行号都变得轻而易举了，否则在中央星城，警察所受的限制可谓不小。

　　他们是两大支柱地共同架构的打击犯罪组织，但是西、北支柱地却自又拥有一套维护治安的官僚体系，警联使用的是西、北两支柱地根据不同宪法联合考虑订立的公法，连主权都是独立的，因为立场超然，虽然和人民土地关系密切，却不是专属任何一方的组织。

　　虽然在民间口碑还不错，可是被利益团体和宗教组织讨厌也是事实。

　　「那就没办法了，请问警察先生要调查些什么？」

　　那名老师有些勉强地招呼着狄恩三人，办公室其他人对不速之客投来怀疑的目光。

　　「我们是为第十三区青野小学学童诱拐案前来拜访贵校，共有三名学童，经分析极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这就是局长要他调查的另一件case，原本生活在辖区内普通小学的学童，突然办理转校手续后即失踪，在那之前该校才爆发性丑闻，有关校方人员涉及儿童色情的□□案。

　　原本一次被拐带三个孩童已经够令人头大了，今天早上几乎和吸血怪尸相差不到两小时，青野小学竟然在旧校舍发现人类血迹，尽管狄恩祈祷ＤＮＡ别对上那些小孩，刑警直觉却告诉他，这次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既然发生在青野小学，怎么来梓官查案呢？我们学校和青野向来素无瓜葛，连在哪里都不清楚，更遑论有什么交流。」

　　是是是，你们这种超高级贵族学校怎么可能去「低摸」人家那种破落平民小学。

　　白羽、破流和队长不约而同在心底念道。

　　「贵校有一名学童内田直子，和族血统，小学三年级，前不久才由青野小学转到贵校，调查指出她是失踪的三人之前在校的朋友，直子是孤儿，由舅舅一家人扶养，按他们家境应该无力支付梓官学费，是何种原因让她转学？谁帮她转到这里？她到这里以后发生了什么？」

　　破流一甩马尾，走到队长前方直接对该名老师说。

　　「你们两个也是警察？」

　　那名老师目光掉到破流和白羽身上，明明就像是高中生。

　　「办案方便。」白羽如是说。

　　对狄恩三申五令过未来特警的事必须保密，所以他非但对两人的学校体育服不敢有任何微言，还大力点头表示白羽所言非虚。看来一路上，白羽和破流又对他灌输了不少预言，比如哪支赔率最高的棒球队会爆冷门逆转赛局之类。

　　「贵校应该还有个叫时川荻的小孩，和内田直子比较熟，我们可以看看他吗？另外还想找一个姓或名叫葛洛费欧的老师？」

　　破流直直盯着他，本来是礼貌注视，却含有让人感到难以规避的审视意味在。

　　她倒挺适合扮女警的。白羽心道。

　　「我正好姓葛洛费欧，法斯特‧葛洛费欧。若要问全校和葛洛费欧有关系的教职员工，还得去问教务处才能确定，因为这个姓在中央星城还蛮常见的，而且好几个葛洛费欧家庭世代都选择梓官高校升学，我也是校友之一。至于小荻是本校时川老师的儿子，和内田直子刚好都在我带的班上。但是直子似乎因家庭因素，昨天又办理转学了，我想这件事告诉警察应该没关系。」

　　那名老师流畅回答，并无闪躲破流逼视。

　　「没错，麻烦你将内田直子的事情详细说清楚。」狄恩交叉手臂抱胸说。

　　「直子的监护人家经济情况可疑，似乎是背负了一笔债务，他们匆匆带走直子时，也像在躲避某些人的感觉。」

　　「喔。」

　　这部分多亏洁西卡的调查，狄恩已经知道了，这种表面风光的负资产投机客也不少见，在这光怪陆离的中央星城啊！

　　破流盯着法斯特看，口中发出困惑的唔唔声。

　　尽管两年前还曾怀念重看这部老电影，破流还是忘了不少情节，此刻对凶手容貌印象模糊，因在电影里凶手也并非存在感高的角色，只是扮演了吸血鬼女童复仇起因的导火线，明知那人在入夜后会被吸血鬼攻击，却想不起受害人样貌和先后顺序，顶多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五官组合。

　　其实破流对自己还记得葛洛费欧这个字也有点讶异，大概人总会记住一些无意义的东西，而葛洛费欧发音又饶舌到让破流感到有意思。

　　不过第一问就中奖也算是幸运，另外，与其说她认得出狄恩，不如说破流本来就只记得狄恩，孩子记忆总是比较注意夸张的角色。

　　但破流知道凶手是班导师，虽然长相忘了，如无意外就是他，目前与自己对话的人，一个看来文雅平庸的年轻男人。

　　破流告诉白羽她的看法，白羽点点头，小心不露出破绽。

　　梓官小学里似乎有不少他和破流必须知道的事，隐密、骇人，但是不得不挖掘的某些秘密。

　　「那么能广播时川荻来办公室吗？」

　　「抱歉，那孩子今天没来学校，校车司机表示没在巷口接到人，时川老师为此还告假去找小荻，听说只是不到三十公尺的距离，人就不见了。」

　　法斯特仍是十分镇定冷静，一一为白羽等人解惑。

　　又是失踪？这也太巧了！和内田直子有关系的人最后都行踪不明，这又意味什么？

　　「那么她刚转来时在班上表现如何？」

　　「直子，我想想，很害羞安静，但是个好孩子，大家也都很喜欢她。」

　　白羽口中问着问题，心思却分了一半汇整目前得到的诸般线索，发现一些片段从各处得到的讯息，渐渐向彼此靠近。

　　学校、时间、学童、命案、尸体。

　　目前还不能很清晰有所结论，不过……

　　白羽望着侃侃而谈的班导师，彷佛想从西装笔挺的岸然身影里找出什么。

　　这个男人心里，栖息着何种噬人猛兽？他想亲自证实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