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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bg完红叶之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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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月清出生在成平二十一年的冬日。
彼时,瓦黛红梅,满天飘雪,当朝左丞相年近四十,得了独女,广邀宾客。
安月清百日宴将近,母亲穆氏邀请户部尚书之妻林氏,来参加女儿的百日宴,二人打小一块长大,为闺中密友,感情自然亲厚非常,林氏得了邀请,携一名三岁小儿欣然赴约,小儿名唤宋景源,是户部尚书长子。
宋景源天生温良聪慧,却也是头一回见娇娇软软的小婴儿,尚在襁褓之中,眼睛黑亮,冲着他咿咿呀呀的笑,还吐了个泡泡。
他好奇的戳她的脸,没想到小婴儿下一秒就变了脸,嚎啕大哭,宋景源毕竟年幼,以为自己惹了大麻烦,无措之下眼睛里也涌起了些许泪花,十分委屈,瞧的周围的大人乐不可支。
穆氏看热闹不嫌事大,蹲下身子,将哭兮兮的宝贝闺女往宋景源怀里轻轻一送,柔声说:“景源,小月清可是你惹哭的,你要负责把她哄好哦。”
可怜宋景源三四岁的身子,滑稽的抱着怀里的女娃娃,丝毫不敢松手,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稚嫩的小手似模似样的拍了拍,童声哽咽:“清清乖哦,哥哥不该戳你的,不哭不哭......”女娃娃渐渐不哭了,又好奇的盯着宋景源看,手指放进嘴巴里笑弯了眼。
穆氏与林氏互相看了看,低头私语几句,又都满意的点了点头。
宋景源也没想到,他幼时这一抱,竟给自己抱回了一门亲事。
飞雪纷落的时节,左丞相独女与户部尚书长子,定下了娃娃亲。
成平三十二年,四月,安月清十一岁。
她遗传了穆氏的好相貌,灵透慧秀,因为自小被宠着长大,眼睛里有一股天然的灵气,此时小姑娘正发愁趴在窗边,蔫哒哒的看着外面的墙头。
外面瓢泼的大雨,无数雨滴砸在瓦片上,碎开的雾珠氤氲在空气中,墙角一棵梨树,雪白的花瓣落满了墙头。
身后侍女轻声哄道:“小姐,今日大雨,宋小公子下学之后不一定会过来的......”
安月清哼哼唧唧的不搭理,嘀咕道:“景源哥哥不会食言的......”她长到现在,景安哥哥答应她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所以她今天一定能吃到玉年糕。她担心的是这大雨下的突然,景安哥哥会不会淋到......
扑通——突然,墙外面扔进了一块小石头,安月清眼睛一亮,急忙跑了出去,侍女赶紧打着伞,匆匆跟在她后面。
小姑娘来到墙边,这里竟然有一个半圆的小洞,她蹲在旁边,忙问:“景源哥哥,是你吗?”
墙外的宋景源记着对小姑娘的许诺,刚下了学就匆匆过来了,却没想到半路下了雨。
他护着怀里的书箱,已有小小少年的模样,淡淡的书卷气,眉眼温润,此时听见小姑娘软软的声音,松了口气,也不顾自己浑身湿透,着急道:“清清打伞了吗?”
“打了打了,景源哥哥打了吗?”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宋景源连声道:“清清放心,我当然打了,你瞧,我给你带的玉年糕还是好好的呢。”说着,他小心翼翼的从书箱的最里面拿出了护的好好的玉年糕,从洞口递了过去。
安月清看着他从洞口伸进来,已经湿透了,还在滴水的袖子,沉默的将玉年糕接了过来,道:“景源哥哥,谢谢你,”又蹭蹭蹭的跑回屋,急忙拿了自己的小花伞,从洞口塞了过去。
宋景源看着塞过来的花伞一愣,就听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的骂他:“景源哥哥,你是傻子么?骗人都不会骗,还说自己打伞了,你袖子都湿透了,大傻子,大笨蛋......”
他接过伞,撑开,小小的花伞挡住了凉雨,似乎一下子就不冷了,小少年听着小姑娘来来回回就那几个骂人的词,满眼都是暖融融的笑意。
她不知自己嗓音天生软软的,骂人听起来与撒娇差不了多少,还以为自己凶得很。
宋景源略显笨拙的低声哄她,“好,是哥哥错了,以后再不骗清清了好不好......”
少年与小姑娘的声音融进如烟的雨雾里,墙脚的梨花树,被风一吹,无数沾了雨滴的洁白花瓣纷纷而落,就落在了墙内墙外两把花伞上,染上淡淡青涩却回甘的纯挚。
新帝登基,号成德,又四年,安月清十五岁。
时年六月,江南一带出现水患,宋景源为三年之后的会试做准备,随行出使官员,到江南救灾,考察民情。
走前送给不开心的小姑娘一盆兜兰,温柔的摸她的脑袋,说:等哥哥回来,如果兜兰开了,清清会有奖励呦。
安月清嘀嘀咕咕的与他唱反调,古灵精怪的不情不愿,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接了过来。
宋景源走了之后,小姑娘立马颠颠的去问了府里侍弄花草的老伯,一点一点照顾着这盆兜兰。其实她正值活泼的年纪,浇花这种有讲究又细致的活她一贯是干不来的,偏偏这盆兜兰,修剪施肥浇水,从不假手他人。
噩耗传来的时候,小姑娘正哼着小曲儿,眉眼弯弯地瞧着窗台上欲开不开的花,出神地想着开花之后自己会得到什么奖励。
正当这,门外侍女急冲冲的进来——“小姐,不好了,外面传来的消息,说,说宋公子他,他掉下堤坝,被洪水冲走了!”
哗啦——安月清猛地站起,碰倒了窗台上的兜兰,碰!花盆直直砸在地上,碎了一地,泥土四散。
小姑娘呆呆的看着安静的躺在地上兜兰,似乎做了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半晌,才扯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假的......你们骗我,花就快开了......景源哥哥是不是不想送我奖励了才让你们骗我的...”说着,还委屈的哽咽了一下,“我不要了还不行么......”
小姑娘擦擦眼睛,想到什么似的,“也许是你们听错了......我去找娘亲,还有爹爹。”她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般急急冲了出去,然而刚来到大堂门口,她脚步忽的一顿,里面传来了她爹爹与娘亲的对话——
“......景源这孩子怎么就...哎...”
“当初定下这门婚事,正是门当户对的好事,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拦着清清和景源往来,眼见到了成婚的年纪,怎么就......”
“清清那丫头对景源感情多深,我这个当娘的看不出来?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安月清听着爹娘的惋惜之语,小脸一片煞白,扶着门框的手一点点落了下去,没力气般蹲下来,将脑袋埋进胳膊里,眼泪无知无觉的一滴滴砸下。
小姑娘生下来顺风顺水的长了十五年,被人娇娇软软的宠着护着,却不想在及笄之年,初初明白自己心意之际,就尝到了刻骨铭心的滋味。
明明,明明她是打算等宋景源回来就告诉他,你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她还想问他,你什么时候打算把你的小姑娘娶回家?
安月清泣不成声,哑声喃喃道:“明明花就快开了,花就快开了......”
八月十五,中秋。
花灯满街,欢声笑语,游人不绝。
安月清被自己母亲赶出来放松心情,她带着面纱,漫无目的的走在人群里,身后跟着一机灵的侍女。
“小姐,您看那个花灯是不是十分别致?我去给您买来?”侍女绞尽脑汁的想让自家小姐开心起来。
安月清随意看了一眼,知道是母亲的安排,也不为难她,道:“好,去吧,我在那等你。”她指了指路旁的一棵老柳树。
侍女自是点头应是,匆匆去买了。
安月清站在树下,看着提着各式花灯,从桥上走过的男男女女,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忽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怔,下意识的回头——身后的人正温柔的看着她,疏朗落拓,身如修竹,柔声问:“清清,花开了么?”
小姑娘呆呆看着,眼眶蓦地一红,下一秒,直直扑进他怀里,哽咽道:“......本来是快死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养活了,你怎么才来,我快被你吓死了,你怎么这么笨,被水冲走了,大笨蛋......”
宋景源心疼的拍拍小姑娘的背,像小时候抱着她那样,略显无措的低声道:“我是掉了下去,但正巧挂在了一棵树上,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再传信已经太晚,就快马赶回来了,对不起清清,让你担心了。”
小姑娘轻轻啜泣,不理他,却也不松手。
成德七年,安月清十八岁。
恰逢宋景源三元及第,圣上钦点状元。放榜之际,也是榜下捉婿之时,左丞相家的家丁十分给力,将笑吟吟心甘情愿的状元郎扛回了相府。
又三月,十里红妆,宾客满堂,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镜中的少女雪肤红唇,清丽明媚,如火的嫁衣逶迤,墨发如瀑,穆氏正拿着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着。
一梳,梳到头......
二梳,梳到尾......
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红盖头落下,唢呐声响,有人唱到:花轿起——
宋景源稳稳当当的将他的小妻子背在背上,从双目微红,鬓发霜白的岳父手里,接过了小姑娘的后半生。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宋景源牢牢牵住小姑娘的手,专注的看着她。
两姓婚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小姑娘终究成了小少年的新娘。