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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一章 幻影回归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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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圣域,使用不同的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架构成迥异的结构体,它的异物感极敏锐,排他性坚强无比,无法用物理方法探测,也决计不许侵犯。
所以人只能迂回的探索,替他人的圣域定义,定义一个自己以为理解的形态,然而,理解是不可能存在的,他者与自我的斗争也将持续到永远。
这就是世界的恐惧。
安卓尔靠着抱枕,几缕不顺服的发丝又跌落脸庞,使那张端正的脸孔平白增添了潇洒与顽皮,富于探究精神的目光,留连在白羽的见习生寝室里。
「是不是我的错觉?阿羽,你最近对我很好呢?」同龄的友人坐在白羽习惯休息的躺椅中,面对着壁炉煞是悠闲。
「是你的错觉。」白羽低头把茶叶丢入铁壶中──不是惯来放松节油的瓷壶。
「以前在老家,喝茶?自己泡!借书?自己找!肚子饿了?抱歉,没有点心。」
安卓尔左右手互相比划,一人分饰两角。
「你别像我某个学长老爱自导自演,哪天小心精神分裂。」白羽把骨瓷圆盘递给安卓尔,红茶散发出清淡香味,放入新鲜的柠檬片使茶色更为明亮,同样是红茶爱好者,安卓尔也给白羽一个心照不宣的赞美眼色。
「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看来这学校的人给你很大影响。」安卓尔自在的接过杯盘,拿在手上并不立刻饮用,殷红而透明的液体,就像块光滑的水晶镶在瓷杯内缘。「以前的阿羽,想睡觉就懒得起来吃东西,专心阅读就忘了睡觉,要是没人盯着,就不会生活了,现在看你过得还不错嘛!」
「我已经长大了,况且是没有人给我撒娇的。」
白羽自从住入白梦堡,日常起居直接受到学长姊们潜移默化,不自觉便跟从咒术学院的步调前进,当然他也留意到这里的成员除了特立独行以外,大多数人都有种理所当然的生活感,也许在这座古堡强大氛围的加持下,在外人眼中看来就是贵族才有的优雅自如了。
如果从这点看来,咒术学院的成员其实非常适应各种文化冲击,到任何地方出任务都可以迅速融入环境,这点反而是习惯科技区的人无法相比之处。
「你交到新朋友了吗?」安卓尔慢慢啜饮着白羽泡的茶,柠檬片在红色海洋里漂浮,像原始生物的胚胎上下移动着。
「或许算是。」
「可以说看看吗?我很好奇阿羽会认识什么人。」
窗檐下的冰牙被风吹断,落在平台上摔得粉碎,然而这声音却被更大的风声吞没了。
「大概有……」白羽近日总感到昏昏沉沉,不知是伤痛未愈的后遗症,还是危机解除后一股脑儿涌上的疲劳,但是这种昏沉总比生死一线的紧绷,更能让他放松。
「一个叫破流的女生,家里开道馆;泷清雅,算是□□少主吧!不过看不太出来。还有几个学长姊,要是你想要认识我可以替你引荐,人都很好。」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忘了你们的,永远。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那有机会时请让我看看这些人。」安卓尔哎了声,很是感到新奇的模样。
「对了,还有凯因老师,他是管理这学园里一间大图书馆的馆长,我喜欢这里的图书馆,藏书数据和经营风格相当丰富又很有趣。安卓尔,你呢?有认识什么新的人吗?」白羽对各分西东的好友后续发展,自然也是表示关心。
「唉,雅典那里的学生有礼得过了头,连老师见面都是唤『亚眠先生』,很少有人叫我的名字。大概同样是学音乐的人,每个人的自我都挺强的,毕竟才华洋溢的人太多了,要对别人服气可不容易。」安卓尔摆着头,露出一抹老练的微笑,从小学习音乐的人因为习惯面对评审观众而自然养成的风度。
「这里的部分建筑看起来像是教堂改建的,有管风琴吗?」
「你是指在主堡边的『旋屋』?有是有,但是不晓得保养情况如何?我不常过去那里。」白羽拿起小刀削着已然磨损的羽毛笔翎管,俨然在地人的熟悉导览。
「C小调第八号弦乐四重奏,最缓版。」安卓尔享受地闭眼,仰首轻哼着旋律。
「这个乐章彷佛在歌咏着逝去的回忆,Largo呀!」
「提到弦乐,就想到前阵子中央星城的新闻,二十一星纪初有史以来以最低年龄取得艺匠资格的音乐奇才上杉贤七,在生物毒品案件中意外去世的悲剧。」
安卓尔瞥见白羽微微一动,小刀滑偏了角度。
「传闻上杉贤七三岁开始拉幼儿用提琴,九岁时已经克服所有技巧性曲子,并参加知名管弦乐团的合奏演出,几年间拿遍支柱地的独奏比赛大奖,但是后来却忽然不公开演奏了。」
「是吗?真的好厉害。」
「不晓得袖姊和他比起如何?虽然领域不同,但都是二十一星纪初先后获选的年轻工匠。」
「不太能相比较吧?领域差太多了,一个是绘画,一个是音乐。」白羽不是很确定地说。
「虽然我本身是弹钢琴,但是过去好像有和他参加同场比赛过,我是钢琴组的,很久了,记得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只看到一个很安静的小孩子,他和他的小提琴,简直就像为彼此而生的,谁也不能分开,评审被年纪轻轻就有那种气势的小孩吓到了。」
「记得以前在临安你好像有和我提过,比赛总是一堆神童,看到不想看了。」
白羽跷起一脚迭在大腿上,北风将窗玻璃吹得劈啪作响,壁炉里,火舌舔着木头,同样有类似的剥啄声。
「嗯,虽然莫扎特小孩不稀奇,但是在一堆技巧高明的参赛者中,上杉贤七还是很醒目的存在,怎么说,就像是『异端』般,他和带他参赛的人从不和任何人攀谈,只有在叫到名时技压全场,那种你想不承认自己输了都不成的感觉。」
安卓尔一掌贴着脸,手肘懒散地靠在扶手上。
「其实有一阵我还偷偷崇拜那个很特别的小提琴手,他后来果然很快就成为工匠了,与其说技巧,那已经是顶尖了,他诠释曲目的能力简直异常敏锐,几乎可说超越了原作,甚至他也写过狂想曲。」
「听说星城最近在录制他的纪念专辑,收录这几年来他未公开演奏的神秘乐音。」
白羽淡淡扬着唇角加入话题。
「不过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公开上市,我听过部分母带,只是音质不太好,像是在户外拉的。」
「你听过?我最近倒是想弹弹他的狂想曲,那是疯子才写得出来的乐谱。」安卓尔笑笑后这么说着。
「不晓得同为工匠,袖姊是否认识上杉贤七,他们应该会在艺会会议上见面。」
「那家伙,跑得很快。」白羽忽然说。
「袖姊告诉你的吗?」安卓尔好奇的问。
「或许是……」含糊的响应,白羽转头凝视着在稍嫌阴暗的房间里,格外明亮的火焰。
「原来上杉贤七跑得很快。」安卓尔不知在估量什么,饶有心得地点头。
「未上市的专辑,名字已经决定好了,是以他最后的自创曲为代表,『南极冰井』。」
白羽百无聊赖的翻动音乐杂志,将记起的报导内容转告给安卓尔听。
「南极大陆……旧世界的冰雪之原,对现代的我们来说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也不晓得现在是沉没在海水中,还是依旧刮着数星纪的暴风雪?」安卓尔喝光了红茶,无设定回转的唱片机停止播放,沉默立刻感染了整个房间。
「传说会一直存在,我好想听听他的音乐。」
光与冰的深井,透明无垢,危险难探,是阿七留给世界最后的存在证据。
「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安卓尔站起身,黄铜的腰炼发出叮当声。
「又是风雪正大的时候,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的喜好。」白羽露出一丝不悦,彷佛谈天的兴致被打断了,也像是主人对不愿让他尽力款待的宾客,忍不住的抱怨。
「你不知道,半夜迎着恶劣的天气赶路可是很刺激的呢!」拍拍白羽肩膀,安卓尔吹着口哨离开了。
房间中的黑暗,一时间浓厚起来。
「白羽、白羽?」破流蹲在窗下,也就是白羽习惯坐在上头看书的沉思者之椅扶手旁,张开五指对着他摇动。
「真受不了你,大白天的就在发呆。」
泷清雅拿出变化后的细刃剑精卫,看也不看就反手往玻璃上割划拖曳,刺耳尖锐的噪音终于让白羽本能地捂住耳朵,同时瞪着泷清雅。
大概也是习惯目睹同伴的脱线举动,两人唤回白羽的神智后就不再闹他。
「你们来啦?」白羽揉着眼睛,一脸倦怠欲眠。
「来很久了,看到一个又傻笑又皱眉的笨蛋。」
泷清雅看白羽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尤其以最近为甚,若非被那女人死拖活赖,他才不来白梦堡。
当然和清雅学说产生矛盾的是,若泷清雅不愿意,凭破流的力量要拖动他难如登天,既然当事人不承认,事实也就隐没在历史的足迹下方了。
「咦?好冷!白羽,你怎么不生火?」破流环抱双臂,藉此有温暖的错觉。
她难道看错了?最怕冷的家伙在大雪天里竟然不抱阿七也不生火,就窝在沉思者之椅里发愣。尽管听说小雅在冬天还是被他哥要求用冰水洗澡,但是怎么想白羽都不像是这种会用铁血方式自虐的个性?
唯一的可能是,他变得更呆了。
破流自力救济,拿起引火的细木丢入壁炉里,并用火叉翻着已经灰白的余烬,想看有没有尚未熄灭的火种。
「火?不是还在烧吗?……已经白天了,可能在我不小心睡着的时候熄了。」
「是吗?我看根本就不像有点过的样子。」破流撇撇嘴,开始觉得白羽近来不是普通的怪,平常应该已经开始开起小雅玩笑的人,今天依然没精神。
「对了,刚刚我老朋友来过,可惜你们没遇上。」白羽说到这句话时,表情柔化成寒冬的初阳。
「老朋友?谁?」破流兴致盎然的追问,趴卧着扶手,也不管手上黑灰抹到人家。
「我在西联市的童年好友,安卓尔,破流,以前告诉过妳了。」
破流猛然起身,用颤抖的声音询问:「你再说一次?」
「安卓尔,他和我差不多高,瘦瘦的,头发颜色是象牙色,有点长,他常说自己的眼睛是淡橄榄绿,像玻璃一样,眼旁有颗痣,应该很好认。我以为你们可能顺路会遇上。」白羽以笃定的口吻说道。
音乐停了,他忽然感到有些空虚。
破流不发一语,拉着泷清雅冲出白羽的房间,冲下白梦塔,直到泷清雅终于受不了的甩开她。
「妳拉错人了。」以往这举动只会出现在白羽还没反应过来,破流又急着要行动导致的固定场景上。泷清雅产生被迫跟着跑来跑去的怨念。
「你也和白羽一样笨!」
破流平地炸雷地发难,或许这真的对泷清雅造成了打击,一个他不屑的女生,把他和另一个他更不屑的笨蛋相提并论,所以小雅原地愣了数秒。
「妳说什么?蠢女人!」
比泷清雅口气还要凶狠的是破流缠满绷带的双手,它们直接扣住泷清雅的和服衣襟。
「安卓尔这个人,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掉了……」破流缓慢用力的咬字。「他自己亲口说过的,白羽他……」
旋律低微柔和,却具有不可思议的穿透力,顺着石阶爬了下来,纤细而忧伤,缓慢地游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